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放弑义帝,悖逆无道,以此归汉,非反也。”霸王大叱一声,卬马倒退数步,霸王就势一枪刺来,司马卬急欲举刀交还,乌骓走得急,霸王枪尖早到,卬措手不及,早已中枪,落于马下,催动楚兵,掩杀汉兵。霸王正追杀之际,申阳二队已到,就与霸王觑面相见,王曰:“汝亦为何背楚归汉?”阳曰:“汉王有德,天下归附,不独阳一人而已。陛下亦同归降,不失楚王之贵。”王怒,举枪便刺,申阳初尚退避,后霸王攻击愈紧,阳笑曰:“我劝尔归降,尔反刺我,何不自量如此!”遂挺枪交还。战二十回合,申阳力怯,正要退后,张耳人马已到,二将协力来战霸王。霸王枪法,神出鬼没,二将不能抵敌,那申阳正掩一枪,方欲退走,项王随手向后心正着一枪,早已落马,张耳无心恋战,急退下阵来。楚兵呐喊追杀,正遇汉王诸将,截住楚兵,霸王大呼:“汉王出阵答话!”汉王旌旗映日,金鼓振天,乘逍遥白骢马,随从许多将佐。
楚王一见,切齿大骂曰:“刘邦!想汝不过泗上一亭长,封汝为汉王,心尚不足,妄动兵马,侵朕疆界,汝敢与我决战三合,便束手归汉,如不能战,当受死马下!”汉王曰:“汝乃一村夫,恃汝强暴,何足与吾敌哉!”霸王乃拍马举枪,直取汉王,汉王尚走未出,舞阳侯樊哙,绛侯周勃,并柴武、靳歙、卢绾一干众将,各举兵器具一拥杀来。霸王抵着方天戟,迎着两刃刀,对着龙泉剑,战着火尖枪,征尘蔽日,杀气冲天,只见霸王精神倍加,力敌众将。后有项庄、桓楚、虞子期、季布,各领大兵,从后冲杀过来,汉兵大乱,四溃奔走,驻扎不定。正当穷迫之时,只见大路一彪军从后杀来,拦住楚兵,乃大元帅魏豹也。汉王见豹兵到来,心才少定。
却说魏豹出马,正遇项王,王曰:“汝为何反楚?”豹曰:“大王左迁诸侯,放弑义帝,天下背叛,臣不敢逆天,亦顺命归流。请大王急早退兵,乃为上策,倘或败亡,丧大王一世之威名矣!”霸王大怒,举枪直取魏豹,魏豹铁槊交还,战二十回合,项王按下火尖枪,忙举铁鞭在手,看着魏豹交近,分头一鞭打来,魏豹眼明,侧身一躲,左臂上早着了一鞭,魏豹伏在马上,退回本阵。霸王同项庄等四将挥动大军,尽力四边追杀,杀得那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是日损汉兵三十余万,睢水为之不流。
不一时又有刘泽领败残人马,自彭城退来,说司马欣、董翳已开城降楚,楚兵进城,将太公、吕后虏去矣。汉王大哭曰:“大兵既失,太公被虏,恨不听子房、韩信之言,乃有今日也!”言未毕,四望皆楚兵,金鼓大作,喊声大举,诸文武将士,亦不知所往。须臾楚兵围绕三匝,如铁桶一般,汉王回视随身士卒,只数百骑,渐近黄昏,叹曰:“吾必死于此矣,虽腾空亦不能出此重围也!”正在危急之际,忽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自东南而来,黑雾弥空,黄尘四塞,周围楚兵皆掩面站立不住,惊惶迷乱,四散奔走。汉王见马头前隐隐有白光引路,遂策马前进,行二十里,风色渐息。霸王急整点三军,不见汉王,众军士曰:“大风起后,楚兵散失,汉王不知所往。”范增跌足曰:“刘邦定走脱矣!陛下当连夜差人追赶,若不就此时擒住,恐后难遇此机会也。”霸王即差丁公、雍齿领三千人马,务要星夜追来。二将得令,向东南大路追赶。
却说汉王匹马独行,自思若非这一阵大风,决被楚兵所虏矣。
正思想间,忽从后面尘土起处,早有追兵到来,当先乃楚将丁公也。丁公追上汉王,王曰:“邦至此亦不能逃矣!但贤者不相厄而相爱也,公如怜我,则当使我远遁,他日得地,决不相忘也;如不念邦之孤弱而就缚之,使遭强暴之楚,为鼎中之肉,邦即束手听将军擒也。”丁公曰:“今日之事,君事也,臣不敢废命。王当策马南行,臣发数矢以为追捕之状,使三军不相疑也。”汉王转身即投东南而去。丁公即拔箭,咬去箭头,发数矢而回。正遇雍齿,齿曰:“足下曾见汉王否?”公曰:“追汉王将近,连射矢不中,被汉王走脱矣!”齿曰:“公既追近,岂可容彼脱去?料今相去未远,务要追及擒来!”齿兼程追赶。
