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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独旦 独息 独归

陈铁爪此时心中咯噔一下,眼看便可逃离这人间地狱,谁知却在最后关头被荫尸咬住脚腕。这时绳子不断下坠,想是墓顶那人拉不住这突然增加的重量,陈铁爪急得用脚猛踹死死咬住自己的荫尸。谁知却反被荫尸用手臂将自己双脚扣住,于是荫尸如上树一般搂住陈铁爪的腿往上攀爬。陈铁爪清楚地听到它喉头冒出兴奋的低吼,顿时明白过来,它也想上去。如果让它跑出这墓穴,不知有多少人会像钱满罐般成为它口中之食。

于是陈铁爪举起铁铲猛地往下砍,但都被荫尸坚硬如铁的手臂拨挡开来,虽不能将荫尸吓退,但这也阻挡了它继续往上。荫尸此时发狂般埋头啃咬撕扯陈铁爪的大腿,陈顿时痛得几近昏死。心想:今日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上去。于是大吼道:“放老子下去,老子跟你拼了!”而此时绳子慢慢下滑,仿佛墓顶那人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陈铁爪眼中迷迷糊糊出现阿花独自一人在家时的那哀怨眼神,每次叩门时,阿花总会飞奔而来将大门打开。虽口中嗔骂他几句,但那期盼的眼神,陈铁爪早已深深映入脑海,这时突见这具张牙舞爪的荫尸出现在陈家大门外。他急得大喝:“不、不!”手中挥舞锋利的铁铲往下乱砍,此时他的双腿早已血肉模糊,意识也有些迷乱,分辨不清这疼痛究竟是荫尸撕咬,还是被自己砍伤。

就在这时头顶的绳子猛地往上一拽,未等陈铁爪反应过来,冷风便拂过他狂乱的面颊,陈铁爪意识到自己被人拉到墓顶,只要双手用力一撑便可上去。而荫尸仿佛感觉到希望,于是不断咆哮着往上攀爬。陈铁爪见此,挥铲用力砍向被荫尸扣住的大腿,一时间鲜血喷涌,荫尸嗜血如性,将嘴吸附在断腿处,贪婪地吸食鲜血与骨髓。陈铁爪也顾不得这剜心般剧痛。他狠下心来:古闻壮士断腕,今日也只有断腿方能求生。

于是连续挥舞铁铲猛地磔向自己大腿,顿时鲜血併出,骨肉、碎屑横飞,终于陈铁爪感觉身子一空,自己右腿与身体分离,随荫尸坠落在棺椁中。陈铁爪则忍着剧痛,耗尽最后一丝元气爬了上去,侧身一翻便躺在墓顶大口喘着粗气。只见夜空中星光闪闪,圆月偏西,虫鸣蝉语。谁曾想如此美妙的夜空下,竟有这般惨烈的生死相搏!

片刻后,陈铁爪突然听闻墓中有不断敲打棺椁的声音传来,他心中一惊,难道这荫尸想要蹦上来吗?于是趴在地上,用铁铲将那块青石板撬过去,艰难地将墓顶封堵住。等盖好石板陈铁爪歇息片刻,他心中疑惑:为何朱蛮子不来搭把手?于是拉一拉那根救命绳,见绳子另一头有个黑影趴在墓旁的草丛中。于是陈铁爪爬了过去,借着偏西的月色一看,此人正是朱蛮子。陈拍拍他肩膀说道:“朱蛮子,你****的还不好意思见我吗?”

谁知朱蛮子头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陈铁爪感觉朱蛮子肩膀黏糊糊一片,于是抬手一看竟满手鲜血。心中一惊:他不是早早就被钱满罐拉上来,怎会受伤?于是将朱蛮子翻过个儿,推着他肩膀大声喊道:“蛮子、蛮子,你怎么了?”这时才发觉朱蛮子的脖子几乎被人砍断,已气绝身亡,而他至死双手都紧紧地拽着麻绳,还在身上缠绕了几圈。想必是最后关头他拽紧麻绳往墓旁一滚,借着绳子盘绕之力,用自身重量将陈铁爪拉了上来。陈铁爪见此泪如泉涌哭泣道:“都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们啊!”

