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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八月底,洪水退去,陈家珍所在的学校流动到了周家大院玉衡居的两间房屋内,她第一次走进周家大院,心里有了一种肃穆的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过去她与周家大院所发生的一些纠葛:一方面,她与周地利有染,并且生下了女儿李二岚,她算是周家的半个媳妇了;另一方面,她的妹妹陈淑珍系周人和生死相许的恋人,她不死,必定会和周人和走到一起,作为陈淑珍的家眷,她也算是周家大院的客人了;再者,她心里装着周天时,渴望与他走到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因此,她走进周家大院,便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从另一个层面说,即使玉衡居现在的主人姓“杨”不姓“周”,她能走进这里,也算是这家的主人了。

经过洪水的洗礼,陈淑珍从周天时身上感受到了周家大院的博大与博爱,感受到了周天时能进也能退、能屈也能伸的包容情怀。她突然有了一个决定,连忙跑到字讹碑残的周家牌坊前揭榜,见榜已被洪水洗去,游离到矮堤一根电线杆旁找到了一张。

晚上,陈家珍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来到周天时所住的天璇居,将揭得的告示往他怀里一塞,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竹床上,“这个孩子我认养了,我喜欢他;从此你就是他的爹,我就是他的娘哩。”

“你搞什么鬼呀,陈家珍!难道你害得我们周家还不够惨吗?”陈家珍决心要领养这个孩子,弄巧成拙,不但会在村里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还会破坏他曲线认子的计划。

“对不起!我过去做了许多对不起你周家的事情,那都是形势所逼,生活所迫,我自己实在没办法。”陈家珍扑通一声朝他跪下,“其实,在我心里最崇拜的人就是您,最喜欢的人就是您!您不计怨仇,以德报怨,拿得起、放得下,从不欺负女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一定痛改前非,如果您不计较,我愿意和您卷起铺盖过日子,将这个孩子拉扯大。”

“这事以后再说吧,”周天时说,“这榜你不能揭,这孩子你不能养,否则,村里人会认为你我演了这出戏,我周天时既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就是我,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你答应不答应?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到处宣扬这个孩子是你我生的。”

“你?你敢!你现在就是不到处宣扬,别人也会认为这个孩子是你我生的。”周天时生气地嚷道,“难道你害我们一家还嫌不轻吗?周地利是你害的,周人和是你害的,你害他们的同时还害了李大岚,现在,你还要跑来害我的孩子!”

“我跟你说了我没办法,这个社会害了我,我为了趋利避害,只能‘转嫁’去害别人。但你是我最崇敬的人,是我最爱的人,纵使我一身披着画皮,我也不会加害于你呀!”

“我信你,”周天时说,“你如果喜欢我,真心地爱我,就在一边默默地关心我、祝福我吧,不要再做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孩子的事了。”

“好吧。”陈淑珍属于那种男人一赶就脱衣服的不知羞耻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样的男人需要她,她斜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待着男人的心酥软下来。周天时决心不要做她想要的那种男人,一边察视着她脸上神秘的表情,一边心里碎碎念着“阿弥陀佛”,身体岿然不动,用肩膀做着她的靠山。作为女人来说,她和秦依依没什么两样,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但个性迥异。她属于那种巧于心计、变化无常,像李瓶儿似的水性杨花的女人,一辈子都在寻找,不满意,再抛弃,再寻找,一旦达不到个人目的,就跟人吵、跟人闹,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只为她一个人活着。而秦依依不同,浪漫如花,性静如水,一辈子认定一个人,坚守一个人,一辈子都在等待与守望,不图索取,不惜付出,纵使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也无怨无悔。

“学校被洪水摧垮以后,你还没住的地方吧?这把钥匙交给你,你就先住在周家大院的天枢居吧。毕竟你住在被杨家夺去的玉衡居不方便,也显得不伦不类的。”周天时话中带刺,将一把铜锁钥匙放在她面前的竹床上。陈家珍心里燃起了希望,心想周天时如此关心自己的生活,甚至嫉妒她跟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天枢居与天璇居只一墙之隔,他周天时莫非对自己有意?再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衫,只要他周天时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她陈家珍就不愁一辈子追不到他。

陈家珍揭榜认子、周天时赐锁赠房之事,果然在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把目光投向他们,认为他们两个一个弃子,一个认子,折腾来折腾去,落到最后还是一家人,真是掩耳盗铃贼喊作贼蒙骗世人!现如今金凤玉露一相逢,隐情便露出水面了,两人不堪分离之苦,迫不及待地搞到一起去了。鉴于村中谣言四起,周天时只得去做林大水的工作,让沉受丧子之痛的林大水将这孩子认养了去,好给他的心灵上带来安慰。

周天时又迫于跟陈家珍一线居住,怕自己或对方把持不住,干出男女苟合的勾当来,索性关门闭户,跑到明江城的大街小巷当起了人力车夫。

由于周天时抗洪抢险有功,从洪水里救出了幸福里村小学21名师生的生命,明江地委组织部将他们的事迹整理成材料上报后,作出了“向抗洪抢险英雄林万峰、周天时学习”的决定。湖南省委省政府授予林万峰“抗洪抢险模范”的荣誉称号,认定林万峰为革命烈士。给予周天时一等功奖励,指示明江地委尽快恢复周天时同志的工作与政治待遇。明江地委组织部部长满庭芳审时度势,对周天时语重心长说的一番话果然得到了应验。

1972年10月20日,明江地委组织部作出了关于对周天时愎复工作的决定。通知摘要如下:

撤消明江地委革命委员会作出的关于对周天时落选回家的决定。任命周天时同志为明江地区民政局副局长,享受副处级干部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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