且说汉王行了一昼夜,人困马乏,力难支持,天又渐晚,后边又见追兵到来,王自思今番必不能逃矣!见路旁一枯井,汉王下马,即跳入井中躲避。雍齿追到,因天晚,径过枯井。汉王已知追兵已过,看枯井时,亦不甚深,遂拔剑掘士登路而上,找寻马在山下岗吃草,汉王急上马又行数里,肚中饥甚,远闻前村犬吠,树林中早露出灯光来,自思此必是村镇,策马近前,见是一大庄院,遂扣门。有一老人拄鸠杖而出,开门迎王入庄。老人见汉王红袍金甲,仪容不同,量必是王侯,即准备酒饭款待,向前动问:“将军何处公子?那路王侯?为甚到此?愿闻其详。”王曰:
“吾乃褒中汉王,因与楚兵在彭城交战大败,迷失道路,天晚无处投宿,有扰贵庄。”那老人听罢,伏俯在地曰:“臣素闻大王仁德,天下莫不归仰,今喜光临敝庄,十分荣幸。”老人又吩咐重整酒席,款待甚是殷勤。王曰:“尊丈高姓?”老人曰:“敝村有六、七十家,臣家姓戚,一户有五、六门,颇有庄地,人就称此村为戚家庄,今居五世矣。”王问老人有子否?老人曰:“无子,仅有一女,年方十八岁,昔许负曾相此女有大贵,今幸大王到臣家,愿将小女奉待左右,未知大王尊意如何?”王曰:“避难至此,得款曲留宿,幸也,岂敢望令爱为配哉?”老人即命女出拜汉王,王看戚氏恣容闲稚,风度妖娆,心内甚喜,遂解玉带为定礼。老人收去,复拜谢汉王。又饮数杯,夜深,就与戚氏同寝。次日早起,戚公苦留汉王再住几日,王曰:“汉兵大败,四散无主,文武将士,亦不知所在。我怎忍留恋在此?待我到一大郡驻扎定,差人搬取令爱。”戚公闻说不敢再留,王遂整顿衣冠,投大路往南而行。行未十里,又见尘土起处,有一簇人马到来,汉王急藏入大林中,看那来的人马。未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汉王收兵入荥阳
话说来的人马乃腾公夏侯婴也,王见夏侯婴,便问:“卿如何得离彭城?”婴曰:“臣因司马欣、董翳降楚,太公、娘娘困住,臣舍死入内,与楚兵对敌,连战数次,力孤不能救,匹马出西门,又见楚兵将二位殿下驮在马上,正欲奔楚,被臣杀退楚兵,收败残人马,救二位殿下从南小路赶来,今行两日矣,不想幸遇大王。且喜二位殿下无恙。”汉王大哭曰:“太公、吕后不知性命如何?要此二子何用!”婴曰:“太子,天下本也。大王虽有天下,使无太子,无以属天下之心。”王然后召二子近前相见,语之曰:“将军万军中舍死救汝兄弟,汝当牢记在心,倘他日得地,不可忘大恩也。”二子转身拜谢。夏侯婴俯伏在地曰:“臣托大王洪福,上天庇佑,非臣之能也。”是日屯兵于汴河之东。君臣方才会食,忽小卒报来,沿河一带,尘土冲天而起,有一支人马到来。王曰:“此必救兵,非楚兵也。”言未毕,只见红旗闪灼,剑戟辉映,旗上大书“兴刘灭楚大元帅韩信”,一面旗书“司徒张良”,乃是张良、陈平招集败残汉兵三万,打着韩信旗号一路跟寻而来,到此正遇汉王,二人甚喜。王曰:“二位先生,再三谏劝,今年不可兴兵,寡人不听,今果丧师失家,自负惶愧,又得先生领兵救应。深恨魏豹无谋匹夫,智疏才短,用兵无法,五十六万兵被楚杀死三十余万,悔无及矣!”良曰:“大王不必深悔。但此处不可以安营,倘楚兵追来,何以御敌?不若且急趋荥阳,暂屯人马,仍以韩信为帅,以雪睢水之恨。”王曰:“然!”遂催兵赴荥阳大路来。守荥阳者,韩日休也,闻汉兵至,即出城迎接。汉王同张良等进城,屯住人马。数日内,樊哙、周勃、王陵等一干众将,陆续统到。魏豹惶恐,径赴平阳去讫。
丁公、雍齿领兵回见霸王,奏说刘邦远遁,不能追及。范增曰:“邦虽败,韩信尚未遇敌。昨用兵者,魏豹也,其人言过其实,刘邦不知而误用之,所以致败也。若韩信用兵,陛下不可轻敌。”
