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结果一经上报,雍正皇帝顿生疑窦。遂下谕旨质问:“御河两旁,俱有栏杆。护军德胜虽然头晕跌到,亦应跌于栏杆之外。何至即跌落河内?必有缘故。着再严行查明具奏。”于是,兵部衙门再次会同刑部衙门进行调查。这次就更不敢怠慢,再若查不出个所以然,皇帝那里绝对是交代不过去的。刑部衙门先行对德胜的遗体进行了仔细的尸检,终于发现德胜“左腮颊红赤,伤一处,周围七分系磕碰伤”。显然,德胜死亡之前曾有过搏斗抗争。于是,对当晚的值夜护军挨个严讯,穷追猛打。结果谁也未想到,主犯居然就是当晚首先发现并呼喊救人,与德胜同为护军的二达塞。原来,当夜他与德胜一同在午门值班,他在暗处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德胜的举动。开始只见德胜站在河边哭,便没出来。后来见他翻越栏杆,投河自尽,才慌了神,不由得喊叫起来。
接下来的事,便是严讯主犯二达塞。原来,那晚轮到德胜和二达塞值班。邻铺一个叫那丹珠的护军,见德胜睡熟后,忽发奇想,居然爬到了德胜的铺上,生拉硬扯脱下德胜的裤子,企图实施鸡奸。德胜被惊醒后狂叫,那丹珠心虚,慌忙滚到自己的铺上,佯装睡觉,未敢声张。按说事情也就算暂时平息了。
该当出事,恰巧于当晚,二达塞未带铺盖,于是征得德胜的同意,二人合盖一床被褥,同枕共眠。可能是因为有此前的一幕,所以至深夜,这二达塞欲火中烧,竟然也发奇念,欲与德胜行鸡奸之事,被德胜严词拒绝。但此时的二达塞,已完全被自己的躁动和欲望冲昏了头,无法自制。因而,一见软的不行,便欲强行鸡奸之事。德胜奋力将二达塞推开,愤然起身走了出去。
谁想到,二达塞竟然也追了出来。行至西华门门洞前,二达塞用自己的身体挤住德胜,连搂带抱,推推搡搡,将德胜死拉活拽地弄进了西华门门洞内。进来之后,随即用手掐住了德胜的脖子,倚仗自己身沉力大,不顾德胜的拼命挣扎与反抗,强行实施鸡奸。事毕,德胜备感无颜见人,含愤投河自尽,以死抗辱。起初,二达塞见德胜哭着跑了出去,并未在意,以为哭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德胜居然为此就真的投内金水河,自溺身亡。二达塞心里清楚,事情闹大了。
在皇宫大内,天子脚下,出现此类丑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事实上,这种变态行为,它不仅给受害者身体与精神上带来极大的伤害。对于犯事者本人,伴随着的将是心理上极度的恐慌和不安。于是二达塞慌乱之中,急忙与其他几个护军私订攻守同盟,企图掩盖事实真相。无奈纸里包不住火,在严厉的讯问下,二达塞终于交代出了事情的真相。
雍正皇帝接报后甚感震怒,拍案而起。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的护军当中发生了这种难以启齿的龌龊之事,遂下旨交兵部查议。
谕旨一下,雷厉风行。兵部会同刑部等衙门,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判决:“二达塞合依因奸威逼人致死律,拟斩监候,秋后处决”,“那丹珠照强奸未成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其余相关“希图规避,扶同捏报”,涉嫌包庇二达塞蒙混过关的护军官兵,根据情节轻重,亦分别受到了枷杖、鞭挞等刑罚的处治。
张元瑞科考作弊案
李中勇
无意中看到一则新闻:大意是2009年研究生考试开始,有一专门提供考研试题答案的公司,通过专门的类似手表的发送接收装置向“付费”考生发送答案,并且公共科目承诺“包过”,考试通不过退款。看过之后倒不觉得其手段有多先进,对于现代通信技术来说上述手段不过是“小儿科”。令人感慨的是其市场化运作手段之高,居然成立了专门的公司,真有点儿不可思议!更有甚者,还有律师出面说这算不上什么犯罪,顶多算违反考场纪律,因为这是在考卷拆封后进行的,与拆封前泄漏考题属“泄漏国家秘密”罪相比是两码事。
呜呼,由此不禁引发联想,这事儿要放大清那会儿,可就麻烦大了。
清代的士子要想出人头地,除了科考,没有其他出路,所以对科考作弊者的处理是非常严格的。恰好前段时间,偶尔翻到一清朝题本,讲的是一科场考试舞弊案的审理经过,权且让我们看看清朝对科考舞弊是如何处理的。