陈铁爪此时心中无比悲愤:是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难怪墓顶的青石板会闭而复开,一定有人躲在暗处,先将昏迷不醒的钱满罐砍杀,接着把墓顶石板封闭。谁知钱满罐并未死透,反而苏醒过来拼尽全力将自己从墓中救出,陈铁爪仰天怒吼!他紧紧地抱着钱满罐的尸首:“我背你回家!”说完便用麻绳将钱满罐捆缚在自己后背,拖着残腿往龙泉山方向爬去!

待一夜无眠的陈阿花再次看见丈夫的时候,他已成一具僵硬的尸体,那一刻陈阿花嚎啕恸哭,感觉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为之崩塌。哪怕这个肩膀并不宽广,但总还可以依靠;哪怕他的爱并不多,可终究有过青梅竹马。

后来李府的张氏见陈家遭遇堪怜,出资将陈铁爪风风光光安埋,陈阿花在随后的日子里以泪洗面。曾今总还有个期盼,如今已不知将来的路该怎么走,转眼间这个家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人,说它是家,还不如说这是四面空空的冷冷墙壁。

长天之下多少悲歌当酒,万人丛中从此无牵无挂!正所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话说陈阿花寻找痴儿三星当日,她立于碧水河桥头左右思量,毅然决定冒险前往云雾山,哪怕前方是饿鬼、虎狼也不能阻挡她找回三星的信念。当她踏上九眼拱桥之时,忽见驿道东侧风尘仆仆走来两人,待定眼一看,原是石经寺德兴方丈与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师傅,陈阿花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方丈大师,陈三星昨夜受惊吓走失,我一路寻觅至此仍不见其身影,不知方丈大师来时可曾见过我那憨儿。”德兴方丈用衣袖拂去满面汗珠慈目道:“老衲与贵儿有过数面之缘,昨夜一路前来,路上实不曾见过此子,该是往他出去了。”

陈阿花闻言瘫坐于地痛哭道:“我夫妇二人时逢尊师点化,方得此子陈三星。可他命运多舛,靠老禅师多次庇护,施以援手方才留得一命,虽该儿后来又痴又傻,可终究是为娘的心头肉啊!”对于陈阿花一家悲惨境遇德兴方丈心中十分明了,他示意小徒海成将陈阿花扶起。接着说道:“陈施主莫要心慌,令儿定一时迷了心窍,才会胡乱奔跑,此子命运非常人可及。”陈阿花述苦道:“我那憨儿定是过了碧水桥,往云雾山方向去了,都说这云雾山凶险异常,就是十个八个壮汉也不敢夜里冒失前往啊。”说完急得跺脚。

德兴方丈抬头凝望云雾山若有所思,回忆起师尊明一禅师曾讲过:陈三星乃是人鬼结合之鬼胎,他天赋异禀!更兼体内所融滴血尸玉,身负使命而来人世。如此说来陈三星定是预知危险,方才四处躲避。德兴方丈思索片刻后对海成说道:“为师昨夜总觉心神不宁,又见天象有异,恐有大变!故带你连夜冒雨出山门,如今看来皆在预测之中。你现速速回寺,请你二师伯德伽前往龙泉山李府查看所镇之物;再让你大师伯德威找明苦师叔祖,将师门重器降魔金刚杵请出,以防不测!让大师伯速至云雾山与为师会合。”德兴停顿片刻又郑重言道:“速去,不得有误!”海成见师父面色沉重,心知此事严峻,不敢复言忙拜别。

德兴方丈拂去黄色袈裟上的尘土,望着海成匆匆离去的身影抬手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事在人为,希望此番辛劳能化解一方民难。”接着对陈阿花道:“或许令儿陈三星命中该有此劫,但愿佛祖庇护,走罢!”说完将僧袍宽大的衣袖往后一甩,大步飘飘踏上九眼拱桥,头也不回地往云雾山方向走去。陈阿花见德兴方丈竟愿意涉险帮自己寻子,心中顿时宽慰几分,急忙紧跟在方丈身后。

一过九眼拱桥,脚下的石板路便青苔丛生、杂草盈道,野冬菊更是怒放盛开,把远处点缀的片片金黄,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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