霸王笑曰:“韩信在楚,已见其才矣,亚父何言之过耶?若有大才,昨同刘邦到彭城,无睢水之败。观此又何远虑?”增退后。左右来报:“司马欣、董翳拘太公、吕后来见。”霸王曰:“封尔两人于中秦要地,汝见章邯失守,不协力往助,却坐观胜负,才汉兵一到,遂乃归降。今见刘邦兵败,复又降楚,反复小人,要汝何用。”命左右斩讫报来。不一时,斩欣、翳二人于辕门外,悬头号令。乃唤太公、吕后到帐下,王怒曰:“汝子刘邦封为汉中王,不安分奉职,乃敢入寇关中,侵我封士,一人叛逆,九族当诛,汝等捉来,难免一死。”范增急出止之曰:“不可!刘邦新败,韩信尚在关中,倘复兴兵,当以太公、吕后为质,使刘邦系念于此,终难以决胜负也。如若杀之,益结仇恨矣。”霸王以太公、吕后付虞子期收管,复领兵远定齐地。
齐王田横久为楚兵所困,今见霸王新破汉王,军威益振,遂开城归降,于是齐地复属于楚矣。霸王仍都彭城。彭城见汉兵败退,径投大梁,领本部人马与汉王合兵,共据梁地。楚遣龙且领兵伐梁未下。英布因前追太公、吕后丧师,回见霸王,遭其叱辱,回守九江,因此便与楚有隙,且不题。
却说汉王屯兵荥阳,招集人马,军势复大振。一日,与张良等计议曰:“今汉兵虽少振,但三军无大将约束,恐难调用。韩信因前夺彼帅印,一向杳无消息,知寡人新败,亦不遣一兵救援。此时复用,寡人负愧,亦不足以服其心也。先生有何妙策?使韩信径自投来,因就而用之,足以制服其心?”张良曰:“此亦不难,臣往说之,管教韩信,自来投见。但韩信可当一面,信之外,有九江英布,大梁彭越,若得此三人,楚必败矣!”王曰“英布乃楚臣,何以使归我?”良曰:“布虽楚臣,近与楚有隙,每有二心。苟使一能言之士往说之,必归汉矣。”王曰:“谁可为九江使,往说英布?”随何曰:“臣请一往说之。”于是汉王大喜,即令随何领从人往九江而来。
何到九江,遂投馆于府对门,整衣冠投见英布。布召谋士费赫计议,赫曰:“此必汉败睢水,无以与楚为敌。今差随何下说词,欲大王归降汉,大王且辞以疾,不可轻见,庶汉知重也。”布遂吩咐门吏传命出。随何自思:“此必谋士费赫阻英布不相见也。”未说英布,且说费赫。即转身到费赫门首,候费赫到家,通报请见。
赫曰:“此是随何因不得见英王,却欲来此于我下说词!”遂下阶迎随何升堂。相见礼毕,赫曰:“大夫此来为何?”随何曰:“汉王因新败,兵屯荥阳,诸将各归乡里,某乃六安人氏,久思父母之邦,欲归来拜扫坟墓。今过九江,慕英王威名,特请一见,王疑我为汉使,辞疾不见。我欲径往六安,恐王之惑终不释也,今见大夫,幸与转达之。且英王坐镇九江,自当折节下士,敬老尊贤,为当代明王,使天下瞻仰,大夫亦不失辅弼之美名;若伏策而来,拒而不见,使四方之士,闻其倨傲如此,孰肯来与共事?故善佐主者,不可坐视而不言也。”说得费赫坐立不定,遂置酒相待,从容言曰:“喷公且暂住一宿,明日与英王相见。”何曰:“某不胜酒力,即辞谢回下处。明日一见英王,即欲回家探父母也。”
次日费赫见英布,备说随何非汉说客,乃回乡探亲,经过九江,慕王威名,欲求进见。布曰:“人慕名而来见,拒之非礼也。”
即差人请随何相见。随何暗思:“英布、费赫中吾计也!”同差人来见英布。布下阶以手扶随何升堂,相见毕,让随何侧坐,费赫退后。英布曰:“先生事汉日久,必知汉王前日睢水之败,缘何不用韩信,如今荥阳屯兵,欲何为哉?”何曰:“前日汉王发手书布告于天下诸侯,为义帝发丧,兵皆缟素。天下诸侯闻书到,深恶霸王放弑义帝,皆愿助汉伐楚,汉王以此留韩信镇守三秦,以为根本。不想霸王密差人持书,遍告天下诸侯,放弑义帝者,九江王也,其罪尽归大王。以此诸侯深怪大王,而不助汉王;齐梁燕赵其欲起兵与大王争衡。尝谓弑逆之罪,古今大恶,楚且加恶名于大王,王尚恬然而不知,倘或诸侯会兵而来,天下皆以大王为极恶,虽家喻户晓而人不信也,大王何以立身于天地间哉?”