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醒过神来,这才发觉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慌忙跪地道:“王爷恕罪,方才妾身因瞧见王爷的发尾不小心扫到了桌子上的黑墨里,因为恐怕玷污了圣装,所以妾身才会一时失仪,将王爷的发尾握住,妾身失仪,还请王爷恕罪。”
李绍明站在她的面前,声音越发的冷然起来,“那你可知道无故冒犯圣体,该当何罪?”
“王爷息怒,段主子并不是有意为之,还请王爷宽恕段主子。”瞧着李绍明动了怒气,梦贵妾便也忙走下讲台来,陪倾城一起跪在李绍明的脚下。
其他主子见到如此,便也忙从座位上下来,也跪在了李绍明的面前。
“王爷,其实段主子她——”永顺在一边想问倾城求情,谁知走路的时候拂尘带动了她桌子上的习字本,刷拉一下子变全都掉落在了李绍明的脚下。
“王爷恕罪,小的该死,小的笨手笨脚的!”永顺赶紧跪下来,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禁不住“呀”了一声。
“上面写了什么?拿给我看看。”
永顺拿着那本子,面色有些为难的看了倾城一眼,她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直欲要抢回来的时候,早已被凌李绍明先拿在了手中。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连十个不相,却字字句句都是初瑾落魄心境的写照。
梦贵妾在上面讲,倾城在下面开了小差,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落笔竟然写成了这一首诗。
李绍明本朗声念诵,到了后来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到了最后,他干脆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是你写的吗?”李绍明终于肯用一种比较正常的语气跟倾城说话了。
事到如今倾城只有承认,“不是,是妾身最喜欢的一首诗。”
“题目是什么?”李绍明接着问。
倾城轻声道:“十戒诗。”
“十戒诗?何谓十诫诗?”李绍明接着追问。
倾城低了头,轻声道:“相遇、相知、相识、相恋……凡此种种,若遇到,便是痛彻心扉的爱一场,到了最后,还是不能在一场,徒惹悲伤,所以一个女子要想过得平安随意,就要牢记这十条诫律,切莫与人相遇……”
她一番话娓娓道来,也不知道李绍明听见去了多少,只知道自己一番的心事全都被就此翻起,犹如沉珂泛起,让她再不能自已,零落清泪,肃然而下。
“哎。”倾城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叹息,身子却已经被李绍明扶起,她就着李绍明的力量站起来,却还只是低着头,不肯看向李绍明。
“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是要如此孤傲吗?就算对着我,也总不肯放下你的傲骨吗?”李绍明的低语在初瑾耳边徘徊,让她不由得心怦怦一跳。
“那么王爷。”倾城仿若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跟李绍明对视,清浅的双眸中尽是如水的情意,“妾身也有一句话想要对您讲。”
李绍明看向倾城,目光平静如一波春水,“你说。”
“王爷。”倾城将李绍明的手执起,轻轻放在了她突起的小腹上,“妾身从不曾背叛过您,从未背叛过您。”
李绍明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猛然缩回手来,再看向倾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然都是无风无浪的冷静。
“我当日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李绍明将手背在身后,却不肯再看倾城。
倾城心一冷:王爷啊王爷,难道到了今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我今日如此对你表白,非只是为了孩子着想,更是希望你能够不再芥蒂那样的事情,相信我们娘俩的心都在你的心上,为何你要一再的躲避呢?
正在悲戚着,忽然丫鬟们从外面挎着一个食盒轻盈进来,见到李绍明在这里,显然一慌,忙放下食盒磕头,“参见王爷!”
那丫鬟点点头,这才分发吃食起来了,等着李绍明看见倾城的食盒和其余人不一样时,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段主子果然大架子啊,连吃的都要比旁人高上一等!”
