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三年(1808年)七月初三日,内务府慎刑司奏报了审理此案的情况。案情如下:李光玉现年39岁,于本年六月二十五日在民人董三家内同太监杜进才、郝成同赌,李光玉输钱100余吊。杜进才次日晚间在永和宫门外索取,被该处首领太监陈进喜看见,听说是索讨赌债,恐怕追问生事,故装作不知。是夜起更时,李光玉至德阳门,向坐更太监刘进福诉说杜逼债之事,有今日非他死我活之言,旋即回去。至五更时李光玉欲往御花园自尽,经过德阳门等处,坐更太监等问其何往,李光玉捏称到后面乘凉,太监等未加阻止。李光玉逾刻未归,刘进福因闻有前言心中怀疑,即行告之该处首领太监寻找,发现李光玉已在御花园槐树架上自尽。首领太监陈进喜恐怕说出李赌博欠钱之事牵连自己获罪,又怕说不出李自尽的原因难以呈报。想到从前李光玉曾说过其弟曾来找他要钱之事,即以此事捏词呈报总管,希图搪塞了事。总管太监常永贵并未追究,据以奏报。经内务府大臣审出,李光玉赌博欠债轻生实情。据董三供认,本年六月二十五日李光玉曾与杜进才、郝成在董家赌钱。又供出同赌者景和门太监刘喜、近光左门太监吴进忠、催长七虎、民人何二明,逐一审讯,俱供认不讳,案无疑义。
内务府因此案太监等聚赌起衅酿成命案,未便照寻常赌博之案依律定拟,均应加重治罪,以示惩儆。然而嘉庆皇帝在看了内务府审理此案的奏折后,认为对太监等惩处得太轻,为此在当天就下了谕旨:“本日总管内务府大臣定拟太监李光玉因赌负欠自尽,将案内人犯分别治罪一折,所办尚轻。宫廷禁地,岂容下贱太监在内轻生。其致死之由总因赌钱而起,若不严行定罪,殊非辟以止辟之道。太监杜进才引诱李光玉等同赌,其罪尤重。着枷号六个月,满日责六十板,发往黑龙江给兵丁为奴,永不赦回。太监郝成、刘喜、吴进忠一同聚赌,着枷号四个月,
满日责四十板。郝成再加发往吴甸锄草一年,刘喜、吴进忠再加发往吴甸锄草半年,满日永远拨在外围当差,不准再入宫内。已革首领陈进喜即有失察之罪,又复隐匿情节,着枷号两个月,满日责四十板,发往吉林乌拉给兵丁为奴。已革首领张进喜、于湄失察该管太监在外赌钱,于所管地面复有投缳之事,着枷号一个月,满日责二十板,永远拨在外围当差,不准再入宫内。太监刘进福因闻李光玉生前有负债,欲寻杜进才拼命之语,即向陈进喜说明,嘱其找寻且到案据实供明,尚知畏法,原拟责四十板,着加恩宽免。总管太监孙进忠、张明得、张进忠、孙得禄失察之咎尚有可原,着加恩改罚月银半年。总管太监常永贵本有督率之责,平日疏于教管,以致太监纷纷在外聚赌,已有应得之罪,且李光玉在伊本宫居住漫无觉察,及闻陈进喜捏称告知,又不查虚实率行呈奏。种种错谬不胜督领侍之任,着降为乾清宫六品总管,仍罚月银一年。民人董三胆敢开场引诱太监聚赌,抽头获利,实属可恶,着先行枷号四个月,满日责四十板,再发伊犁给种地兵丁为奴。其李光玉家属着交山西巡抚查问明确,一面具奏一面既由该省发往伊犁给兵丁为奴。余依议,钦此。”
嘉庆十三年(1808年)九月,山西巡抚成宁奏报宫内太监李光玉在籍家属遵旨发往伊犁。奉朱批“内务府衙门知道。钦此”。
通过这一案件,使我们清楚地看到赌博所带来的危害,它不仅要了太监李光玉的命,而且株连到他的家人,上至李光玉的老母;下至李光玉的小侄子,全家老小共计6人都被发往伊犁给兵丁为奴。这对他们来说真可谓是天降灾难,他们是要到边外去活受罪。而这一案件牵连的太监,大至总管太监常永贵,小至坐更太监等,被处罚治罪的太监多达32人。从嘉庆皇帝对赌博太监的定罪,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嘉庆皇帝对这一案件的高度重视,他从重惩办这些赌博太监,表现了嘉庆皇帝禁赌的决心。他是想要采取所谓的“辟以止辟之道”,禁绝赌博之根株。清朝皇帝憎恨太监赌博,作为统治者他们深知赌博是祸根;清朝皇帝更憎恨太监自尽,他们认为太监能进宫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岂容太监以死反抗。所以将李光玉尸骸抛弃荒野,其家属发往伊犁给兵丁为奴。使我们深刻地看到清朝皇帝对太监的无情和封建制度下法律的残酷。
