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的不安微微驱散了一些,就现在十里望哨的规模来看,容纳一百万人的军队都完全不是问题。看来轩玦早就有此打算将大本营搬迁至此,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冷静的选择了撤离。
原祁已经出门迎接,他只带了侍卫一人,身后的悬崖那边,吊桥收起来的,望哨的大门是紧闭着的。我微微抿了抿嘴,他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恐怕也考虑到怕敌方来袭,沉重的大门会来不及关上。到时候就算他死了,要塞中的士兵还能抗衡一阵等待后方援军。
我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比起那时的少年他变得更加坚毅而成熟,但那双凌厉的眼睛中,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在冷漠和严厉下隐藏着的复仇的怒火。
原祁看到与轩玦同乘的我,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恭敬地跪了下来:“末将原祁,恭迎皇上,皇后。”
“平身。”
“谢皇上。”原祁迅速站了起来,“皇上就寝之处已经打点完毕,还请皇上先去休息,军队安顿之事,末将定当妥善安排。”
轩玦又看了看我。不等他开口,我轻轻说道:“臣下愿意与随皇上先安排好诸位将士的休息之所,再作打算。”
轩玦微微点了点头:“如皇后所言。”
“吾皇仁爱。”原祁回答道,接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士兵。那位士兵点了点头,向我们敬了个礼,随后转过身去,月色中他似乎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我们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个士兵却似乎能听见什么,再次用那个哨子一样的东西吹了几下。
随后那边的城门便立刻有了动静,
紧接着我听见一阵十分沉闷的声音,深渊对面的那扇石门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厚重的石门朝内分两侧缓缓开启。从石门下面的深渊上突然闪现出了一道微光,接着峭壁上的岩石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切成了一块块的四方形,从石门那边一路衔接了过来,转眼间一座巨大而坚固的石桥就在一瞬间被搭建了起来,连接了绝壁的两岸。
我正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目瞪口呆之时,我们乘骑的独角马突然变得狂怒了起来,我有些惊慌的看着它。轩玦当机立断一把将缰绳勒住,独角马受到了主人的牵引随后整个的转过了身,双踢猛踏在了地面上。
是追兵!我倒吸一口凉气。
月色之下突然出现了无数的人影,伴随着一阵阵的狼啸声划破夜空传来。
我猛然反应了过来:“是卡莱诺的夜影部队!”
轩玦在此时非常果断的下达了命令:“纵云,移山,分四列速速入城;医疗和后勤两营立刻紧跟其后;琼嵬、飞逻后退;金甲、破军、锐锋、啸肃、铁骑转背迎敌。金甲、破军结阵为左翼;锐锋、啸肃为右翼;铁骑为前锋。魔法营准备防御对方远程,巫师营准备远程攻击,祭司营准备吟唱,召唤圣光仪式,想办法驱逐兽群。剩下的营队随医疗后勤两营之后进入要塞,原祁少将指挥撤退,朕留下指挥作战。”
“皇上!请让末将……”
“不要让朕在重复一次。”轩玦的眼里瞬间充满了一种冷冷地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人瞬间动弹不得,帝王的威严瞬间昭然于他全身。原祁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跪了下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轩玦的手,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轩玦却没有半分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抽开,一把把我抱起,放到了地上:“速随原祁少将进入十里望哨,等我回来。”
我怕他看见我眼里强忍的泪水,急忙点了点头。但是我知道,轩玦这么做是对的,我根本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他的绊脚石。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这么难过,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不得不面对我没用的现实。
看着他默立于马上背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请皇后速速进城。”原祁对我说道,我看了看他,抿了抿嘴唇跑过了那道桥梁。对守卫的士兵说道:“我要去城墙上,快带我去。”
一个士兵马上带着我进到城中,我踏上阶梯,疾步走到城墙的一个豁口处看着下方的情况,下方的将士们在轩觉的指挥下摆成了锋矢阵,所有人都在对方到来之前这段极短的时间内做到好准备,月影下十几万大军默默地严阵以待。
狼啸以及各种生物的咆哮声不断地从远处传了过来,对于卡莱诺的这支夜影部队,世人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穿梭于黑夜之中,行动诡异,且从不轻易出击。据传闻这支部队中有的不仅仅是野兽,甚至有魔兽的加入。从记录上来看,这支部队从建立之初一共只出击过不到十次,有几次还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们所为,那几个被攻击的城镇,皆有重兵把守,甚至其中有一个还有号称无攻不克之魔法“荣耀的圣盾”守护。
但是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们所作所为,并不是因为他们失手了,而是因为那几个城市不仅在一夜间就沦陷了,而且城内惨状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就仿佛那几个城镇是被妖怪在夜间给袭击,而不是被所谓的军队!
