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爷孙见
阳天日记：久别的亲人见面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在尴尬中相认。就像两只蚂蚁在路上碰见，先用触角试探，进而接近，靠近，亲近！
2013年的6月1日，阳天回家了。作为还差6天高考的学生，最后几天是可以自由复习的。阳天没有在校复习而是选择了回家。所谓回家其实是回他二伯家。和所有留守儿童一样，阳天的父亲一直在外打工，已经十几年未回家了。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就留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在母亲过世时蹲在坟前的背影和马上出门打工时摸着他脑袋叹气的脸。如果不是每年寄回来的钱，他都不知道在外的父亲是否还在人世？
记得有一次，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学电视里的桥段矫情，非要找到父亲的一张相片而翻箱倒柜。婶婶冷冷地说，找什么相片。哝，给你张你二伯的照片，他俩长的一样。于是，阳天就天天踹着二伯的照片，似乎从此后，他真的心安了。再也不想见不到面的父亲了，连做梦都不在梦见父亲了。
阳天的二伯是个木讷寡言的农家汉，除了见到阳天还笑一笑外，见他两个儿子都不笑。不过他有个好手艺，能做的一手好木匠，十里八乡的家具好多都是他做的。二伯除了抽口烟外，也无其它费钱的嗜好，所以家里的条件倒也不算很差。阳天的婶子是个泼辣的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前两年老是唠叨儿子的学习，随着两个儿子先后辍学。现在的主题是让儿子赶紧找个媳妇成家。阳天的两个堂哥现在都在县城打工，一个开车，一个修车。
因为是周六，哥俩也都先后回了家。吃过晚饭，全家人在院子里纳凉，虽说是刚到六月，但天气已经热的厉害了。婶子随口问了问阳天最近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阳天报了一个挺高的分数。婶子叹了口气用范伟的语气说：“还是侄儿强，为啥俺家的两个秃小子都不是学习的料？都是一样的祖坟，差别咋就那么大呢？”一下子把人都逗乐了。
说起来阳天上学晚，因为父亲走的时候，阳天还只有5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由于当时二伯家也很困难，供着两个小子上学。加上当时二伯家里还有一群羊要放，阳天只好先放羊。又放了两年羊后，阳天已经到了八岁，还是二伯发现自家小子半天背不下的课文，阳天听了一遍就背下了。于是，二伯不顾婶子的反对，坚持送阳天上了学。果然，阳天不负二伯的期望年年考试第一。
二伯接过话茬说：“这孩子和他小爷爷一样，都是能耐人！”阳天也常常听村里人提起过小爷爷，但不知道小爷爷有什么本事。于是好奇地问道：“我小爷爷有什么本事？他现在在哪里？上坟也没见过他的坟呢？”。
二伯叹了口气说：“当年你小爷爷18岁就当了公社干部了，学问好，嘴能说。上级的文件念一遍，你小爷爷就能背下来，而且能活学活用。我曾听他在公社大会上讲过话，那和赵本山一样，能笑死个人哩！有一次在公社开会，好像是搞批林批孔运动。你小爷爷当时在台上讲话说现在有些人说话，写文章就象孔老二的卵子---文绉绉的，根本不是走群众路线，走的是小资产阶级路线”。
阳天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这水平绝对不低，如果要学他小爷爷的风格，那就是飞机上的暖水瓶----高水平。
阳天问：“如果我小爷爷叫啥？多大年纪了？”
二伯想了想说：“哦，你小爷爷原名叫阳铁，排行老四，你爷爷辈当年的排名是阳金，阳银，阳铜和阳铁。后来，他自己给改了名叫阳红卫。他比我大5岁，我属马，他属牛。那时候家里穷，你小爷爷也没上过几天学，全是自学的。”
阳天好奇地问：“他没上过学咋就能当上干部呢？”
二伯神采飞扬地说：“你小爷爷不知道怎么学的一手看病的本事，刚开始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让他瞧好了，三传五说的连外村的人都来找你小爷爷看病了。那时候，西药贵，你小爷爷就采些草药给病人吃，也不收钱。这样，来瞧病的人时越来越多了。有些病人瞧好后，留下些钱，还有送的馒头，菜呀。从那以后，咱家才开始能吃上白面馍馍了，以前可从来没吃过呢。随着看过的病人越来越多，名声就出去了。一次，有个地委的领导来县里视察工作，山里的风大，一不小心着凉了，给病倒了。可是医院里的医生怎么都瞧不好。听说那病情特别危重，都没法回市里去看，怕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有人就推荐了你小爷爷。”
阳天怀疑的问道：“他给瞧好了？”
二伯得意地说：“那是，一副药就有起色，三副药就下地了！于是那领导就把你小爷爷安排到了公社卫生所了。你小爷爷能说会道的，没一年就成了公社干部了。”
