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凄声一笑,道:“如今你就算是骗骗我,也不肯了。”
我们没回不去了,苏珩,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真的无法恢复原样了,就好比粘补好的瓷器,再怎么精细的修补还是会有裂纹一般。
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苏珩伸手轻抱了我一下,低声在我耳边道:“去吧,阿凝,明日的我们大概又要疏远彼此了。”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是阿凝,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了,因为我爱你。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夜风寒凉,吹着殿门口的松枝哗哗作响,苍白的月色打在干净的青砖地上,凄清而寂寥。
终究我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殿门的那一刻,泪水早已经不知不觉间滚上了脸颊,我手捂着嘴,却没有回头。
他爱我,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对我说,可是如今我的心里只有心酸,却没有感动。不知道是不是他说得晚了,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辗转反侧的深夜里,一面想他一面流着泪。
他伤我已经太深……可是,我还是喜欢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呢……
含光阁安静的立于皑皑白雪中,温婉而安逸,这几日雒阳城中总是飘雪,昭阳殿内安宁的似乎连雪花飘在屋檐上的声响都能听见。
“这么多年你的琴还是这幅样子,不好也不坏。”冷景黎听见我的琴音,叹息一声。
我停下手,暗想,确实是这样,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似乎离开了冷景黎,我的技艺大概都生疏了。
“也就是你这个字写得倒还算是有模有样了。”他侧头看了眼我案几上的书简,点点头,道:“字体温婉秀气,一看就是照别人学的,这一笔分明是硬扯过去的,不过已算是不错的了。”
冷景黎看着我黑下来的脸色,不由得扑哧一笑,道:“好了,你的字是大有长进,和谁学的?苏珩的字可不是这样呢。”
“友人花晚,她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白他一眼,如实道。
“后日,我便走了。”冷景黎眉目间晕染上丝缕忧愁,道:“阿凝,你的性子我还是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轻声笑了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二哥,你就放心罢。”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温润笑道:“从小你就犟,不服输的性子是我冷家的女儿,只是有时候这性格反倒是伤了你自己呢。”
“二哥……其实,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冲他笑笑,道:“不必介怀别的,只要你们过得好就好,阿凝,怎么的都能活,早就释然了。”
只要大家过得好,我怎么样其实没什么差别……
渺渺茶香中,阳光斜撒在米黄的毡席之上,暖意融融。棋案两侧坐着两个素白衣衫的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苏珩着白衫来时我是真的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着他一如当年般俊雅的风姿,冷冷白色被他穿的像阳光一样温暖,眉目间也尽是温和,恍惚间竟觉得这几年似乎都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
在旁人看来,冷景黎的冷像冰,冷得刺骨,苏珩的冷像雪,凉中带着温润。
时光荏苒,如今苏珩作为一国之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强硬的手腕使得他的心肠日渐冷硬起来,有时候看着他的严肃神色,连我都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
“如今朝中势力景黎如何看?”苏珩悠然的落下一个子,淡淡问道。
彼时我正看着屋外细雪,静静地发呆,未料到话题突然转了个弯。苏珩这个问题问得我心里一惊,心底隐隐不安。
冷景黎淡淡一笑,道:“下棋之时莫谈国事。”
“此非国事,乃是家事。”苏珩停下手,眸光炯炯地盯着冷景黎。
冷景黎手一顿,抬头看苏珩,语气含着疑惑,道:“家事?”随即又淡淡一笑:“陛下说笑了。”
“除了苏国之主,我还是景黎的妹夫,不是么?”苏珩温温一笑。
冷景黎看着他,忽然轻声笑了笑,又淡淡吐出一句话来。
“君不可无臣相辅,臣不可功高盖主。”
苏珩暗暗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抬眸看着冷景黎,叹息道:“若非是知道不可能,那么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执意留下景黎。”
冷景黎笑了笑,道:“陛下留下我做什么,我不过也是借了别人的智谋罢了。”
“景黎是说这话是出自别人的口?”苏珩惊讶道:“敢问那人是谁?”
“陛下还真是本末倒置呢,此话乃是阿凝十四岁时说的。”
此时我想阻止冷景黎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看着苏珩尴尬笑笑,心里暗骂冷景黎不够意思,这么轻易的就出卖了我。
“我还真是糊涂。”苏珩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浓茶,眉目间的神色隐藏在玄瓷茶杯后,语气里带着丝缕的悔意,自嘲道。
“这世上原没有谁比阿凝更真心的待你了。”冷景黎忽然开口,甚至不顾君臣之礼,冷冷道:“幽州一役,若不是西凉王从中横插一脚,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阿凝。”
“你可知我这个妹妹我们自己都不忍动一个手指头,如今你这般伤她,若按照以往……”
“二哥!”我打断他的话,不想他再说下去,淡淡一笑,说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冷景黎这般冲动的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是我意料之外的,记忆里的他从没有这么失态过,一直是孤傲少言的贵公子。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事情已经这样了。
苏珩侧头看着我,眉目间蕴藏着苦涩的笑意,道:“景黎放心,阿凝……我不会辜负她的。”
“本来阿凝嫁给你时我就是反对的,如今我不想说什么别的,政坛的事情,阿凝作为一个女子我们本也不希望她搅进来。”冷景黎起身,眸光冷冷的说:“有些事情我不想明说,只是有一点,我们不想再看见阿凝受委屈。”
夜晚,我辗转反侧,窗外皎洁的月色透过窗纱,朦胧地倾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