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天气正好,春风和煦,谷中草木复苏。燕倾城一袭白色青花长裙立于梨花树下,那梨花开得正盛,满树雪白,周围一片梨花香气。手中转着个青瓷酒杯,杯中酒水打着转,却是没有一滴溅出。或许是这遍地梨花所致,此时眼前之人倒真是让人联想到“仙风道骨”四字,真是美得如那天上之人。
“小主人,小绿庄差人过来了。”旁边蓦地立了个一袭黑衣之人,此人面容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眉如刀刃般锋利,眼中却平静的看不出一点波纹,从刚才那速度便知是身手了得。
“二小姐说庄主新弄了些上好茶花苗来,让您过去看看。”来人一看便是个管家,年纪轻轻却是八面玲珑。
燕倾城一听便眉开眼笑,将手中酒杯扔给一旁的黑衣之人,拿起了放在石桌之上的那把苗刀,“还是叶璇好,走了青龙,挖茶花去。”说起这把苗刀也算是大有来头,此刀名为夏雀,据说是当年用苗刀之祖的碎片重新炼就而成,自然也可算得上是当今刀中之首,苗刀之祖转世,因此在江湖上也是把出了名的妖刀。
被唤作青龙之人,稳稳地将这酒杯连带着杯中之酒接住,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又不见了踪影。
“又去啊,这月都第几次了,也不知这叶庄主吃不吃得消。”同样一袭黑衣的还有三人,此时青龙已回到他们之中,说这话的,是当中个子最矮年纪也最轻的人,此人名为朱雀,“说起来,老大又出去了?”这朱雀天生便是个话多的主儿,成天到晚说个没完,但脚上功夫却是出了名的厉害。
“临走前小主人让他往南走。”说话之人是玄武,此人眉目英挺,但却一副沉默寡言之相,声音也如性格般低沉,但听起来却没有一丝不舒服之感。
“小主人的话是一定要听的。”这人是四人中面色最为冷漠的。这种冷漠不同于玄武的沉默寡言,而是那种漠视万物的冷漠,是独属于杀手的冷漠。
加上青龙,这四人可以说是千叶谷的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四人自小就和燕家兄妹一同长大,各自拜了江湖中的高人为师,各有所长,性格也是分明得很。虽说是千叶谷的暗卫,但在江湖上随便提起个名字也是个了不得的存在。这也让江湖之人纷纷猜想揣测起来,功夫这么好的四个人又怎么会甘心为他燕家兄妹卖命。猜来猜去,说来说去,也终不过是无影的闲话而已。四人真的有通天的本事也罢,若是燕倾城真有什么不测,必会以命相搏,这也是日后江湖人亲眼所见的。
说来,这小绿庄离千叶谷倒是不远,若是骑匹好马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巧的是这庄里住着一对叶姓兄妹,二人名字倒也相近,兄长叫叶萱,小妹叫叶璇。二人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叶萱精通草药之道,而叶璇对人体穴位却是很精通。既是医庄,求医之人必是不少,不过这两兄妹规矩也是有的:求死之人不救,该死之人不救,必死之人不救。燕倾城常说,这两人倒真是好脾气,规矩也定的合情合理,比那些个自命清高的江湖游医定下的活人不救的规矩强多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这谷里救人收钱的规矩,达官贵族一药千金,山下的庄稼人却是随便拿些家里种的萝卜白菜也就算是诊金了。每年庄里也会往外卖一批配好的成药,一来二去也是收入颇丰。
燕顷庭与叶萱原是生死之交,捎带着这两人的妹妹也是脾气相投,两家人自然是亲得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偶尔有些个江湖侠士找叶萱看伤,毕竟是侠士,给银子未免俗气了些,于是就找些个稀罕的花草作为谢礼,叶萱倒也是乐意接受。于是也就有了燕倾城经常去那儿挖些个好东西的事情,这次的茶树说来还是江南一带乐善好施出了名的大茶商送来的。
一会儿功夫,燕倾城就已经带着人进了庄。庄中之人见了她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一个个点头问个好就和见着自家庄主没什么两样,一看就是早就习以为常。刚进了庭院中那一大片园子,燕倾城一眼便看见了正中心那些白色的茶花。这庭院还真是大得有些夸张,四处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但即使在这样一片草木之中,那几朵白花却是丝毫不逊色,细细分辨一下便可闻到空气中那股清新的茶叶香气。燕倾城一乐,身边的四人便已出现在那些茶树四周轻手轻脚地挖了起来。之前报信的管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冲燕倾城点了点头便干自己的事去了。
说起来,这四人一看就是挖出了经验,不说挖出的茶树根部完整,就连挖开的土都细心填回去,等挖完之后四周花草无一点损伤,除了少了些茶树,这庭院跟之前是没有一点区别。
白子辰倚着门框,看着院中正命人挖叶萱刚得的那些珍贵茶树的白衣女子,嘴角挂着满是邪气的笑容。他是堂堂追云岛之主,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此人目中无物是出了名的,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这人就是个修罗一般的存在。“我朝你要你都不给,如今却让这丫头挖走这么多,你不是重色轻友是什么?”
