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成熟了,您更是连中午都不回来了,不得已,奶奶只好和我把饭送到地里去。夏日的太阳如同火球般炙烤着大地,地上的一切仿佛顷刻间都会燃烧起来,就连树叶也被烤得卷了起来。您一个人躬着身子在麦田里不停地收割着,被汗水浸透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黑黝黝的脸上,胳膊上满是汗水的痕迹。照例又是奶奶好几遍的催促,您才坐到了饭菜跟前。吃完了一片西瓜,就用西瓜皮擦擦脸,擦擦胳膊,享受一下片刻的凉爽。当时我还小,不知道心疼您,只知道您非常辛苦。现在想来,那情景真让我难受。
三年前,爸爸带着我们来到了银川。虽然不种地了,可您还是那么劳苦。初到银川时,您急着要找份活干,好心的房东阿姨为您介绍了一份送牛奶的差事。爸爸陪您干了一次后,就坚决不让您去了。爸爸说:“这鬼工作就不是女人干的,半夜两点起床,骑着车子到取奶的地方取货,然后穿梭在大街小巷、小区楼群间,把一包包牛奶放到人家门前的奶箱里。有些小区楼道里没有灯,我一个大男人都瘆得慌,更别说你一个女人了。”可是第二天晚上您趁爸爸熟睡之时,又偷偷地去了。爸爸醒来后发现您不在,急得冲出了屋子满大街找您。我和哥哥也被惊醒了,我们的心咚咚地乱跳,我们真担心您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便站在窗前向外张望,嘴里还不停地祈祷:“妈,您快回来吧。我们就是穷死,也不让您做这份差事。”
后来,爸爸学校的校长为您找了一份在窗帘店干活的差事,在别人看来那也是苦活,但您却觉得挺轻松的。有一段时间,店里接下了市政府大楼60万元的窗帘活,为了赶时间,您每天7点出门,中午不回家,晚上回来都11点多了,早上还要早早起来为我们父子做早点。
家里买了洗衣机,可您却不用它,您说洗衣机不如手洗得干净。其实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思,您是怕洗衣机费水费电才不用它的。爸爸趁您不在时将水先注人洗衣机内,您就没办法了,但还是免不了叨咕几句。妈妈,今天我想对您说,您就用洗衣机吧,为什么要劳累自己呢?您还嫌自己吃的苦少吗?
每当同学们谈论起自己的母亲时,我发现,您是所有母亲中最辛苦的一位。您有我和哥哥这两个儿子就已经够受累了,还要处处呵护自己的丈夫。爸爸有比较严重的胃病,工作量很大,胃病折腾得他痩得如皮包骨一般,我好几次看见您为爸爸的病偷偷地抹眼泪。您像一位母亲呵护一个婴儿般地照顾着爸爸,早上5点就起床为爸爸炖羊肉,做小米稀饭,每顿饭您必定会为爸爸做几样煮得稀烂的小菜。爸爸常常还有另一样必须要吃的,那就是中药。夏天,在蒸笼一样的厨房里,您同时打开两个灶头,一个做饭,一个熬药,热得汗流满面。有了剩饭,您一定是独自“享用”。奶奶从老家捎来面粉、土豆,您也不会让爸爸去扛,生怕累着了他……妈妈,您给予爸爸的不仅仅是做妻子的义务,更多的是一种“母亲”般的爱,我和哥哥有时都有点嫉妒了。
妈妈,您虽然是农民,是文盲,但在我的心里,您是个巨人,您用那双粗糙的手为我们撑起了一片明净的蓝天。蓝天下,是一个身为特级教师的丈夫和一双比你高出半头的儿子,还有一个永远被你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
妈妈,我代表我和哥哥,还有爸爸,谢谢您。我和哥哥商量过了,等我们长大了,有了工作,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爸爸提前退休,让您提早“下岗”,你们太累了!我们要让你们也享几天清福。我会努力的。妈妈,您等着!
母爱的特殊方式
他是母亲40岁时出生的。在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多病。为此母亲送他去学拳击。
他因此变得不乖,常常惹是生非。
母亲几乎天天打他,而且是边打边哭。
20岁那年,他得了第一个冠军。第二天,他又干了一件事,在公交车上把一个霸占“孕妇专座”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
母亲按惯例举起拐杖打他,他照旧老实地跪着认错,但这回,他哭了,第一次在母亲的棒打下哭了!
他一点儿也不疼,所以哭了,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母亲已苍老得再也打不疼他了,虽然她是那么竭尽全力,气喘吁吁地打!
