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在三天后才被允许出房门。夏珏口口声声说是珍儿身子虚弱、需要调理,坚决不许她下床。平日里夏珏若是忙于公事,只有碧儿被允许进得房来。但如若夏珏得闲,就不许旁人入这房中半步。
季芝华好几次来探望,都被夏珏挡了回去。最后季芝华气极,夏珏才缓缓开口:“珍儿将是我的妻,姨母要见也可,但不要吓她!”
“珏儿,你这孩子实在不讲道理,我怎么会吓她?我看着她长大,心里是喜欢极了、心疼极了的。你啊,只当她是心头肉,也不该拿我当外人不是!”说罢,季芝华气呼呼地端起她亲手熬成的鹿尾羹向着夏珏的寝室走去。
夏珏看着姨母噔噔噔地走远不禁哑然失笑。不能怪他小心翼翼,珍儿心思重的很,若是听到了什么蜚短流长的,他真的怕、怕她狠心决绝、又弃他而去!
季芝华推门进来时,碧儿正帮着珍儿洗漱。珍儿坐在大木桶中,碧儿轻轻给她擦洗着。几日来有姑姑的药汤喂着、有那么多山珍海味吃着,夏珏又不断度内力给她,珍儿的伤已经无碍了,脸上也光艳艳、粉嫩嫩的,气色大好。碧儿往珍儿身上浇着温水,看到女子的肌肤上瘀伤已消,但脖颈、胸前点点吻痕不褪,不知怎么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珍儿本闭着眼睛,听见了笑声,睁眼看看碧儿,却见碧儿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上,顿时大窘。恰在此时,又见姑姑进来,珍儿羞愧难当,再不敢抬头。
季芝华当没看见,嘴里只道:“碧儿,还不扶珍儿起来!她身子弱,不能总在热水里泡着。”
碧儿应声:“是。”赶紧扶珍儿出来,用棉布擦净了水,让珍儿靠在床头,又盖好了被子。
珍儿低垂着眼眸轻轻唤了声:“姑姑!”
季芝华心里一热,眼中都有了雾气:“珍儿,这些年姑姑想得心疼!”
珍儿忽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季芝华,他们都没有怪她,她心中奇怪极了。夏珏没有提镇远王的事,珍儿自然也不敢问,只是在心中又惴惴的。而姑姑来了,也不恼她,他们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为何?
碧儿此时已着人收拾了东西去,她也乖巧的退下了。
“姑姑,珍儿犯了大罪,罪无可恕!珍儿……”
“珍儿,不要说了,以前的事都不怪你。只是你心里有那么多苦却没有人能诉一声,真是委屈了你。”季芝华轻叹着,“先把这碗鹿尾羹吃了,朔方的日子想必清苦,你看你瘦的,哪像三年前圆润。”
说着端起碗来,就要喂珍儿吃。珍儿哪敢让姑姑服侍,便要伸手接了碗,可是被子却滑落下来,珍儿羞红双颊,拉紧被子,垂下了头。季芝华摇头,珏儿做事有时实在是……唉,好在看珍儿的样子,倒不像是受了委屈。小女孩家家害羞也是难免,不过珏儿多年的心愿得偿,也不是坏事!
季芝华拿着调羹一匙一匙喂着,看着珍儿羞赧的模样,心里竟有些异样,想着珍儿虽家门不幸,受了许多苦,但好在有珏儿这个痴情的人守护,也算是大幸了。
“珍儿,姑姑和你说些话,你要记在心里。”
“姑姑请说,珍儿片刻都不敢忘!”
“唉,季天澜是我的哥哥不假。只是从幼时他便不屑芝芳和我两姐妹。他与贵妃是季家嫡出,而姐姐和我乃是庶出。他们看不上我们也没什么,我们自然也无需他高看。只是他和贵妃不该诓了我的姐姐入宫、引荐给皇上帮着贵妃争宠。却又在我姐姐得宠后下了杀手,害得珏儿、瑛儿幼年丧母,失了倚靠。”
珍儿吃惊地睁大眼睛,是这样么?原来如此!