为了把案情讲得明白,先简单地说说清代的科考制度。假设我是一个生活在清朝的既无背景也无权势又无金钱的三无人员,而我又想出人头地,我该怎么办呢?最好的答案,跟今天有些类似,读书吧,考个进士。但进士之路何其艰辛,其实一点儿不亚于今天读个博士,甚至可以说比读个博士还要难得多。且看我们大家平时比较熟悉的“秀才”考试过程便知一二:从小时念三字经开始,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第一步,我要参加县里的考试,叫做“县考”。第二步,县考及格了,我就要参加市里的考试。清朝的时候,“市”叫做“府”,市长叫做“知府”。所以市里的考试叫做“府考”。第三步,知府上报通过府考及格线的考生名单,中央会派教育部特派员“学政”组织以“府”为单位的“院考”。院考及格了,就是政府认定的知识分子了,叫做“生员”,俗称“秀才”。是秀才就代表有了一定级别,最起码见了县官不用下跪,也可以不用再被国家强行征调服劳役了。秀才如果想往上升,接下去的乡试、会试、殿试才是晋升的正式考试。而这每一步绝对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乡试是一省的考试,一般三年举行一次,全省录取名额只有区区百十来人。被录取了就叫举人。接下来就是具有全国考试性质的会试与殿试,全国举人皆到京城,先参加会试,清代全国18个行省,还有一些边疆特别行政辖区,稍微算算,全国举人3000左右,录取名额300,十取一,被录取的叫“贡士”,头名叫“会元”;被录取的这300人便可以参加全国最高级别的“殿试”了,地点通常就在现在故宫的保和殿前,由皇帝亲自主持,中了的全都叫“进士”,头名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状元”。这绝对是一个金字塔似的进阶,正因为其难,所以尽管律令森严,但考试中总免不了有人作弊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说乾隆九年(1743年)又是三年一次的“大比”(就是乡试)之年,刚开春不久,广东一省的秀才便齐集省会广州,早早地租了房子或在客栈开了房间住下,悉心温习功课,以候本年八月八日正式开考。时年42岁的张元瑞也不例外,四月便从老家南海县赶到广州,借住在广州城西门外一个朋友处。在温习四书五经之余,总不忘四处打探与乡试有关的消息,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毕竟9年时光,考了三次皆未中举,要再中不了,实在无颜回家见江东父老了。不管采取什么手段,这次总得要有点儿结果。主意既然打定,张元瑞便时刻准备着采取行动。
转眼到广州已有月余,每每想起考试,张元瑞便烦闷焦躁,这日手捧圣贤书,却是如坐针毡,便起身进城散心去了。事有凑巧,张元瑞正在城中漫无目的地闲逛之时,突见对面过来一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弟何步洲,何步洲也认出了张元瑞,二人拉住,自是寒暄问候一番。原来这何步洲也是来广州参加乡试的,时年22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寒暄过后,话题便落在了即将举行的乡试上,老表哥张元瑞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考期将近,今科我是以官生的身份报的名,若不进场,不好见亲友的面,要进场去,又怕文理荒疏,发榜时贴出来更不好看了。”张元瑞道出了自己的隐忧。
“那如何是好?”小表弟关切地问道。
张元瑞把何步洲拉到一旁,见四下无人,便说:“你我从前同窗,又有亲戚之谊,我晓得你文字好,出笔又快,今科你我同考,不如你到时候给我作几篇文章如何?”
何步洲听了表哥作弊的想法,急忙以自己不是官生,考试时的号舍(省城贡院里专门用于考试的小隔间,考试时一人一间,乡试三日皆在里面答题,考生不许出贡院)不相连相推辞。张元瑞再三央求,又时近正午,忙把小表弟拉到一间酒馆的雅间坐下。酒足饭饱之后,何步洲的话也软了下来。张元瑞趁热打铁,便以今后照顾小表弟家用作诱饵,力图说动这位小表弟。想这张元瑞家里必是有些钱财,题本中说他有个“监生”的名号。本来,这“监生”的称呼只是清朝的最高学府国子监里的学生的专称,后来清政府为了扩大财政收入来源,这个荣誉称号便被用来出售了,于是市面上只要有些钱财的人都可以成为“监生”。据张元瑞后来自己交代,这个监生的名号就是当年政府因为修筑广东沿海海防工程缺钱,他自己捐谷120石买的。
何步洲终于经不住诱惑,答应下来:“总要觅得人在场中传递才好!”
