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帝辛还是那副双眼迷离的醉酒模样,他急不可耐地屏退左右,轻松地抓到了妲己的手腕。妲己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阵地疼,她用力挣开了他冰凉的手掌,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有点生气地看着她,试图再伸手,她未等他手伸直,便又退了一步。
窗外袭来的凉风把火炬里的光吹得摇摇曳曳,她心跳如鼓抬眼望他,两人沉默对视许久后,他转身往榻上踉跄地走去,她看着他落寞踉跄的背影,又急忙跑去搀扶他。忽地,她的右手手背被从天而降的灼热液体溅湿,她怯怯地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帝辛,他的眼里闪动着盈盈泪光。
妲己手背上的这颗泪水,是帝辛那块久创未愈的伤口,流露出的第一次的示弱。
她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她的声音在聒噪的夏夜清晰可闻,她说:“王上,你应该振作起来。”
他侧过头审视着她,完罢,面不改色地把她抱起,扔到榻上,“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夜已深了,帝辛的鼾声开始围绕在妲己的身畔,她却无法像帝辛一样入睡,她的心正上演一场兵荒马乱里的丢盔卸甲,她一面怀恋自己在有苏部落的生活,试图激起对帝辛的恨意,另一面认真地回忆帝辛这些天对她讲的话,虽然是酒后之言,但已足够令她心疼。
帝辛说,他没有什么贤臣,绝大部分手握重权的人都在等着他变弱的那一天,等着那天给他致命的一击。
帝辛说,他的兄长想要他的王位,他的叔父想要他的王位,时隔数十载,他们仍然不接受他继承了王位这个事实,对他怨气横生,对王位虎视眈眈。
帝辛说,长年累月的打打杀杀让他好累,可是他不得不去做,无论殷的内部如何乌烟瘴气离心离德,他也不允许外人伤他们分毫。
帝辛说,他坚持了这么久,该变的始终没变。
帝辛说,当然,这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他够强大,只要他无所畏惧。
【三】
不久后,帝辛在后廷遇刺,手拿凶器面蒙黑纱的男人被生擒,费仲负责勘问刺客,那人轻易招出自己是姜王后的家将,于是所有的矛头都转向王后,王后连着的便是她的父亲东伯侯,二人联手共谋王位的罪名似乎不言而喻。
帝辛听到费仲的陈述后怒不可遏,抽剑便要去拿王后的人头,毫无理智。
妲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的微笑,她挽上他的胳膊,出言劝他,婉转动听的声音好似一股清泉沁入帝辛狂怒焦躁的心,他用少见的温柔眼神注视着妲己,“你说得有理,是予一人心急了,倘若真杀了她,的确无法向姜桓楚与百官交代。”
她微微蹙眉再次强调,“要她自认罪行后,再处决。”
帝辛欣慰地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光,妲己知道,他开始信任她了。人在受到背叛后的一小段时间内,最容易相信别人,因为相信另一个人,能暂时满足他的报复欲。
遗憾的是倔强的王后并未招供,她在承受了一只眼睛被剜和一双白净如玉的手被炮烙的酷刑后,悲哀地死了。
帝辛从未在意过王后的生死,姜王后在帝辛看来,仅仅东伯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巨石,关于这点妲己早已心知肚明,不然她怎敢与费仲合谋买通刺客,让刺客在恰当的时候出手假意刺杀帝辛,等刺客演完失手被擒的戏码后,等他把重罪推给姜王后与东伯侯。
这次遇刺事件,让帝辛终于决定出手清理多年来扎满他眼睛的钉刺,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杀戮,也是妲己希望看到的效果,朝歌城弥漫的酒香再也盖不过它那浓重的血腥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