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说完便大笑着起身,无视徐主子更加惨白的脸,照样由寇仲扶着她出去了。
外面月华依旧,昔日觉得皎洁如轻雾的月光,此时倾城却觉得那样刺骨一般的冰冷!原来月光再亮,终究冰凉!
她的鞋袜刚才在那里沾染了小太监们的鲜血,如今一步一步的走来,只看到自己的脚下踏出步步血路,在这冰冷的月光下,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倾城抱着歆宜,在寇仲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前蹒跚走去,歆宜已经不哭了,但她却不敢低头去看,生怕怀中的稚子熬不过这腐蚀眼睛的痛楚去,在她的怀中就此死去。
而她的怀中已经死去过一个孩子了,绝不,绝不可以再死去第二个!
寇仲见她久久不出声,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段主子,你还好吗?”
“寇仲将军,寇仲将军,你替我瞧瞧歆宜,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呢。”倾城哆哆嗦嗦地将歆宜交给了寇仲,便别开了脸,再也不敢看一眼。
倾城接过歆宜,检查了一会儿才说:“段主子,小郡主已经熬过了才刚那段痛楚的时候了,所以现在睡着了,想必是徐主子她怕小郡主受罪,所以给小郡主提前下了安眠的药,只是这药水是直接滴在眼球上的,想必是十分痛楚的。”
倾城踉跄了一下,终是扶住了寇仲的手,仓皇转头看向躺在襁褓之中的歆谊,悲戚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如此自私,何须害的歆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寇仲不说话,只是牢牢地扶住她,不让她摔倒在地。
倾城忽然看向寇仲,眼睛灼灼地盯着他,迸发出强烈的希冀的光芒,“寇仲将军,求求你,带我们母女走吧!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
寇仲像是烫着了一般的别开眼去,原本扶住倾城胳膊的手也迅即撤了下去,只是低叹道:“段主子。”
他没说别的,只这三个字就像是王母娘娘拔了玉簪,随便一划,便是浩淼的银河。谁人都无法跨越一步。
而如今,李绍明便是那至高无上的西王母,而礼制,便是那无法跨越的银河。
“罢了,罢了,我怎么能这么痴心妄想呢?我还是宁王府的主侧妃了,正是春风得意、锦上添花的时候擦,寇仲将军就当刚才我没有跟你说过任何的话好了。”倾城轻叹一口气,转身抱起歆宜,蹒跚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段主子!”倏地,她广袖却被人猛然拉住,她回头,瞧见寇仲的眼睛在暗夜中簇簇发亮。
寇仲着她的袖子,像是挣扎了许久的样子,“我,我还欠墨玉一条命,如今,就让寇仲来偿还吧。事不宜迟,段主子若是想走的话,此刻就跟着寇仲走吧!”
倾城一震,但是迅即反应过来,“好!我跟你走!你即刻带我走,再不要在这个王府中呆了!”
寇仲点点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现在夜深人静,正是无人注意的时候,段主子若想要出王府去,还得换身不起眼的衣服,段主子跟我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悄悄地换了衣服走人。”
倾城点点头,没有半丝的怀疑,“寇仲将军,今日若是能带我们娘俩脱离苦海,我跟歆宜今生今世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别说了,快跟我来。”寇仲来不及说许多,一把抱过歆宜去,然后拉住倾城的手,朝后面跑去。
倾城微微瑟缩了一下,寇仲却是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段主子到这个节骨眼了,不要担心其他的,寇仲,不是那样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倾城微微有些赧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任由寇仲拉着她的手,往后面跑去。
等着她到了气喘吁吁,实在是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才停下来,倾城看着眼前这栋曾经是宁王府群落中最辉煌的一座院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怎么带我来了瑞祥居呢?”