阳天接着问：“后来呢？”
二伯有些黯然地说道：“后来去省里开个会，就再也没回来，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唉，那时候你小爷爷马上就要提到县里当干部了！要是到了现在估计都当省里的干部了。”
婶子接过话来说：“别想那美事了，搞运动的那些人后来不是都倒霉了？他还能上去，顶多就混在县城里了。”
阳天的大堂哥反驳说：“能在县城也不错呀，现在我就不用租房子了，天天在我小爷爷家吃饭，那多美呀！”
阳天怀疑地问：“找不到了？没报案？”
二伯说：“怎么没报？公安局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一起去开会的人都说是开完会，他就回来了。邻县同去的人说是一起坐班车回来的，在县城下的车。当时还有个人说是在县城亲眼看见了你小爷爷，还打了招呼呢。”
阳天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了。那年代社会治安好，没现在这么多凶杀呀，绑架呀。就算你小爷爷在省城带了点东西，也不至于被人给害了。再说，要害了也会有尸首呀。在后来，家里人和公社的人商量好，对外宣称你小爷爷被中央的领导带到北京去了。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你婶婶才嫁给我的，嘿嘿。”说道后来，二伯得意的笑了。婶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二伯才把笑容收起。
二婶岔开话题说：“哎呦，你这要是考上大学可是一笔大开支呀，现在的学费怎么也要5000块吧，连吃带住宿，怎么也得一万元。你看家里的条件也不好。你爸又不知道能邮几个钱过来……”
阳天胸有成竹地说：“没事，婶子，我准备报考军校，不用掏学费的，还有补助，如果可以带家教的话，我兴许还可以给家寄钱呢。”
二堂哥却说对阳天说：“别听我妈的，你想考哪就考哪，没钱哥哥给你。”
二婶一听就怒了，斥道：“呀？你个小崽子有钱了！？从来也没见你往家拿过！你将来娶媳妇谁给你掏钱？”
大堂哥一见母亲火了，赶紧嬉皮笑脸地劝道：“不是，妈，老二是想让阳天帮他找个大学生姑娘做媳妇呢！你说是吧？阳天。”说完，冲阳天眨眨眼。
阳天忙帮衬着说：“那是，一准成，到时候，我给我二哥，哦，还有我大哥，一人领一个大学生姑娘回来，给您做儿媳妇。”
二婶转怒为喜道：“那敢情好，要找先给你大哥找一个，老二别管他！”看来，二婶对老二还有怨念。
二伯笑道：“癞蛤蟆净想吃天鹅肉了，现在的女大学生眼界多高呀，能看上你哪个儿子？老老实实找个庄户人家闺女就好了！”
二婶一听不乐意了埋怨道：“还不是你没本事，你要有本事成了大款，那我这儿子也是富二代呢，再说，这俩儿子不是你儿子？有你这样当爹的吗？说自己儿子是癞蛤蟆？”……就这样一家人嬉笑着打算着未来。
阳天5号准备回学校参加考试了，临走前去了趟母亲的坟。阳天喜欢在母亲的坟前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躺在坟包上，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这是他小时候放羊落下的毛病。
阳天母亲的坟在山后面，这山很有名，叫王屋山，也就是《愚公移山》里所讲的王屋山。此山虽不高，但连绵上千里，千峰并立，万仞高悬，曲涧深幽。昔日曾是全真教的道场，位居道家十大洞天之首。传说这里有陆地神仙。为此，阳天还专门找了资料看了看，资料上说，此山中有洞，深不可入，洞中如王者之宫，故名曰王屋也！资料里还有个貌似笑话的传说，有四个人在王屋山中修道，修了四十年，炼成四枚神丹。一人抢先服了一枚神丹，死！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也服下一枚神丹，也死了。剩余两人不敢吃了，把两粒神丹扔在火中，收拾了东西下山走了。可是到了山脚下，却见到刚才服丹之二人，原来二人不但没死，反而已经成了神仙。这两个胆小不敢服丹的因道心不坚最后不能得道成仙。阳天看完哑然失笑，你既然已经信道四十年了，居然临了却怀疑自己的信念，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
阳天还有个秘密，从来没告诉别人的秘密，那就是他曾在母亲的坟前碰到一个和尚。那年他6，7岁，整天的在山上放羊，累了就晒着太阳靠着山坡睡觉。有一次，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出现个老和尚。
老和尚笑咪咪的问他：“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呢？”
阳天稚气地回答：“谁说我睡觉呢，我放羊呢！”
老和尚慈善地问：“你怎么不上学呢？”
阳天没好气地回答道：“家里穷，上不起！”
老和尚依旧笑咪咪地问道：“那你想不想读书呢？”
阳天眼睛一亮地说道：“想呀！你教我？”
