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无字天书
上一章讲到下昌被霸王龙仁心结界所困,剧烈的光线刺激着他以至晕厥。待其醒来,又是到了槿京,春风得意楼、龙凤庄、十里香、状元酒馆又是一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下昌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他还记得那一圈光墙和霸王龙那句仁心结界。
“一定是幻觉!”下昌喃喃自语着,使命一巴掌拍在了脸上,但是,疼!
收回了心思,下昌开始打量起这四周:还是那店,还是那楼,可不同于上次,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却是不见得人的踪影,狂风呼啸着扫过街尾,卷杂着枯枝碎瓦,春风得意楼的旗幌也已是散碎的撒落于地。这分明就是打斗后的痕迹。
下昌甚是不解,此若是在幻境,却分明又是如此般的真实,若不是幻境,那这槿京又是从何时起成了这般的模样?生灵涂炭、人烟荒芜,这原本好生生的那些个城民们也竟是一个个的弃城而去?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下昌想找寻着,快步走进春风得意楼。****的酒壶还挂在那靠后厨的墙上,门外的风使命的摇着,酒壶摩擦着墙壁,往昔那放荡的声音还真真的出现在耳边。只是人呢?下昌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寻了个遍,原本楼里那些个妖娆的姑娘们却是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又去了龙凤庄,没人!状元酒馆,没人!
也摸不清原由,下昌就这么挨家挨户的找着,不觉已是走出了五里有余,却始终未见得人影。
寻着,突然,狂风卷来了一丝哀号,若有若无的,却分明带着浓稠的血腥味。下昌竖耳细听,那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力的挣扎,越听越细,越听越是真切。
“端阳台!”一个地名突然闪过下昌的脑海。对,一定是端阳台。
……
确是端阳台,那是一个斩首犯人的地方。待下昌顿移至端阳台前,眼前的景象实足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数万身着铠甲的猛汉手持厉器硬是把方圆四十多亩的端阳台围得个水泄不通;台中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赤身裸体的拥挤在一起,哀号遍地;台周围,除了堆积了三尺多厚的尸体的碎片和四溅的血花,还有就是那杀人碎尸的残暴与癫狂。
恐惧?没有了恐惧!那都是城里无辜的百姓,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婴国城民!
“你们这些恶魔都给我住手!”下昌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手中的幽灵剑也已是激暴成了火刀,向着那些个铠甲猛汉,巨大的能量随着刀光在血花中起舞。是雀跃?是不羁?还是被迫的无奈?只见刀起刀落处,残肢纷飞!
只是,这敌手怎是越来越多?
下昌余光过处,竟不觉一阵的毛骨悚然。只见那断去的残肢分明是又长出了新的肉体,不管大块小块,分分钟后就又化生出了一个全新的铠甲猛汉。
再下刀?不下刀?下昌突然失去了主意。
正犹豫着,突然半空中一个声音响起:“你想救人?我给你两个选择。”
下昌寻声望去,未见得人影,却是那声音,一阵的阴阳怪气,直叫人心里那个不痛快。
“第一种,你每杀一个人,我就给你留一个活口;第二种,你把你身上的皮扒下来,圈住的人,我都给你留活的。我且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慢慢考虑。”
话音结束,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出现了些许轻声的哭泣,接着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凄凄惨惨的欲将人心揉碎。
“大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很多事情没有去尝试。”
“大侠,救救我的孩子们吧,我愿意一人换一人,真的,我愿意,就从我开始吧,大侠。”
“大侠……”
“大侠……”
哭泣声中,求救声也越来越大,台中的这一众人等,也是速度的将目光聚焦在了下昌身上。那是一种渴望,那是一种求助,那是一种不知所措。
下昌定了下神,这该如何是好?想着醒来后的那一巴掌,显然这里不是梦境。然而就算是幻境,那一刀刀下去也是真实的存在,难不成真要自己拿着手足同胞下刀?还是……
国仇和家恨还历历在目,城民的哭泣正响彻耳旁。怎么办?
下昌无助的环视着那些惊恐而又期待的目光,那是渴望,是对英雄的渴望,是对生命的渴望。
下昌想逃,突然的,就在那一个瞬间。这些,虽说都是下婴国的城民不假,可是当日,自己被那一群的兵士追杀,求爹爹告奶奶的想寻一个躲避之所,这些人,眼前的这些人,又是有哪一个愿意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
再者说,刚才明明是天足山禁地,此处定是那第三道屏障。眼看着逃出有望,自己又何必去冒这生命之险呢?
逃,这个心念更是坚定。下昌收起幽灵剑正欲转身。只是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呼:
“太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
“是太子,真的是太子!太子,求你救救我们这些城民吧,太子!”
太子,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这太子。下昌大惊,迈出的脚步竟是没有落下,停顿在了那半空之中。
“太子,求你救救我们吧。当日之事,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我们也不是真心要至你于死地,只是那国舅权势,我们这些个做小兵的也是没有办法呀。太子!”