“珏儿虽小,却心如明镜。他的母亲遇害,他心里自然痛得紧。更何况那些人心如蛇蝎,害了姐姐、还想来害珏儿、瑛儿。幸好有仲达师兄在一旁加护,珏儿又聪明谨慎,才一次次化险为夷。只是他自幼性子就冷,有什么话不肯和我与仲达说。即使是瑛儿和他最亲,他心里的话也不对他讲。我的姐姐去了后,我就没有再见珏儿笑过。但是自从珏儿得了你,人就不一样了,我们谁见了都看得出来,他话也多了,脸上也有笑了。珍儿,在王府的几年委屈了你,你可不要怨珏儿。你离开了三年,你可知珏儿为了你费尽了心神。现在你回来了,可再不要离了他。你可答应姑姑了?”
完这番话,季芝华殷殷看着珍儿。女子烟波水眸雾气弥漫,但少顷雾气消散、透出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珍儿黑眸灿灿,冲着季芝华浅浅一笑:“姑姑,我也不想离开的,我也希望能和师兄、和大家永远在一起!”
“好,这我就放心了。”季芝华喜不自胜。
哪知门口有人冷着声问:“姨母放心什么?”
咦,这孩子竟对自己如此不放心。季芝华摇头,又笑道:“有珍儿在,我自然放心。珍儿好好歇着,姑姑再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说着端了碗,也不理夏珏径自出去了。
“姑姑别走!”珍儿嘴里叫着,心里却想着珏怎么又回来了。这几日来,珏像一团火般围着她,她快要被他烧融了、烧化了,身上还痛着。只是除了痛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只要夏珏接近她,她的心里就躁动难安。眼看姑姑不答言走了出去,珍儿一颗小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夏珏看着这人儿,想笑却忍住,珍儿还在害羞,这几日了,她已是他的了,他们如此亲密,这人儿居然还在害羞。夏珏心情舒畅,终于还是没忍住,呵呵笑出声来。
珍儿原不敢看夏珏,哪知他如此过分,羞恼之下,将枕头丢了过去,夏珏接住,走上前来,随手丢在床上。夏珏伸手揽过珍儿,在她边轻声低喃:“珍儿,珍儿,我要不够你怎么办?”
珍儿羞得手足无措,夏珏高兴地看着从来伶牙俐齿的女子如今窘迫的样子,心中惬意。不过他可不敢过于得意忘形,真的把珍儿惹恼了,他还是忌惮的。珍儿是他的珍宝,他失而复得的珍珠,如今他真的有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的感觉。
“珍儿,今天外面日头大好,你出去晒晒太阳,总是憋在屋子里,小脸都不光亮了。”
珍儿瞪了他一眼:“你口是心非!”
“哦?”夏珏一愣。
“人家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呀?你、你欺负人!”珍儿小脸再次红霞飞扬。
哈哈!夏珏哈哈笑着,抱着珍儿愈发舍不得放开。他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他如何舍得放开!扯下被子,夏珏吻遍珍儿的全身,不放了,再也不会放开,珍儿你是我夏珏的,永远都是!
阳光果然耀目,珍儿在行辕后院中的古亭上小坐,望着天空发呆。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如今已是深秋,瑟瑟秋风吹过,天已经凉了。碧儿早取了大氅把珍儿裹好,珍儿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在房中时她偶尔能听见铁鹰等人小声说话,怎么出来时却不见他们的人影。珍儿很想和众位铁卫大哥说说话,她还要向铁虎大哥赔不是呢,那一百军棍她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呢;还有铁鹰大哥,她害他在紫英院中跪了一天一夜,任谁劝都不起;还有铁三哥,听说为了那一箭,他悔了三年,唉,她早就忘了,怎么铁三哥却还记得?
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珍儿回头一望,却呆了一呆,子义大哥?子义大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口里叫着:“子义大哥!”
子义得了霁王的吩咐,来后院看看蝶儿。他已奉调进了霁王府,和府中的铁卫们相处甚是融洽,也知道了一些蝶儿的事,蝶儿现在叫珍儿,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霁王言道:“蝶儿,是本王的珍珠!”
