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夜将尽,天边泛起了些许鱼肚白。二人静静走在街上,偶尔闲聊上几句。白子辰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声音低沉轻柔。
燕倾城没有看他,只是低声笑笑,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无奈和温柔。她张了张嘴,缓缓道:“他终究还是当年的项颜。”
“他现在是项国的兵马大元帅,是项国的战神,他万事都要以国家为重,你知道的。”剑眉微蹙,他终究是说出了那句早已想说却始终说不出口的话,“倾城,无论曾经你们经历过什么,现在的项颜不同了,他要保住项家的江山。”
“我知道。”燕倾城皱了皱眉,顿了顿,“自从我离开的那日,我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
白子辰猛地停下脚步,挡在了燕倾城面前。他低下头与她面对面,剑眉蹙着,四目相对。他微微抿了下嘴,认真道:“一切都会好的。”
“呵,不过都是些骗小孩的话。”她轻笑一声,声音平和,细细听来却终是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燕倾城依旧是燕倾城,既是无可奈何,却淡然依旧。作为神算,她早就知道这天下都会对她虎视眈眈。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不想知天意、避灾祸?当年那个温和乖巧的孩子也已坐拥天下,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而项颜,也迫不得已地成为了整座江山的支柱。他们,终是加入了这场争夺,即便无可奈何。而她,却只想逃离这乱世的洪流,不沦为任何人的棋子,仅此而已。纵使她燕倾城功夫了得,却终是无法与天下为敌。她明白的,为何高人终会隐于山林,再不问世事。她也想的,但却不知如今能否全身而退。人各有命,逃不了的。
“我白子辰活着一天,定会护你周全。”他蹙眉而视,少有的认真。
晨风拂面,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二人猛地捂住口鼻,却依旧难受的干呕起来。直到二人多年后偶然回想起此事,依旧是难耐的恶心。这样强的风在盛夏着实少有,但却因此将这血腥味吹散得到处都是。而这味道也着实强烈刺鼻,似是源头就在鼻尖。想来,那人定是死得不会有多好看。而死的地方,怕是也在个无遮无拦的地方。二人相视而看,便抬脚朝着那味道的源头去了。
白子辰猛地停了脚步,将正要往那儿瞧的燕倾城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事实上,这尸体也的确正如先前预料的那番,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二人赶到之时,那尸体就挂在皇城里最大的歌舞坊的房檐之下。由于这歌舞坊本就比周围建筑高了不少,如今这风自然是吹得无遮无拦,至于那已死之人,一看便是歌舞坊中的歌姬。女人披头散发被掉在房檐之下,胸口开了个血淋淋的大洞,鲜血汩汩向下流淌着。而身上原本华美的衣裙,如今已如血染那般。浓稠的血液顺着房檐,不断地向下流淌着,她脚下那层的房檐之上已积了一大滩。白子辰站在楼下看着这一幕,此时风又起,似乎可以瞧见这风从胸口的大洞穿堂而过,他不禁有些干呕的冲动。
“光是这味道,便不难想象了。”燕倾城头抵在白子辰肩膀上,双手捂着嘴,强忍住干呕的冲动。
等风停了,白子辰才俯首在她耳边道,“只会比你想象得更骇人。”
此时青龙等人也纷纷落到二人身边,朱雀此时正弯着腰不断地干呕着,玄武虽没有他那样明显,但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如今依旧淡然而立的,只有一向淡定的青龙和杀人无数的白虎。
“去通知官府吧,我先带她回去。”白子辰皱眉侧过脸,然后便接过青龙递来的早上买来的油纸伞,撑开,挡住了那血腥的画面。
二人三步两步便窜到离方才那个歌舞坊老远的地方,如今血腥味早就散去,但却依旧可以隐约闻见。燕倾城嫌弃地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白子辰,“快些回去洗个澡吧。”
白子辰也撇嘴瞧了瞧自己,点点头道:“我先前见过比这更骇人的。”
“只要不是你干的便好。”燕倾城脚下用力,便如鹞子般窜了老远。
白子辰站在原地瞧着她笑了笑,却是没在继续说话。
当二人回到梅庄洗完澡出来吃饭之时,天已经大亮。虽然梅庄地处皇城郊外,但却依旧听到了那歌舞坊死人之事。不过想来也是,这种骇人之事,想悄无声息过去也难。而此时白子辰和燕倾城面对的,似乎是打出世以来最难办的。二人盯着放在手边的那盘豆腐乳,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燕倾城倒是还好,毕竟未曾亲眼所见,但他身边的白五爷,却是脸都绿了。
