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灯火阑珊。勤政殿里,一盏昏黄的油灯燃炙若灯芯上一抹豇豆,飔风飗飗,翻动着国王案上的书页。他背着手踱步,回眸看看自己座位身旁的谭波儿,看见他凝重的身形,萧索、威严。于是,撒卫罗斯国君又踱步回来,坐下来,也不知自己品读的《尚书》又翻到了哪一页,掂量掂量书页,他阖起了书本。
“待朕回去就寝吧,这样的夜晚浓雾重,我也犯困了……”说着,他随即把阖上的书本置于案上的一叠文件里。
撒卫罗斯国王勤于理政,身为历代以来好君王的楷模。白昼里,常朝不停,事必亲躬,傍晚时分还不忘来到勤政殿翻阅几本书刊、批阅几份奏折,此刻,浑身浑然觉得疲惫,便想到旒莺宫去与嫀妃歌舞盛宴一番,来疏解疏解疲倦的身心。
御前侍卫谭波儿在陛下跟前值班已经一个来月了。这日是他值班的月杪,这段时间以来,他机警、警惕,时刻守护着陛下,身为御前侍卫,陛下的人生安全就是他的使命,甚至于他的生命。
“陛下,还是由我来护送您回去休息吧!”谭波儿扶扶自己的剑柄,跟上前来道。
欲走出勤政殿的撒卫罗斯回眸道,“一道同行吧!”
两人穿梭过茂密、昏暗的簕竹林子,夜风吹得林子沙沙声,谭波儿一直尾随在身后,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这是习武之人的秉性吧。
谭波儿自然是个称职的守护者,他一直护送撒卫罗斯国王来到灯火通明的旒莺宫。“你请回吧,谭波儿,辛苦你了。”
“陛下,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说着,他双拳抱剑,道,“微臣告辞!”
撒卫罗斯颔首,谭波儿就退下了,他的背影消失于昏暗的夜幕竹林中。
撒卫罗斯一踏上旒莺宫殿的台阶,便有婢女响亮的声音通报,“陛下驾到。”旒莺宫的鸳鸯沐浴池水里,玫瑰花瓣和着氤氲的温热池水,四处流溢着温馨。
金丝镶边镜子前的嫀妃,正端着一只玛瑙翡翠金簪,别上自己秀美的髽鬏。已听见陛下来了,她兴致地起身恭迎,这时候,撒卫罗斯已经走进来了。
“陛下!”嫀妃娇嗔地踱步到撒卫罗斯的跟前,牵着他的手,来到榻沿前,她便从榻上拾掇起一件金灿灿的丝缎裙裾。“陛下,这是店铺里上好的金蚕丝缎,昨日里乔薄师傅刚裁好了送来,您说,臣妾穿上它好看嘛!”
“你穿上它吧,爱妃,为朕舞一支曲子吧。”
“陛下,您道它是好看不好看?”嫀妃端起裙纱,在陛下面前撒娇道。
“好看,好看,爱妃穿上什么都好看!”
“那就对了,陛下,您随臣妾来吧!”
于是,嫀妃牵着撒卫罗斯的手,撂起红缎轻纱,来到沐浴池前,明眸拳拳地望着陛下的眼睛道,“您与臣妾共浴一趟鸳鸯澡吧,我定是思念你,盼你心切,匆匆从我们汾夏国赶回来,您还未为臣妾洗尘呢。”
“都听爱妃的,鸳鸯澡,好名堂,朕这就为爱妃洗尘便是。”
所谓鸳鸯池水,就是名副其实的酒池,它浸泡了一池的烧煮温热的热酒。国王在旒莺宫内丫鬟的伺候下,脱去内里的里衣,袒献出魁梧的身材,便下了酒池。
一旁的嫀妃,熄灭了白烛的灯,便命令丫鬟们点亮了一盏盏红烛,红烛布置于酒池的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把酒池澡堂照得一片阑珊,水面闪烁潋滟的波光。
在鸳鸯酒池里,欢声笑语,嫀妃不时向撒卫罗斯播洒池水,池水里,有白色的茉莉花瓣,复色的茶花花瓣,红、白、粉、黄、紫色的茶花花瓣,火红色的玫瑰花瓣,整个酒池的酒水芬芳和着花香,沁人心肺。
“真是酣畅淋漓啊,这池里的酒香沁人心肺、芳馨诱人啊。”
“陛下,我撒了玫瑰花瓣,茉莉花香油……”
“嫀妃,这一趟回岚婴国,来回奔波,辛苦你了。”
“陛下,臣妾这一趟回去探望娘家,心里面总惦记着您,如今您来陪伴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爱妃说的哪里话,你若喜欢,朕便总来陪着你!”