当日之事?下昌听着,人群中这个声音却是分外的刺耳。下昌已是记不起这个声音了,只是那当日之事,却是历历在目。
还记得那年,国舅曹无能叛变,借着国王酒宴他是当场屠杀了王族五十余口,就连王后——他自己的亲妹妹也是没有放过。
虽说下昌一时侥幸,可是那曹无能却是令着一众兵士对他穷追不舍,直至下婴国东之极的天境山,此去槿京已是两千多里。
只是,一路的艰险不说,那些个兵士,特别是那领头的兵将,却是丝毫没有对自己手下留情,硬是赶尽杀绝将自己推入了这魔窟之中……
那脸,那领头兵将的脸,下昌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一张看似清秀正直的脸,可是在那面目之后,却是有着无比的心狠手辣。
“太子,你且是大人不记小儿过吧,救救我们吧。”又是那个刺耳的声音。
下昌收回了思绪,转过身来,寻声望去。只是这端阳台中人数众多,又是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下昌一时竟是没有寻着那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是谁?”下昌向着人群大吼了一声。
哭泣的人群速度的安静了下来,求救声也是截然而止。
“太子!”又是那个声音,从台中央偏南靠近下昌的方向,已是略带着哭泣。
望定了,下昌目光所过,突然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正是那个兵将,那个当日追杀自己并将自己推入这魔窟的兵将。
愤怒,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下昌心底里升起。只见得他大手一伸,那个兵将便是被下昌吸来掐住了喉咙。“是你!”
话音未落,下昌另一只手已是握拳,使出了十层的功力,正欲向着那兵将的肚子出击。
确是,这个兵将,下昌已是无数次的在梦中被他追杀,那是心魔,是一个无法消散的心魔,下昌无时无刻不想杀他而后快,无时无刻不想将他千刀万剐。
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那个兵将,那个令下昌曾经一度闻风丧胆的兵将,此刻,却正在下昌的手中,是只待宰的羔羊。
集聚着能量的拳头正欲出击,只是那个声音又一次在半空中响起:
“半柱香的时间已到,你是做何选择?”
“不选,你们爱杀就杀,这些人,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愤怒还没有平息,下昌竟是脱口而出了这么几句。
“太子……太子……”听得下昌如此一说,这端阳台中的哭泣和求助已是响彻城池。
“太子,听到了没?这些人在叫你太子,你真的跟他们没有半点的关系?你真的是要见死不救?”又是那个声音,似乎有点惊讶。
是呀,虽说当日被追杀这些人也是未能相救,但,这些,眼前的这些,却是着下婴国的城民,救?还是不救?下昌一时竟是拿不定了主意,想想来,确是有着无比的怨气,但是这些年在这魔窟的修习,下昌已是放下了心境,至少,是已经放下了许多。那,是否还有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必要吗?
犹豫、彷徨、不知所措。
“真的不救?那——众将士听令,将这些人给我杀光!”那个声音没有给下昌再留下思考的时间,已是一声令下。
还在犹豫、还在彷徨、还是不知所措?
下昌闭目仰头若有所思,或许是应该放下了仇恨,或许这满城的百姓更为重要!
“你那话当真?”下昌打定了主意,“凡我肌肤圈住之人,你都放过?”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声音示意这一众的铠甲猛汉退后。
没有再犹豫,下昌脱尽衣裤,拿出随身的小刀走向了场地中间那些无辜的城民,“大家都给听好了,都站紧别动,一会站在最外圈的人好生把我的皮拿好了,我保证保你们每一个都安全。”
话说着,锋利的小刀已是刺进了下昌左手的肉中,窄窄的一根带肉的皮条正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冒热气的血水。
忘却了疼痛,下昌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剥下了自己的皮肤,从双手到胸背再到两腿……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已只剩下小半条腿还没剥了,却还有数丈来远没有连上。只是此刻,下昌失血过多,裸露的肌肉已是越发的惨白。
小心翼翼的,近了,更近了……
“还剩三尺有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接着人群一下炸开了锅,推推搡搡了起来,那脆弱的皮条也是随时可能被挣断了去。
“大家镇静!”下昌使出了浑身力气,“我定是要保你们每个周全,可若你们都是自乱了阵脚,那就活命无望了。”
也就三尺来地了,未多想,下昌唤来幽灵剑,断去了自己的左腿,正好把众人全部圈住。只是那粗大的血管,血液喷射的正欢……
“我说的是皮,可没说过腿也可以。”那声音又在半空中响起。
人群又开始骚乱了起来,才放下的心又吊回了嗓子眼。哭泣、哀求、推搡……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又何怪呢,人心总是有着这般那般的私欲,更何况此刻是关系着生死存亡?
“你到底想怎么样?”下昌已是极度的虚弱,奄奄的瘫坐在了地上。
“好,你想做英雄,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你的心掏出来,我就放掉这场子里所有的人。”
安静,异常的安静。若大一个端阳台,只听得那数以万计的心脏在跳动。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这样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之上,怕极了稍微一个细小的声音就会酿成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怎么办?
下昌也在心里嘀咕着。此下自己已是失血过多,想要活命虽说也还有可能,但之前的这些努力却是白费。但,若真是掏出了心脏,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也就那么两三句话工夫的犹豫,下昌确是打定了主意,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汇聚全身的功法到右手,下昌狠狠的向自己的左胸掏去……
没有疼痛!下昌惊愕的从地上鱼跃而起。只是眼前的景象……
没有了云雾缭绕,没有了奇峰险石,没有了霸王龙。眼前只是一块普通的空旷之地和一本悬浮于半空的书。
下昌一把抓过那书,只是书上什么字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