张元瑞见表弟答应,满心欢喜,应承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表弟你肯作文,其他的还不好办吗?”当场许诺,三场考试下来便谢番银24两(番银是当时西班牙的一种大小划一的银元,纯度达98%。时西班牙海上贸易发达,货币全世界流通,好像有点儿类似于今天的美元。当时清政府又只有广东省可以对外贸易,加之全国货币也并不统一,所以这种银元在当地很受老百姓欢迎),如果中了举,再加谢60两。何步洲讪讪地客气了几句,表示尽量寻找传递之人,张元瑞更是高兴。二人又吃了一通酒,当日便各自散去。
自从有了何步洲这条线,张元瑞更无心于诗文,三天两头来找何步洲,问传递的人找得怎么样?也是这两人运气好,没过几天,何步洲便在路过“双门底”时,偶遇曾经给自己家做过油漆活计的油漆匠关显客。这关显客本是广东番禺县人,已经68岁了,无亲无友,四处打工漂泊,恰巧此时来到广州。关显客以前在何步洲家干活时,偶尔谈及自己曾在广州贡院里干过活,那些考试用的号舍全是自己上的漆,所以对贡院内号舍的布局很是熟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步洲急忙召了张元瑞,一同把关显客叫到没人的地方,让他想办法在考试那几天混入场内作传递之人。张元瑞故技重施,以事成后谢番银8两相诱,并说自己要中了举,明年“春闱”之时还带他一同上京见见世面。关显客平时打工,得到的都是些散碎银子,一下子有8两银子的收入,还有进京旅游的机会,想不答应都难。再者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算盘,想想自己都六十有八了,又无儿无女,现在施恩于何步洲,今后好叫他养老。当下三人便分工明确地达成了一致协议,接下来就是由关显客找人帮忙混入场内,如此,此事便成了八九分!三人分手之时,关显客没忘了叫张元瑞先给1两银子作为活动经费。
当然,让一个油漆匠想办法混入科考场内,这在当时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无巧不成书,开考前两天,也就是八月六号,急得团团转的关显客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这日他又跑到考场贡院门口探听消息,有一个叫胡德的民壮(官府服役的差人,没有正式的编制,有点儿相当于现在的民兵)告诉他,说自己本次乡试要在场内充当水夫,但这几天突然患病,身上很不爽快,要回家养病,你就替我去了吧。关显客大喜,满口答应,水夫一差经常要在各号舍走动,恰好可以行传递之便。于是给了胡德2钱银子作为酬谢,拿了他的名牌(出入证),急忙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何步洲和张元瑞,二人也是喜上心头。三人便商定八月八日考试点名之后,先在贡院的明远楼下碰头,然后认明各自号舍,以方便传递。
转眼便到了考试之期,三人按计划行事,八月八日一大早,张元瑞、何步洲各自提了饭食菜篮、笔墨纸砚,关显客挑了水担进场了。这里有个小插曲,三人在明远楼下碰头之时,何步洲见表哥张元瑞带有人参,便托说自己身体突然有些不爽快。张元瑞自是明白,便给了他两枝人参,劝他“多多进补”,以便作出好文章来,小表弟欣然笑纳。一切还算顺利,三场考试下来,每场都是何步洲把文章做好了叫关显客递给张元瑞抄袭。这里也许有人要问,场中没有人监考么?当然是有,而且设计得还很严密,每个号舍外站有1个号军(临时监考人员),全场192个号舍,还有4个“巡绰官”来回巡查,但这在银子面前都没有用处,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关显客的公关能力了。张元瑞三场考试都在一个号舍,何步洲每场一换,但尽管如此,关显客好像还是与每个号军都很熟识,每次传递之时,都给号军一两钱银子进行疏通,并承诺事后再给两三钱银子酬谢。也许你又要问为什么这些监考的号军都这么没有原则呢?实际情况是这些所谓的“监考人员”都是官府临时雇佣的。据事发后这几个号军交待,他们平时不是以佣工度日,就是以肩挑过活,都是贫苦老百姓,哪有那么多原则!加之“巡绰官”平均一人管着48个号舍,根本看不过来。
考试过了10来天,张元瑞看迟迟没有发布中式结果,何步洲、关显客又天天来催自己兑现承诺,便先给了何步洲番银24两,给了关显客3两6钱,其余监考人员一二钱不等。九月一日是发榜之日,何步洲、张元瑞皆双双高中,其中张元瑞排在了第57名。二人皆是大喜,各自回家了。但事情往往越是顺利,便越是容易出现问题。他们都高兴得太早,因为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年大概九月底,顺天府府尹蒋炳给皇帝上了一个奏折,说鉴于往年各省乡试皆有作弊的情况,请求自今年起乡试要实行复试制度,乾隆随即批准,文件很快便发往全国。十月初二日,广东巡抚策楞收到通知后,立即发布文告,要求全省举人于十一月初四再到广州参加复试,地点改在巡抚衙署内,违者严处。收到消息的张元瑞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去了,这次考试的监考肯定不同先前,再想作弊是千难万难,自己多半要露出马脚,事情就坏了;但若不去,又怕是有更严厉的处分。两难之际,张元瑞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广州。哪想张元瑞的复试文章“文理既荒谬殊甚,字迹尤潦草不堪”,“复试之时又假装狂疾”,被“面加诘问时,一味含糊狡辩,似乎不肯吐实”,“显有情弊,非严审不能定案”。随后张元瑞、何步洲被革去举人名号,审判之后皆被定罪带枷锁生活三个月,还要被发到云南、贵州这些当时被称为烟瘴的地方做苦力,到了这些地方后,要先挨一共140大板,不死也得半残了,可怜了这些读书人,真是够惨的!当然,帮同作弊的关显客和作号军的几个监考人也没被轻易放过,为了几两几钱银子,却付出了被统统发边为民的代价。专管这事儿的几个官吏也丢了官,就连巡抚策楞也遭到乾隆的斥责。
乾隆朝一份伪造的奏稿案
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