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二妹出了车祸,春生没有回家,直接赶到抢救二妹的乡镇卫生院。
此时,二妹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全身裹着纱布躺在简易病床上,陌生得春生认不出来。
望着二妹,春生蠕动着嘴唇,但始终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来。
春生的脸上早已挂满泪水!
“可怜的二妹,哥哥对不起你!”春生在心里说。
对二妹,春生心中是有愧的。二妹初中毕业,父母不再让她继续上学,春生是有任责的。
大妹高中毕业后重读,屡败屡考,屡考屡败,屡屡考不上大学。实际上,春生的大妹重读已经“绑架”了他们全家。不仅父母有压力,连春生也有压力。因为当初是春生坚持要让大妹重读的,母亲一开始并不愿意,甚至坚决反对。
“农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书读得再多再好,迟早不也还是人家的人,考上大学也是替人家白忙,空喜欢一场。”春生的母亲说。
春生母亲说的话也不能算错。春生的母亲从整个家庭出发,以及为两个儿子的将来考虑,一开始并不想让春生的大妹重读。
不是春生偏袒自己的母亲重男轻女,当时农村都是如此,都是先为儿子考虑。不可能说,一个农村家庭,不顾两个儿子的前途,却倾其所有供女儿重读。绝对不可能。如果有,也是编的故事。春生的母亲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而且当时重读的风险非常大,千军万马在挤羊肠小道,重读几年考不上是正常的。就像春生爷爷说的,他们家祖上就是因为读书,屡屡考不中,最后读穷了,才衰败的。
春生的母亲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春生的母亲直性子,怎么想,就怎么说。
春生的父亲不言语,家务事从来都是春生的母亲做主,说了算。
这时候,春生的一句话改变了母亲的主张。
“不让她重读,你让她这么活?!”
是啊,此时,春生的大妹经常在家“发疯”,让春生的父母非常头痛。暑假里春生的母亲捉回来二三十只小鹅苗,让大妹放。毕竟一只小鹅苗养大,也能赚几个小钱。像春生家这样多子女的农村家庭,多一分钱,好一分钱。再说,放鹅是一件相对轻松的事情,也可以让高考落榜的大妹失落的心情放松放松。
有一天,可能大妹放鹅时大意了,或者是心不在焉,小鹅苗把春生自家责任田里面的秧苗偷吃了好几棵,春生的母亲看见了免不了要责怪大妹几句。哪知道,被母亲责怪后的大妹发了疯一样,居然把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鹅苗活活掐死!可怜的小鹅苗,因为嘴馋,偷吃了几棵秧苗就被大妹“就地正法”。也许这只被大妹掐死的小鹅苗还是“冤”死的,不是罪魁祸首,不是偷吃秧苗、惹事生非的哪一只。这只小鹅苗极有可能是大妹盛怒之下的替死鬼、冤死鬼。
还有一次,村子里晚上放电影,也有点小近视的小弟戴上大妹的眼镜去看电影,不小心把眼镜腿弄断了。这还得了,小弟这下子捅了马蜂窝!看电影回来大妹开始发飙,不仅把另一条眼镜腿也彻底扳断,把镜片摔得粉碎,还大哭不止!一家人被大妹搅得一夜没有睡得安宁。
春生经常不在家,这两件事情,春生都没有亲眼看到,都是事后春生回家母亲告诉春生的。母亲告诉春生这些,是隐含着责怪春生的成分在里面的。母亲后悔让大女儿重读,甚至一度埋怨春生,不该出这样的“馊主意”。
大妹成了春生家的累赘包袱,成了父母心上最大的麻烦,大妹上学上出了大麻烦。
春生的父母骑虎难下,你说不让她重读怎么办?不让她读书,又让哪个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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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大妹高中毕业,恰好二妹初中毕业,是让大女儿重读,还是让二女儿继续上学,春生的父母必须做出选择。就在父母举棋不定的时候,春生的一句话改变了父母的决定,也改变了两个两个妹妹的命运。春生的母亲为了让大妹重读,决定“丢卒保车”,不再让二妹读书。
其实,并没有要母亲说,是二妹主动提出来,自己不上学,给姐姐重读。不是说二妹成绩不好,或者岁数小,无所谓,不懂得读书的重要性,而是二妹太懂事,心太好。
二妹心甘情愿为家庭付出,为姐姐牺牲,而且无怨无悔,从来没有怨言。
春生的两个妹妹,性格截然不同。表面上,大妹看似文静柔弱,二妹泼辣能干,大妹似乎比二妹好相处。其实不然。大妹内向但倔强,二妹外向而随和。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外刚内柔。二妹一根肠子通到底,胸无城府,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实际上,二妹比大妹更容易相处些。
不知道是大妹的考运差,还是大妹的心理素质与临场发挥不好,总之,大妹居然连续两年都没有能够考上大学。
大妹等于“绑架”了春生全家,骑虎难下的父母,只得咬咬牙再把大妹重读。
春生的母亲为此暗里埋怨春生:“尽快馊主意!”
“有什么办法呢?”春生唯有苦笑,“把她再重读。”
唉!你说这事闹的。
大妹最终得以重读,春生起了关键作用。虽然大妹重读,首先是大妹自己执著——态度坚决,执意要求重读,但春生确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妹是内因,春生则是最主要的外因。如果没有春生的支持,大妹是绝对不可能重读的。是春生的一句话,才使春生的父母决定“丢卒保车”的。
春生的建议决定了两个妹妹的命运,改变了二个妹妹的人生。这是一个事情的正反面,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坏,有利有弊。
虽然在当时,由于家庭条件限制,迫于无奈,春生的父母不可能让两个女儿同时读书。“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二者只可选其一,不可能两全其美。但春生始终认为,二妹的失学自己要负很大责任。
也许是内疚心理吧,为了补偿二妹,春生很快动员父母为二妹集资进了小纪麻纺厂。
集资要3000块钱,当时春生的父母七拼八凑才凑了2000块钱,还差1000块钱,春生刚结婚,身上一分钱没有,跟文荣借了500块钱,还差500块钱,情急之下,春生偷了妻子500块钱“私房钱”,这还是结婚前春生给她的“礼金”。
事后,春生也曾反省过自己这次过激的行为,觉得这件事情做得有点过份,对不起妻子。
这也是妻子最痛恨春生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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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怜的二妹,不是你命不好,也不是你学习不好,而是因为你太能干、太善良,才使你成为‘弃卒保车’的牺牲品,成为被‘丢弃的马前卒’。”
“你的身体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中最强壮的,你更是兄弟姐妹中最勤劳、最能干的。所以说,人不要太勤劳、太能干。当然,哥哥我也脱不了干系。”
春生站在病床前,默默地对二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