“怎么了,这豆腐乳也惹着你俩了?”燕顷庭手里正剥着鸡蛋壳,抬眼看了一眼正面色不善的白子辰和燕倾城。
燕倾城撇了撇嘴,把那豆腐乳推远了些,“白兄比我体会深刻。”说罢,也没了吃早饭的心思。
白子辰瞧了瞧她,然后便招呼下人将桌上的几盘豆腐乳都撤了下去。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抬手捂了燕倾城的耳朵,冲燕顷庭和梅酒酒挑了挑眉,方才用最为平淡的语气,及其细致的将早上的见闻描绘了一番。说完,便见眼前这两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
梅酒酒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扔了手里的筷子,没好气地瞧着白子辰。她虽与他交好,但见这白子辰面色不善,也就知道此时定不能再招惹他了。数落之话到了嘴边,终是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但燕顷庭可不管这些,大不了就跟他打一架。他将手里剥皮到一半的鸡蛋冲着白子辰的脸便扔了过去,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大侠样子,“早晚你得遭报应。”
白子辰腾出一只手接了鸡蛋,嘴角笑容邪气万分,笑盈盈地低头继续包鸡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末了,他把鸡蛋放进碗里,重新推回燕顷庭面前,“行了,顷庭别气了,来吃个鸡蛋。”说罢,便起身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燕倾城眉眼带笑,起身拍了拍裙摆,话音带笑道:“哥你继续吃吧,吃饱点啊。我先回去歇会儿了。”说完还好似遗憾地耸了耸肩,便也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燕顷庭瞧了瞧正要起身离开的梅酒酒,眼神既痛苦又无奈。待梅酒酒走远了之后,他仿佛看开了一般,自言自语道:“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于是在梅庄的第一顿早饭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徒留那颗剥开的鸡蛋静静地躺在碗里一动不动。
这边燕倾城躺在床上,终是拿开了一直盖在眼睛上的手。听见门外不急不慢的几声敲门声,才张嘴慢悠悠地道了声:“进。”
项颜推门而入,静静地坐在了门厅内的桌子旁。他抬手翻了两个杯子,拿着茶壶往里面不紧不慢地添着茶水。热气袅袅而升,他瞧了眼床上正躺着的她,淡淡一笑,“见着了?”
“闻到了。”燕倾城翻身坐了起来,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没好气地看着他,“就知道你们两兄弟找我准没好事。”
“皇上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今日我从宫里出来他还特意嘱咐,叫我在明处查,你在暗处查。”项颜递了杯茶过来,脸上带笑,笑容是如此熟悉。
“去看过尸体了么?”燕倾城接过茶,慢慢抿了一口后,便将茶杯放回桌上。她慢慢转着茶杯,眼睛盯着杯中不断旋转的水。
项颜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睛也盯着燕倾城手中正转着的茶杯。“临来之前去瞧过了,心脏被挖出来了。”
燕倾城从桌上拿了个茶杯,慢慢往里添着茶水。茶叶随着沸水,在茶杯中不断打着转。燕倾城这边刚将茶杯放在身边的空位上,便瞧身边白子辰已然坐在了那把椅子之上。
“昨儿晚上有人瞧见鬼了么?”燕倾城胳膊支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脑袋,桃花眼微眯,似是有些困意。
“有,被赵远见着了。”项颜抬眼看着她带笑的脸庞,随后又看了看正坐在一边淡然喝茶的白子辰。他微微皱了皱眉,却终是看不出在想什么。
燕倾城似乎也被这回答吓了一跳,她挑了挑眉,嘴角笑容更甚。“哟,居然被他瞧见了,倒真是有意思。如何?赵将军怎么说?”
“那鬼皮肤煞白,虽只是一闪而逝,但却可清晰看出口中獠牙遍布。浑身上下遍布血迹,手上抓着一坨带血的肉块。”项颜语气无奈,虽然他向来不信这鬼神之说,不过赵远向来不是那胆小胡说之人,“他还说,那模样也就只能是只恶鬼了。”
燕倾城单手撑着头瞧他,鬓角发丝掉落下来几缕。她皱眉琢磨了片刻,方回过头去瞧正默默喝茶的白子辰。“去衙门瞧瞧?”
白子辰放下茶杯,单手托腮看向她,“随你。另外,要不要叫叶萱过来看看?”
“我已经叫朱雀去办了。连夜赶路的话,三四天也就到了。”燕倾城起身拍了拍裙摆,将手边的夏雀别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