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斌
一休禅师还是小沙弥的时候，就很有禅风。有一位信徒送一瓶蜂蜜给他的师父，师父这天刚要出门，心想，这瓶蜂蜜放在屋里很不安全，一休可能会偷吃，因此把一休叫来吩咐道，一休！刚才信徒送来的这瓶毒药，药性强烈，非常危险，你千万不可动它。
一休是个很机灵的人，他当然懂得师父的意思，师父走了以后，就把整瓶蜂蜜吃光了。可是，师父回来怎么交待呢？看着眼前师父心爱的一只花瓶，他的灵感就来了。
师父回来，一休倒在地上号啕大哭：师父，我犯了不可赦免的罪过了。师父说，你做了什么错事？一休说，我把您心爱的花瓶打碎了。师父说，你怎么这样粗心大意，把那么贵重的花瓶打碎？
一休无限感慨地忏愧到，师父，我知道不该把您的花瓶打碎，为了表示忏悔，向师父做个交待，我只好以死来谢罪，把那瓶毒药吃下去了。
一个门徒老是嚷着出去行脚，这天，师父终于同意了。他准备好行装，要出发了。师父把他叫去，重重地掴了一耳光。门徒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委屈地说，您太过分了，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一进房间您就打我，您太过分了。师父说，不，你就要去行脚了，我能看出来你这一去，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这是我打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门徒豁然大悟，留在师父身边，从此不提行脚的事。
多少年后，门徒给他的门徒讲这件事时说，差点错过，多危险啊！
一位画家在国王的宫殿里画一幅画，国王一次又一次地问：完了没有？他总是说，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岁月流逝，国王说，你花的时间太多了，甚至不让我进那个房间。我老了，我对你在房间里干什么越来越感兴趣了。那幅画还没画好吗？画家说，画好了，但那不是关键。除非你准备好了，否则我将把它展现给谁？
一个晚上，国王说他准备好了。画家就把他请进宫殿。国王一下子惊呆了。画家完成了一幅关于山谷的画。它看上去就是真的。国王的目光从山上的无限风光最后落到一条通向山谷里面某个地方的小路上。故事中最难解地部分出来了。国王问，这条路通向哪里？
画家说，我自己还没有在这条路上走过，你等着，我去看看。他走上了那条路，在山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年轻人出家学佛，跟随师父几十年。可师父对佛法却只字不提。这年轻人渐渐就耐不住了。一天傍晚，他带了一把小刀，等在寺院后面师父常常经过的竹桥上。竹桥只能容一人。他就站在桥上等师父过来。师父低着头过来了。这年轻人一把抓住师父说，师父啊，我跟了您几十年了，可您总是不告诉我佛法，那我今天就不客气了。说着亮出刀来，说，如果您今天不告诉我佛法，我就杀了你。不想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刀已经在师父手中。接着，师父抓住他的手腕，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说，桥很窄，我要过去，你过来。师父把他拉过来，自己就过去了。这年轻人听到“我要过去，你过来”，就开悟了。
不知为何，读到这几则故事的时候，我无一例外地想到了写作，想到了我的文字。
每次玩味，都是好一阵羞愧。
（原发《文艺报》2005年7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