荒唐王爷藏匿戏子案
王玲
清兵定鼎中原后,满洲贵族受汉文化影响喜爱上了戏剧。统治者对待戏剧艺术是既疯狂又痴迷。乾隆五年(1740年)在内务府下设立了一个专司宫廷演戏事宜的“南府”,管理音乐和戏剧并培训太监演戏。道光年间,南府改名升平署,清宫戏剧活动更加蓬勃发展,一些出了名的戏剧演员随之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升平署唱花脸的太监神秘失踪
道光朝上演了一出亲王与皇帝争夺戏剧名角的闹剧,并且载入了《清史稿·诸王列传》:“惇恪亲王绵恺、仁宗第三子……嘉庆二十四年,封郡王。宣宗即位进亲王……七年,坐太监张明德私相往来,复匿太监苑长青,降郡王。八年十月追叙苍震门捕贼,急难御侮,复亲王,谕加意检束。”
这个竟敢与皇帝争夺宫廷演员的人就是惇亲王绵恺。他是嘉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孝和睿皇后生。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封为惇郡王,道光皇帝继位后,将绵恺晋封为惇亲王。道光十八年(1838年)去世。清史稿里记述的惇恪亲王与太监张明德私相往来,复匿太监苑长青的事情就是发生在这位亲王身上的一段荒唐的故事。
据档案记载:道光朝,升平署里有个唱大花脸的太监,名字叫苑长青,昌平州人,早先是克勤郡王府上的小太监,因聪明伶俐,腿脚功夫好,11岁的时候被主子送进升平署,学习唱花脸。
道光六年(1826年),苑长青26岁,经过十几年的专业培训和勤学苦练,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成为皇宫里较有名气的大花脸演员,在奶声奶气的太监堆里,忽然冒出个粗声大嗓的大花脸,是何等抢眼!
惇亲王算得上苑长青的头号忠实“粉丝”,大概是大花脸高亢豪放的唱腔特别符合惇亲王狂傲不羁的性格。这位生性顽劣的亲王不仅要捧红这个戏剧名角,还要将其据为己有,其癫狂程度已经超出一般戏剧票友的狂热。为了得到这个太监花脸,惇亲王不惜降低其显赫的身份,低声下气地先与苑长青的师傅——同样是升平署太监的张名德交好,然后通过张名德递话苑长青,让他从升平署逃到惇亲王府当差。
道光六年(1826年)八月的一天,张名德、苑长青这师徒俩在升平署里吊嗓子,张名德乘周围没人的工夫,对弟子苑长青悄悄说道:“有一人甚喜爱你,要叫你到他那里去,必有好处待你。”
苑长青早就厌烦了升平署每天枯燥劳累的穷苦日子,太监那点儿月银还不够填饱肚子,更何况家中还有老母和四个弟弟靠他养活呢。听到师傅的一席话,心里一阵狂喜,也不打听是谁在暗地里喜欢自己,他当即就应允了。经过周密策划,道光六年(1826年)十月十一日,苑长青与师傅张名德分别找了个理由请了假,一脚前一脚后出了升平署。张名德带领苑长青七拐八绕秘密潜入惇亲王府,在张名德弟弟张永贵和王府太监刘双安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位王爷。直到此时苑长青才知道:原来暗地里喜欢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惇王爷!