布起身向北指而骂曰:“江中放弑义帝,实羽主之也,我不过随其使令耳!今将此恶名反加于我,我一人而何以当万世之讥诮耶?”何急止之曰:“大王息怒,恐左右闻之,传入彭城,霸王必加罪谴。”布曰:“某常自思杀降王子婴,掘始皇冢,放弑义帝,此三事皆霸王所使,心每负愧,惟恐天下诸侯他日借为口实。不意今项王归之于我,我即泻长江之水,罄南山之竹,而人不能知我心迹也,为之奈何。”何曰:“大王欲白心事,此亦无难,但同力助汉合兵伐楚,明正其罪,清浊自分矣。若今坐守九江,倘汉王同诸侯合兵而来,共讨前罪,大王今受楚之封,为楚之臣,虽百口不能辩也。
以臣愚见,不若卷甲休兵,属意于汉,使天下诸侯,知楚负弑逆之罪,而不归咎于大王,则大王洗恶名而为讨贼之举矣,岂不为长策哉?况今汉王收诸侯,守荥阳,下蜀汉之粟,坚守而不动;楚人深入敌国,老弱转粮,进不得攻,退不得解,楚不如汉,其势亦已见矣。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枉救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不取也。”布前席附耳曰:“我近日与楚有隙,亦欲洗此素恨,深知汉王为长者,实欲有心以从之也。先生少待数日,当计议同先生一往。”言未毕,左右报曰:“楚使赉项王诏书至矣!”布急接诏,诏曰:
君国举兵,臣惟协助,心膂之托也。九江王英布,坐守江淮,贪安自逸,楚兵攻齐,假病不起;睢水会战,坐观胜负;朕劳军旅,久未一言奉慰,失君臣之义,非同游之好。恃尔武勇,敢罹狂逆!往问三罪,尔当知惊!目今务起兵伐汉,星夜前来,勿误!故兹诏谕。
英布看罢诏书,沉吟不语。随何直入曰:“九江王已归汉矣,何得发兵助楚耶?”楚使便问:“汝何人?”何曰:“某汉使随何,已约会与大王同力伐楚,共诛暴逆,为义帝发丧,汝尚不自悟耶?”
楚使见英布不语,又闻随何之言,知不谐矣,急欲下阶而走。随何曰:“大王观楚诏已有杀大王之意,以绝天下诸侯之口,使杀义帝之罪,尽归大王可知矣。大王何不杀楚之使,以示助汉攻楚之意耶?”布亦大怒,遂拔剑将楚使一剑斩之,遂扯碎诏书,即点兵同随何归汉。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张良智韩信伐楚
且说随何这一篇话,说英布归汉,布即召费赫点押人马,带领家眷,一同赴荥阳大路来。英布同随何来见汉王时,汉王方踞床洗足,召英布入见。布深自懊悔,乃与随何曰:“我被汝骗来归汉,我乃一国王爵,相见之际,略无一毫礼节之意,使我进退两难,不如自杀,以见我之不智也!”随何急止之曰:“汉王宿酒未醒,少间当请见,自有殊礼,大王不可性急。”布乃与张良、陈平等相见,各有居止屋舍,帷幄器用,极其齐备,饮食供给,与汉王无异,布又大喜。少间,诸文武将士同英布入见汉王。汉王礼意谦恭,谈笑豁达,君臣相与,略无嫌疑,布思汉王长者,适间几自误也。自英布归汉后,汉王领兵三万,屯扎成皋。又遣使入大梁会彭越,使绝楚粮道。
却说楚使被英布杀了,有随从人逃回奏霸王,说英布扯碎诏书,杀了使者,领兵已归汉矣。霸王怒曰:“黥面贼,乃如此!”即分付诸将整理点人马,择日启行,暂诛此贼,就擒韩信以为叛逆之戒。范增谏曰:“此一时之小忿耳!请陛下息怒,且暂训练兵马,约会天下诸侯,迎敌韩信,剿除彭越,通楚粮道,此为上策。若退韩信之后,还入三秦,建都咸阳,诸侯拱手,英布等诸将不足虑也。”霸王遂止。
却说汉王召张良曰:“前日先生曾言往说韩信,着自来投见,今英布已降,彭越归附,只韩信未即来见,烦先生一行。”良曰:
“臣明日就往,闻萧何在咸阳运粮,臣就同来见大王。”汉王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