“我自是心疼,但自家小妹要挖,那便让她挖吧。不然闹急了,我这耳根子得有一阵子清静不了。”叶萱看了一眼门外正耀武扬威的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听说你有个叶璇那般温柔可人的妹妹,几日不见怎又多了个这样趾高气扬的?”
“你怎会不认得她,她可是千叶谷的小主人。”叶萱为自己倒了杯茶,想要平复一下对于宝贝就这样被人挖走的辛酸。
“这千叶谷什么时候又多了小主人,没听燕顷庭提过啊。”
“这丫头,他不提自是有他的理。上次燕顷庭一个不留心让她在江湖上溜达了一圈,她可真真是搅了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她才十六岁。”叶萱冲白子辰挑了挑眉,像是在暗示什么。
“嚯,当年那出都是因为她啊。这回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白子辰会意地笑了笑,便更加好奇地打量起那姑娘来。
“燕倾城,莫非是一笑倾城?”
燕倾城看着青龙那利索的动作,心里开始盘算起临走前还能从叶萱这里搜刮点什么走,便瞥见正靠着门框看向自己的白子辰。虽说白子辰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少年成名,但对于燕倾城这种只在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转悠的人来讲,没见过也是常理。
“这绝顶的好茶花恐怕也就只有燕谷主能从他叶萱谷中挖走了吧,”白子辰一袭白衣,双手自然交叉地抱在胸前。白子辰的长相对于“人中龙凤”这个词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此人少年之时便成名于江湖,父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英俊非凡,母亲的样貌也是极好的,这二人年轻时便是江湖中神仙眷侣般的存在。白父在白子辰十几岁时便将他留给那几个兄长,游山玩水去了。关于白子辰家中那点事,倒是后话。
白子辰总得来说还是更像他父亲,但惟独那双凤眼像极了她那古灵精怪的母亲,再加上自幼兄长个个宠爱,又幸遇高人传授功夫,这一路顺风顺水到了极致,便成了他这目中无物、桀骜不驯的性子。他挑了挑刀刃般锋利的眉宇,嘴角挂着随意的笑容,“一笑倾城?”
“倾城花。”
白子辰看着燕倾城,眉目中是说不清的笑意:“可是那每逢花开时节,满树都鲜艳如血的倾城花?”毕竟他白子辰也与叶萱相识多年,虽未曾亲眼见过这花,却也听他提过不少次。如今突然被提起来,到也能顺着说上两句。
“追云岛上可有?”燕倾城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萱,眼珠微微一转便将这白衣男子的身份猜出了个大概。
白子辰听了“追云岛”二字自然也就知道这丫头定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本就没有隐瞒之意,如今既然她猜了出来,便也就省去了自己介绍的功夫。“听闻这倾城树只有海上的倾城岛上才有,我这追云岛上也就只有些凤凰花,花开时倒也是一片殷红如血。
燕倾城平日也经常听到燕顷庭和叶萱提起白子辰这人,按他们的话说,这人虽浑身邪气,但却是个行事光明磊落之人。说来也怪,白子辰跟叶萱可以说得上是生死之交,与燕顷庭也算得上是难得的脾气相投之人,但燕倾城却一次都未见过他。“等日后有机会,定要来倾城岛上看看才好。”
“这岛倒是听顷庭提起过,说是兄妹二人自小在那里生活,就连一身武艺也是在岛上跟位高人学的。”白子辰只觉得这燕倾城聪明得很,浑身上下透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仙气,但仔细看那双眉眼,又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精明和邪气。上下打量着,他便对这丫头越发好奇起来,“我既与顷庭和叶萱相熟,倾城叫我白子辰即可,岛主岛主倒是叫得我浑身不自在。”
燕倾城见这人也不见外,既是叶萱与大哥的朋友,便也任由他叫。不过令她不解的是,自家大哥那种人,一看就是个人见人爱的正直大侠,怎会与这么个人脾气相投。而那叶萱也向来是不喜这种浑身上下邪气至极之人,却偏偏和他是生死之交。想到这里,燕倾城便也开始好奇起这人来。
“小主人,还剩下最后几棵,要不给叶庄主留点?”朱雀把山茶花抱到叶倾城面前,然后又伸手指了指仅剩的“独苗”。
燕倾城抿了抿嘴,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行了小祖宗,你赶紧都挖走,省得日后惦记。”叶萱看着好好的十几株茶花就剩下了这零星几棵,只觉得一阵心酸。
“罢了,给他留下吧。”燕倾城将手抱在胸前,似是忍痛割爱般地摇了摇头,“璇呢?”
叶萱瞥眼瞧她,似是早已习惯般地硬生生咽下了憋在胸口这口气,“在后山亭子里等你呢,赶紧去吧。”
语毕,燕倾城便没了影。
叶萱见此时院中已空无一人后,才看了看身旁的白子辰。这人似乎也知他要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信么?”白子辰靠着门框微仰着头看外面湛蓝天空,嘴角带着笑。
“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局。”说完,叶萱便拂袖回了屋中。
白子辰在门口站了片刻才默默回去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