初次见面,惇亲王非常客气地询问苑长青:“可否愿意在王府当差?”
这唱戏的苑太监小时候曾经在克勤王府当过差,知道王府里得势太监的小日子比升平署优越舒适许多,关键是除了固定“工资”,还有额外收入。而且早就听说惇王爷待人很好,此时王爷对自己说话这么谦和,一点儿都没有对下人说话的语气,苑长青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巴不得赶紧离开升平署,投奔到惇亲王门下。于是忙不迭声地说:“愿意!愿意!”当下惇王爷与苑长青相谈甚欢,一起商定好帮助苑太监逃出升平署的具体方案。临分手前,惇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跑到我府里来。否则走漏了风声,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苑长青回到升平署,安安静静待了一段时间,看到周围没什么动静,就于道光六年(1826年)十二月初六日找了个机会,在师傅张名德的掩护下逃离了升平署。当晚,他先回昌平老家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家里人还以为他回升平署去了。
苑长青离家后,只身潜往惇王府。这回他可是轻车熟路,径直找到张师傅的兄弟张永贵和王府太监刘双安,二人从后门将苑长青悄悄引进王府,见了王爷。
惇亲王反复盘问:“有人知道你跑到我这来吗?”
苑长青回答:“王爷放心,此事绝对无人知晓。”
于是惇亲王将苑长青安置在王府后楼西配房角落的一间小屋里居住,这里外人是不会来的。从此苑太监在王府当差,拿着每月是他在升平署收入一倍的5两银子,陪伴王爷及其眷属寻欢作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安逸生活。
离奇的案情尴尬的抓捕
话说升平署总管太监发现大花脸苑长青神秘失踪,立刻将此事上报内务府,内务府即刻立案,四处派出番役追查苑长青下落,并将苑长青师傅张名德拘捕到案进行审讯。
起初张名德一口咬定:不知道苑长青跑到哪里去了,此事与我无关。后来,在总管内务府大臣禧恩、穆彰阿、敬征、耆英、达三等人再三究诘并在审讯时对张名德边抽嘴巴,边用刑具进行恐吓的情况下,张名德方才招供。
档案中保留着当年的原审供词:“苑长青系我徒弟。我因惇亲王素日相待甚好,时常见面。我兄弟张永贵于上年即在王府当差食钱粮,上年王爷曾经向我提及苑长青为人如何?或可引其到府跟随?令我告知苑长青。我即向苑长青商明设法逃走,即令其到惇王府内当差……”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张名德还主动向内务府大臣提供了惇王府里对此知情的太监名单。
总管内务府大臣查知苑长青下落后,当即行文王府,立传对此案知情的太监王安、刘双安、张胖子,首领刘得、刘进禄及民人张永贵,逃走太监苑长青等人到内务府候审。
惇王府接到内务府传讯公文后,只将张胖子一人咨送到案,并且明确告知内务府大臣:本府并无苑姓太监这么一个人。至于其余传审太监“或系逃走,或现在患病及已经革退逐出”。
耍赖,是惇亲王的特长。总管内务府大臣只得联名向皇上报告,想把这个棘手的案子推出去。
可是道光皇帝却在报告中批示:“务必要出苑长青方能结案。汝等若不从实审究,则是汝等无天良也!”并且用朱笔在王府“并无苑姓太监之人。至所传审王安等五名,据称或系逃走,或现在患病及已经革退逐出”字样旁边,重重的写了四个大字“一片谎言”。
内务府大臣领旨后,只得继续承办此案。但是内务府大臣只能管太监,绝对不敢招惹皇亲贵戚,更不敢闯进王府中随便抓人。只能派几个人轮流在王府外面候着,等案犯出府再上前拘人。
可是从道光六年(1826年)十二月底“访闻该太监在惇亲王府藏匿”,到道光七年(1827年)七月初,内务府番役在惇亲王府外面,风餐露宿整整守候了半年的时间,也没看见苑长青的影子。
内务府官员们心里直纳闷:既然皇上已经知道苑长青逃进了惇亲王府,为什么不直接传讯惇亲王,跟惇亲王要人呢?或者将此案转交专管王族事务的宗人府审理,直接给惇亲王定个罪名,了断此事不就结了。原来,这宗人府的最高长官——宗令就是惇亲王本人,难怪不交宗人府办理呢!那就将此案交给刑部或者吏部查办,为什么偏偏认准了内务府呢?