在第一批夜影部队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时候,我瞬间感到一阵不出的诡异,接着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
月色下看到的东西奇异而可怕,他们并不是出现在路上,还有旁边矗立着的陡峭的崖壁上。这些东西中有四肢贴在地上爬行的人,有许多野兽,还有一些光看轮廓根本就说不出什么的动物。这群怪物通过了那条不算宽敞地路,便慢慢地散开,密密麻麻地我方大军的前方呈半圆形包围了过来,他们丝毫没有“阵型”的概念,前进的速度也十分慢,慢的仿佛像在平常散步那般悠闲,闲的让人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恐惧。
静静地月色下,那诡异的场景似乎是从地狱中被施放的无数魔鬼向我们伸出了尖利而无情的爪牙。
我方大军依旧沉默地严阵以待,突然我看到铁骑营的先锋,也是就方才会议上宣誓的那位指挥官。他驱马从列队中走了出来,舞了舞自己手中的璎珞长枪,掉转了马头对着自己的部下说道:“我铁骑营共计上下五千有余,皆是赤胆勇猛之士。自赶赴前线起,从未有过任何临阵退缩的念头!而今,大敌当前!正是我铁骑营展我雄姿、报我国家之时!长枪铁骑,誓捍边疆!”!”
“长枪铁骑,誓捍边疆!”
“长枪铁骑,誓捍边疆!”
随着指挥掉转马头举起长枪高呼一声,铁骑营全营上下都随着那位勇敢地指挥高呼了起来。但是我几乎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不要!”
随后我很快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看着眼前的变化。
苍茫月色下,骑士们驾驭着精壮的马匹勇猛地向前冲去,马儿们奔踏着地面,撞击得尘土飞扬。铁骑全营在指挥官地指挥下,五千人多呈摆出纺锤阵型朝对我们形成半包围之势的卡莱诺夜影部队的中心冲了过去。
他们此时似乎化作了如同他们自己手上的那柄长枪,锐利而决绝,用尽全力要扎入敌人的心脏。很快他们便接近了夜影部队的最前方一波,可是他们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提起长枪将那些挡在前面地怪物刺起,挑开。
随后整个铁骑营在夜影部队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是对方却似乎根本就不为所动,甚至连一点快起来反击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源源不断地由新上来的人补充倒下的人的缺口,似乎在宣告他们人很多,怎么杀也杀不完似地。
很快,铁骑营就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他们猛烈而迅速地杀入了敌方深处。然而似乎也是因为他们太过于强烈而执着的态度,让夜影部队终于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原本走在前面的那一波夜影,在一瞬间转过了身朝铁骑营的阵尾扑了过去。动作之快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们之前还是那般慢慢悠悠的行动着。
我看见原祁在轩玦身边跪了下来,似乎在说着什么,随后琼嵬、飞逻的指挥也下马走到了轩玦面前跪在了地上。马背上轩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便对全体士兵下达了命令:“迅速进入十里望哨!”
难道要舍弃铁骑营吗?我愣住了,看着远方那似乎还未消停的尘埃,那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的那一句“长枪铁骑,誓捍边疆!”一瞬间的感情似乎完全变成了空白,但仅仅只是那一瞬间,我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我,是知道的。
那五千余将士,从决定冲锋起就知道这个结果。不,与其是知道自己被放弃的结果,不如说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果。他们是甘愿做弃子的,就像那个时候的顾成武和他的伙伴们一样,愿意以自己的牺牲来换取最少的伤亡!
也许,会有人抱着试试的心态想去全军迎战,但毕竟月色之下,在大军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的情况下,撤出大本营之后,就看着身后的大本营被瞬间毁坏。
疾行至目的地,前有深渊隔开一线希望,背后有怪物一样的夜影部队追击。尽管这里六十万大军皆为安格推拉精锐,但若在此时全军迎敌,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我们更不清楚会有多少损失。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安格瑞拉弱势的铁骑营断然选择了冲锋,用他们自己全营上下五千余人的生命为六十万大军换来完整而安全的撤退的时间,这种选择是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指责的!
我瞬间便觉得有些心绪纷乱,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皇后……”跟随我上来的士兵微微有些着急。
我摆了摆手,让自己带上了笑容,随后看着他回答道:“没事。且与我一同下去,迎接皇上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