老和尚于是开始教阳天读书，念的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还是阳天上初中才从网上查出来的。老和尚只是念一段，让阳天背一段。并没有让他看什么书，更没有教他识字。就这样教了他三天，阳天是真机灵，过耳成诵，一部五千来字的金刚经就背下来了，至今不忘。
最后，老和尚在阳天胸前点了个红痣，说此红痣可以解阳天将来之难。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汝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老和尚唱着这句诺走了。
到了母亲的坟前，把已经长高的野草拔去，培了培土，坐在坟前心情十分平静。拜祭完母亲，已经到了晌午了。阳天缓步向山下走去。正在此时，天忽然暗了下来。阳天抬头一看，头顶上忽然起了一片乌云把太阳遮住了。而阳光则让乌云镶了一圈金边，煞是好看。阳天顾不上欣赏山中的美景，毕竟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别一会浇成落汤鸡了。阳天快步往山下走去，奇怪的是乌云也跟着阳天的脚步往山下飘去。阳天走，乌云走，阳天停，乌云停。阳天有些心慌，开始奔跑起来，眼看着就到了野狼坡，翻过野狼坡就有人家了。阳天这才平静下来，就在此时，一阵怪风猛然刮起，一条黑色闪电如同一条隐藏在乌云中的蛇，忽然暴起伤人。阳天自此在人间消失了。
等阳天从眩晕中醒过来，好像六识已经缺了五识，眼、耳、鼻、舌、身已经不在，唯有意识思维还在。他有想大喊：“这是哪？”却如同感觉在一个山洞中的叫喊，到处是回声。“这是哪？”一声一声传来传去，声音在回荡中逐步远去，也逐步消失。如同在黑暗中，感觉到有人贴近。这感觉就象一条毒蛇在身体上滑行。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我死了吗？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呢？还有那忘掉一切的孟婆汤呢？
这时，意识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电脑屏幕一样的东西。阳天惊奇的看着它暗自猜想：“这是什么呀？”只见那屏幕上突然显示出蓝色的一行字，“这是什么呀？”
阳天吓了一跳，这是个网络聊天室？电脑屏幕上又闪烁出一行蓝字：“这是个网络聊天室？”居然不用敲字，直接把想法就印记在聊天室中了？屏幕依然用文字忠实的记录着他的想法。
阳天忍不住想，这是哪里呀?有人没？屏幕上一行蓝字孤独地显示:“这是哪里呀?有人没？”
等了一会，就在他认为没有人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显示出了一行红字：“你是谁？”
阳天不禁狂喜，还有人!“我是阳天，你是谁？”
电脑屏幕上回复，“我是阳红卫，这是哪？”
“阳红卫？”阳天奇怪的想，怎么和我小爷爷的名字一样呢？“您多大了？”
“怎么查户口呀？”对方开始不客气了。
“呵呵，不查，不查，我就是好奇，我也姓阳，说不定500年前是一家呢！”阳天缓和了一下气氛。
“嗯呢，我是河南的，你哪的？”
“我也河南的”阳天赶紧答道。
“不是吧，这么巧？”对方有些怀疑道。
“俺真是河南的，俺是济源王屋镇的。”
“噢，我听过这地方，我有亲戚在那里！”对方戒备起来。
阳天在网上聊过天，知道对方在戒备自己。没办法，迂回吧，他也不相信和他聊天的是他小爷。
“你知道这是哪吗？”阳天岔开身份这种敏感话题。
“不知道，你知道吗？”对方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一道闪电把我劈进来了，你信不信。”阳天真话假说地道。
对方沉默半晌答道：“我信，我也是被劈进来的。”
阳天忍不住哈哈大笑。电脑屏幕上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感觉阳天不相信，沉默了一会说：“爱信不信！”
阳天试探的说：“恁刚进来？”
对方说：“是的。”
阳天松了口气道：“哦，你名字和我爷爷的名字一样！”
对方奇道：“真哩？”
阳天笑道：“呵呵，这年头有装大爷的，还有谁装孙子呢？”
对方笑道：“就是嘛！我其实还有个名字叫阳铁。”
阳天这下真崩溃了，颤抖着说：“啊，您属牛？1958年生？”
对方奇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阳天接着询问：“您有三个哥哥，叫阳金，阳银和阳铜？”
对方更惊奇了，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阳天道：“您是1977年走失的？”
对方道：“什么走失，一下就进这里来了，黑呼呼的，也不知道是哪？”
阳天道：“可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是2013年了呀！我是您侄孙子。”
对方半晌没说话。
突然，屏幕上又出现一行黑灰色的字“两个蠢蛋，还乐呢，一会没了魂力，看你们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