瑞祥居因为那一场大火,尽数都是焚毁了,修复瑞祥居工程浩大,所费不赀,而之前宁王府内院都乱的很,李绍明没有发话,谁敢提起重修瑞祥居的事儿?只好先封了,以后再议吧。
大火无情,一场大火将这瑰丽堂皇的建筑付之一炬,留下的不过是焦黑的断壁残垣罢了。
倾城站在瑞祥居的外面,看着眼前这些残迹,不由得悲从中来,就是在这里,她的墨玉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
她顿了顿,才看向寇仲,不悲不喜,“为何带我来这里。”
“王妃娘娘病倒了之后,这里就没人来了,我在这里藏了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寇仲看了看眼前被烧得漆黑一片的屋宇,又低声道,“这里也是墨玉去了的地方,我在这儿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子,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倾城看了看他,却见他神色哀戚,终于没说什么,只是进到了屋子里之中,然后叫倾城也进去。
倾城跟着进去,却见他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几套干净的小太监的衣服,有大也有小,还有一些牛肉干跟酒壶,也有些银票。
倾城不禁咋舌,“你这里怎么藏了这么多东西?真的是把家安在这里呢?”
寇仲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丢给我一套衣服,急急道:“赶紧换上,就你这一身华丽的旗服,不等你走几米,就能被人逮住的。”
倾城接过小太监的衣服来,因着时间紧急伸手刚要把衣服扣子解开,谁知寇仲忽然低声道:“你好歹也得等着我出去了再换好吧。”
“寇仲将军不是正人君子么?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倾城闲闲一笑,接着去解开自己的扣子,“除非,你依旧对我别有用心。”
“真是怎么有这样的女人!”倾城只听见寇仲低头嘀咕了好一阵,终于没说什么,抱着歆宜大步跨了出去。
倾城唇边不由得增添一丝浅笑,很久不曾有过的真心笑容,此刻正在她的脸上再次出现。
是因为就要脱离牢笼了吗?还是因为——倾城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站在外面站岗的俊逸身影。
一袭青衫落拓、一头黑发不羁……倾城一下子顿住了,心中暗自悔过,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在此时,她却忽然瞧见寇仲转身过来朝她这边看来,她一怒,连忙拽住衣襟,厉喝到:“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我是看你换好衣服的没有。”寇仲冷嘲热讽一句,仍然别过脸去了。
倾城气得恨不得上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却不得不先换好了衣服、鞋子,将长发别在太监的帽子里,这才起身出去了,走到了寇仲身边,低声道:“换好了,咱们走吧。”
谁知寇仲却忽然拉住了倾城的手腕。
“干什么。”忽然被寇仲拉住手腕,倾城一怔,迅即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寇仲双眸黑亮,从头打量她到尾,宛如在看什么新奇的玩具,倾城恨极,“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寇仲却是长叹一声,摇摇头,“你虽然想走,但是你向来锦衣玉食的,如何能熬住外面的清贫?还有,你一直主侧妃主侧得的,过了今夜,难道你还是宁王府的主侧妃吗?”
倾城倔强不语,寇仲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身去,从地上抓了一把烟灰,然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倾城立刻警觉起来,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他大力一扯,一下子扯到了他的跟前。
倾城蹙眉,别开脸去,恶狠狠道:“寇仲,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不要以为——啊——”
她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牢牢钳制住,被迫抬了起来,然后是寇仲的大掌一下子糊在了她的脸上,她只觉得被那烟灰呛得快要咳死,使劲挣扎,却被他更加紧的按住肩膀,她不由得叫唤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倾城无奈,只得按兵不动,任由寇仲在她的脸上胡乱涂抹着什么,一会儿只听见寇仲在她的耳边说道:“好了!”
肩膀上的力量一松开,初倾城下意识的举起了巴掌,但是顿了顿,却还是放下了,今晚,她还要指望着寇仲逃出去,所以现在,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寇仲却是低声笑了笑,这才道:“我不给你往脸上抹点灰,你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哪里像是一个太监!还请见谅。”
倾城这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心底不是不感动的,仓促出逃,他还能如此细心,当真是让人心里不得不感动。
倾城心头一暖,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是我,是我错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