“哦,这是奴婢专门给段主子的荷叶菱角汤,因着段主子那些日子总说嘴巴里腻腻的不想吃东西,奴婢就想方设法得弄了这样一味清淡的汤来。”那丫鬟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向李绍明。
九福姑姑听闻这话,在一旁不失时机地说道:“是了,这些日子娘娘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也只有这菱角汤,娘娘才能稍微喝几口。”
李绍明微微皱眉,瞧向倾城,“你如何又没有胃口了?难怪这样的瘦,永顺,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我。”
永顺只是在一旁苦着脸不敢说,倾城却是知道永顺的难处,昔日她与李绍明如斯诡异,旁人无不绕道而行,唯恐触雷,永顺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贸然前去回禀。
不过李绍明今日被她的《十诫诗》触动了心肠,所以才有此一问罢了,她却是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如斯的心性,所以如今听来不觉得多感动也不觉得多荒唐,反正男人之心就是如此,她多求少求的,她的永远是她的,不多不少。
“永顺大哥****里还要专心致志得照顾王爷,如何就有时间去说了?何况我也只是吃不下饭而已,并没有大碍,太医也都看过了,说没什么的。”倾城轻声为永顺辩解。
说到这里,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镜子里,自己的神情竟然是自己也无法分辨出来的真或者假。
倾城眼睛瞧着那镜子,猛一眼瞥到了梦贵妾的神情,梦贵妾却是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可怜她。
那样的冷跟落寞的笑意,像极了紫苑里终年寂寞开无主的玉兰。
广大,笔直,高洁,芬芳,却永远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兼风和雨。”
而倾城从梦贵妾的眼睛里乍然瞧见了这样的笑容,便只觉得从脚到头,冷意一点一点的蔓延上来,渐渐将她也笼罩于此了。
她正在幽思,忽然耳边传来了九福姑姑轻声的呼唤,“主子,主子?”
“怎么?”倾城这才回过神来,瞥见九福姑姑关切的神色。
九福姑姑悄声道:“王爷叫您去坐了呢,您如何又出神了?”
“哦,没什么,许是没休息好,所以一时——”倾城不欲多说,转身却瞧见李绍明坐在书桌上,梦贵妾站在右侧服侍,她恭谨的样子便像是一株广玉兰,默默得散发着自己独特的清香芬芳。
倾城瞧见那桌子上已然摆开了一副碗筷,想必便是给她准备的了,于是便在桌子前告了喏,才要坐下去,谁知门外一阵响动声,一阵极甜蜜的芬香便闯入了屋子里。
她眼前一亮,却只瞧见林主子一身的樱花粉色衣衫,腰间系着环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林主子一进来,便像是将室外的光跟热全都带了进来,那样的明媚跟灿烂,让人简直不敢逼视。
“王爷!”林主子依然是小孩儿撒娇一般的心性,她浅樱色的菱唇微动,人却早已像是一只花蝴蝶一般得朝着李绍明飞扑了过来。
因着上一次的教训,是以这一次倾城早已不动声色得起身躲开,九福姑姑更是机灵,早已站在了倾城的前头,护卫着她。
林主子的来路亦正亦邪,倾城一时竟然捉摸不透,放着往常随她便一招也就结果了这林主子,可是如今她却是寇仲的亲生妹妹,为着这一层的关系,她不能动寇玉林。
“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呢?”李绍明望向林主子的目光里不是不带着宠溺的。
倾城见状,心中却是一阵了然,也是,这样活泼明媚的小女子,若她是男人,怕也是难以抑制喜欢之情的吧!
这样想着,倾城眉间扬起淡淡的落寞之色,只是抬起头扫过梦贵妾,却见她眼神难得坚毅,好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
倾城会意,便强打着精神走到桌前,拉住林主子的手道:“林主子大喜了,前些日子听说了林主子的喜事,还没来得及道贺呢。”
林主子盈盈笑着,大眼看着初瑾的肚子道:“生儿育女的,妾身还是要跟段主子多学习呢!”
“学习什么?”倾城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可学的,不过就是痛并快乐着罢了。”
林主子看向倾城,很是不解,“快乐我倒是知道,只是这痛?”
倾城淡淡笑笑,风轻云淡道:“比如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吃不下饭去,不想吃可还是要努力吃饭,比如今日吧,还得麻烦御膳房特意的做了菱角汤来给我喝才行呢。”
“菱角汤?”林主子大眼一转,以为是李绍明特意赏赐的,小嘴便撅起来,撒娇道:“王爷偏心,只给了段主子,妾身也怀着王爷的孩子呢,如何不给妾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