那****并不知道此话的深意,但如今他已懂了!原本得知东方长灏投了匈奴,子义怒火中烧,那是蝶儿心心想念的人啊!蝶儿可怎么办!而如今,子义放下心来。霁王龙章凤姿令人景仰,岩岩若孤松独立、卓卓如鹤立鸡群。而云山关前强敌压境,霁王英武豪迈、霸气逼人、冲杀在前、视死如归更是令人叹服不已。蝶儿有了霁王,是蝶儿之福吧。
眼见着女子笑意盈盈地跑上前来,口中唤着:“子义大哥!”
子义心中快意,大叫着:“蝶儿妹妹!”
哪知女子竟一下子扑到了他怀中,抱住他又是笑、又是哭的。子义呵呵笑着,轻轻拍拍女子的背,想要出言哄劝,怎奈他天生嘴笨,因此只是任女子抱着他哭哭笑笑。
珍儿抱着子义悲喜交加,过了好久才放开了子义。嘴中嚷道:“我就知道子义大哥不会有事,珍儿知道,珍儿早就知道!子义大哥快和我说说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一切可好?子义大哥怎么成了守关的将军了?我就在朔方,却一直不知!子义大哥是不是娶了媳妇?子义大哥怎么会在此地?子义大哥!子义大哥!”
珍儿的小嘴一直不停,子义哪里插得上话。只是呵呵笑着,看着珍儿。
不远处的阁楼上,夏瑛坏笑着看向夏珏:“五哥,你的度量小弟我佩服之至啊!自己的女人如此不检点,抱着别的男人哭哭笑笑,你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佩服!佩服!”
夏珏沉吟不语,这个子义对珍儿有大恩,当初若不是他将珍儿带到了鹿水河畔、不是他拼死护住了珍儿,自己也得不到这颗珍珠。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子义在珍儿心中竟如此重要!
哼,度量他夏珏是有,但他夏珏度量再大,也不能允许他的女人这么、这么有失教化。看来珍儿果然在胡地太久了,胡族女子的做派真是学来了不少。他的确要好好管教她一番!
剑眉高挑,夏珏却换了话题:“阿瑛,匈奴那方有什么动静?”
“咦,五哥怎么问我?你的斥候不是一直在密切监视、打探消息么?”
“阿瑛,据我所知,你已在东方长灏军中布了耳目,为兄可说对了?”
夏瑛嘻嘻笑道:“哎呀,五哥,怎么小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你的慧眼呢?你怎知我在东方那小子处布了眼线?哎呀,五哥,你不会防人防到小弟身上了吧?”
“胡扯!阿瑛,我是你的哥哥,你的心思里想些什么我还是能猜到的。东方长灏处汉人居多,你买通内应也好、施以恩惠也成,有了人在匈奴身边刺探最便利不过!想来父皇已得知太子身死的消息,父皇心中虽会恼怒,但这笔账却会算到匈奴头上。匈奴人又岂会坐以待毙!你步了耳目再好不过。但是阿瑛,东方长灏你不要动他,我自有考量。”
“考量?什么考量?”夏瑛冷哼道,“五哥,你还不是怕你的珍儿心中放不下?哼,东方长灏必须死,本王我看他不顺眼。这回小弟要忤逆五哥了,小弟得罪了!”
夏珏食指轻揉眉心:“阿瑛,战场相见时为兄决不留情,不急在一时。”
夏瑛呵呵一笑:“如此小弟明白。不过东方长灏五哥就不要惦念着了,免得你的心尖宝贝到时候怪你。小弟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有些事小弟办就好。”说着夏瑛一摆袍袖,走人。
夏珏摇摇头,这个弟弟见不得他吃亏,不过东方长灏箭射珍儿,哼!是他找死!但如今,他需要防范的却是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
“铁虎,请师父到书房!”
“是!”
夏珏往书房去,却不知他那宝贝弟弟已经往后院去寻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