在最后一次告别赛中,他反败为胜,震惊拳坛。接受采访时,他说,母亲是他永远的楷模,甚至会赋予他神圣的力量。当他倒下,裁判在旁边读秒时,只有一个声音可以让他爬起来,那就是母亲的话。
问他,母亲的哪一句话最让他难忘。他说:“打死你!”我禁不住笑了,多么亲切而沉痛的一句中国母亲的口头语呀!
母亲打儿子,儿子打世界。母亲哭了,儿子笑了。
力量的源头,是爱;力量的秘密,还是爱。
我的第一任老师
父母是我们生活的第一任老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我们上人生哲理课,不断教会我们走与别人不一样的路。
我10岁的时候,妈妈开始督促我写日记;我12岁的时候,妈妈让我读《西游记》。同样是12岁那年,妈妈教我“反叛”老师:“老师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为什么不能写得和老师不一样呢?”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反叛”:用一首诗去完成了一篇作文。结果我得了2分。“如果我是你们老师,我就表扬你。你不是偷懒。按老师的思路一点儿不差地写那才是偷懒呢!”——其实妈妈也是个老师,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敢让学生“反叛”老师的老师,才是最好的老师。妈妈的苦心在我考高中时得到了回报,那试卷的作文题是《我为什么要考高中》。我开始耍小聪明,玩邪的,对于今天的中学生来说,大概也真的不过是小聪明而已。可对当时循规蹈矩的初中生来讲,确乎有点儿胆大包天了。富于戏剧性的是,妈妈恰恰是那次中考的阅卷老师。阅卷归来,她眉飞色舞地夸奖有那么一位考生如何聪明,用书信体写成了这篇作文,成了全考区公认的一份富于独创性的试卷,为此被加了分。讲完了“别人”,她开始数落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不开窍。我等她唠叨够了,才不无得意地告诉妈妈:那位因密封卷面使她不知姓名的答卷者,便是我。
为这个得意的杨朔散文式的结尾,我的下巴颏儿足足扬了一个夏天。不过,对于我来说,最为铭心刻骨的,还是作文以外的事情。
我的学生时代,家境并不富裕。父亲虽然在大学教书,却也不过是一个讲师。父母除了抚养姐姐、妹妹和我以外,还要赡养奶奶、外婆。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给年龄尚小的妹妹买来苹果增加营养,我和姐姐只能等在一旁,吃削下来的苹果皮。我的裤子穿短了,总是由妈妈给接上一截。当接上两三截的时候,妈妈就笑着对我说:“看,你这模样简直像个少数民族!”比起那些边远地区温饱难继的人们,这当然也不算什么。可是我读书的学校,是一个高干子女集中的地方。那些政治地位优越、衣食无愁的同学,每逢假日,坐着“华沙”“胜利”翩然来去。新学年返校,这个谈北戴河度假,那个谈中南海做客,我辈寒士子嗣,自尊心岂有不被伤害之理?我永远忘不了班上一个高傲的女同学,穿着一件蓝灯芯绒面的羔羊皮大衣,雍容华贵,使我不敢直视。每当看见那件皮大衣的时候,我都要想起自己的妈妈穿的那件旧皮袄。那是妈妈从南方调来北京和爸爸团圆时,为了抵御北方的寒风,在旧货店买的。那是一件由无数块一寸见方的碎皮子拼成的皮袄,每年冬天,我都看见妈妈小心翼翼地在那些碎皮子间穿针走线。我常常伤心地想,我妈妈穿的衣服,还不如这些女同学们的啊。这些感受,被写进了我的日记,它是不可能不被妈妈看见的,因为她每周都要对我的日记作一次评点。
“你怎么这么自卑?你想一想,自己什么都不如人家吗?”妈妈问。
我想了想,我说当然不是,我的书读得比他们多,作文也写得比他们好。
妈妈说,她也想过,除了让姐弟俩吃苹果皮、穿补丁衣服使她有点儿难过以外,她也不是一个事事都不如人的妈妈。比如她可以告诉我们该读些什么书,怎样写好作文。
我哭了,妈妈也哭了。
我告诉妈妈:“我错了,我不该跟他们比这些。”
“那你觉得怎么想才对?”
“比读书,比学习。”我说。
妈妈笑了,说:“这当然不坏。不过慢慢你就明白了,读书、学习也不是怄气的事,干吗老想‘比’?你得学会把读书、学习、思考、创造,都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我这话你大概理解不了,以后再说吧!”
我当时的确是似懂非懂,只有当我18岁以后,一个人借着矿区宿舍一盏自制的床头灯,偷偷读《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又偷偷开始写一点儿什么的时候,才渐渐领会了妈妈这段话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