道理明摆着,这点儿家庭丑事,皇上不愿意大肆声张。如果被误解成他们哥俩为了争一个会唱戏的太监闹翻了脸,岂不让满朝文武当笑话,皇上也郁闷着呢。
正当内务府大臣费心揣摩道光皇帝心思的时候,这边惇亲王也真算得上一个胆大包天的主儿,事情都到节骨眼上了,他仍然把苑长青藏在王府后院中。
绵恺仗着自己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料定只要不让官府抓住确凿证据,没人敢招惹本王爷。再说,已然诱拐藏匿了哥哥宫里唱戏的太监,只好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只要苑长青不跨出我王府的大门,除了升平署的人,普通官差谁能分辨得出台上满脸油彩的大花脸卸了妆是什么模样!
道光六年(1826年)十二月底王府太监被传唤,等着抓捕苑长青的内务府番役一直在府外守候着。惇亲王心里还真有点儿打鼓,快过年了,万一哪天皇帝哥哥到府上来巡视一遭,那岂不要露出马脚,这可不是好玩的。想到此处,惇亲王后背直冒凉气,不能让苑长青再在王府待下去了。
道光七年(1827年)正月,王府里办年货和来拜年的人进进出出,惇亲王让苑长青装扮一番,鱼目混珠地将他送到郊外惇亲王的园子——熙春园躲避去了。
正月里,躲在熙春园后楼的苑长青听着人们举家团圆欢声笑语和远处噼啪作响的爆竹声,不禁潸然泪下,他想家了。
这惇王爷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从案发到现在,这么长的日子里,皇帝哥哥对自己并没有捅破面前的这张纸,当面呵斥他。也许哥哥并不在意宫中少了一个戏子呢,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太监撕破亲兄弟的情面与我相争。想到这里,惇亲王心头释然了许多。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叫王府太监刘双安带苑母进园,节日里让苑长青他们母子相聚,还特别关照准许苑母在王府院子里住一晚。不仅如此,惇王爷和福晋又拿出赏银重赏苑母赵氏“五两重银锞十个,福晋赏了绒花一对,玉耳环一副”。
给一个唱戏太监的家属,一次出手50两赏银,比年底皇帝哥哥给得都多,这个花脸太监有何魅力使得惇亲王夫妇不惜为他抛金舍玉?真让人有些不解,以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更是让人不可思议。
苑母自从见了王爷和福晋,得了赏银和物件,心花怒放地回了家。苑母赵氏一辈子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暗自庆幸自己的大儿子攀了一个王爷当靠山,这回苑家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喽。于是老太太不时打发她的儿子五儿、六儿去王府园子看看他们的哥哥。
说来也奇,苑五、苑六每次进园探视他们的哥哥,都能得到惇王爷的赏银,有时候给1两,有时候给2两,从来没有空手而归。正当惇亲王园子里面接连上演母子团圆、兄弟相聚的亲情场面的时候,园子外面抓捕苑长青的风声也一阵紧过一阵。
道光七年(1827年)七月,眼瞧着时光在飞速流逝,升平署花脸太监失踪案从案发之日算起,至今已经半年过去了,仍旧没有了结。本来道光皇帝顾念着兄弟情谊,想给弟弟一个自觉反省的机会。谁承想这个冥顽不化的浪荡公子,竟然在皇帝哥哥面前装得像个无事人一样,照常上朝奏事。
道光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对总管内务府大臣禧恩等人发出抓拏案犯苑长青家人的缉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