“臣妾为陛下跳一支舞吧!”
“幸甚至哉。”
于是,嫀妃踏上脚步出了鸳鸯酒池,一身还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她便命一旁的两名丫鬟,舀起池水边上的一股温泉,用清澈的泉水通身浇了一遍。擦净了躯壳,便穿上那件金灿灿的金蚕丝缎的裙裾。
这时候,管箫声弹奏起来,撒卫罗斯也已更衣走近台上的乌木小几。嫀妃穿着缤纷的舞裙,花枝招展的身段随着妙曼的曲子轻舞飞扬。
泡了酒澡的撒卫罗斯颠簸着步伐挽着嫀妃的胳膊,与她在舞池里共舞。
池里酒水算是浸泡了国王的心智。酒香和迷惑人心智的舞曲,都是嫀素用来蛊惑撒卫罗斯心智的伎俩。
到时候,汾夏国的寅胡?伊姆二皇子夺取汾夏国皇座之时,也是其与嫀素皇妃里应外合夺取岚婴国之时日。
舞池中的嫀妃,穿着金灿灿的纱裙,犹如一支红烛灯光中闪烁、照耀的郁金香。她一支手把着琵琶,一支手轻轻拨动琴弦,妙曼、悠长的曲子、袅娜的舞步,仿佛尘世里所有的华彩都渲染了她一身吧。
一曲琵琶毕。她便命了丫鬟把琵琶拿走,自己继续随着飘渺的管箫声翩翩起舞,接着,她挪着袅娜的舞步来到茶几上,把撒卫罗斯拖下了舞池。琤琤的玉石碰撞声,涔涔清越的笛声,舞池里有人痴情,有人卖弄妩媚、亵渎优雅的舞姿了。
日理万机、躬亲朝政的撒卫罗斯国王在嫀妃紫醉金迷的伎俩玩中,也放松了对边境军饷的筹备事宜,平素也少有多余的心思去召对边境大臣。
酒喝足了,舞也跳累了。白昼的劳累和困顿的倦意卷卷来袭,撒卫罗斯端着酒瓶在嫀妃的臂弯里睡着了,酒瓶里滴水不沾,嫀素挽着国王的胳膊,取下了他手中的空酒瓶子递予丫鬟寂熏。命管箫乐声停奏,自己便搀扶着国王进里屋就寝了。
国王酡红的颜面,嘴里呢喃,“爱妃,再干一杯……来,再干一杯……”
嫀素轻笑,露轻蔑的颜色,虚心假意规劝道,“陛下,您醉了……”
“没醉,朕没醉,真没醉……”
初绣一直在身旁帮着搀扶着陛下魁梧、沉重的躯壳。一直将陛下送到嫀妃的深闺,这才和声悦色地退下告辞。
昏黄的烛灯下,国君昏睡呢喃,在池里喝饱了酒,宴席上又尽了一杯接一杯,这会儿,哗啦啦吐了一地,嫀妃吓坏了,命了丫鬟寂熏和初绣去御膳房熬了醒酒的姜汤。一盏茶的时间,一壶热腾腾的姜汤熬好了,嫀素倒了一碗,便一勺一勺地给国君喂下。
只见神志昏迷的国君嘴里还念叨着,“朕没醉,真没醉……”
嫀素一直伺候在身旁,用素净的柔荑拍着他的肩膀,心中竟有几分疼惜,款款道,“这坏人儿,真醉了还逞强。”
红烛照得眼前这位二十来岁的嫀妃腮颊渡了一层温和的红晕,模样儿仿佛初春的桃枝新妆,却没人来赏。
枕边人,喝下了醒酒姜汤,已经昏昏沉睡了。
自进宫以来,嫀素以自己优雅的舞姿,温和的性情以及国色天香的美貌征服了国君的宠爱。她在岚婴国中的地位,甚至于能要挟、遣令到老谭波手中三十万大军的兵权。只要她确保国君对自己的宠爱地位,她将巩固自己在朝中文武百官面前的地位,那么,将来的某一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戏就能稳稳当当地上演了。她将与汾夏国的寅胡?伊姆皇子里应外合攻城之计的落实将指日可待了。
对着闪烁的烛火,一阵狂澜的妄想,红烛光前照耀的这一张明媚的面孔,绽开蔑视的笑靥。它是那么明美照人,却又是笑里含刀的妩媚。
她轻轻扇动烛火,吹灭了红烛,放下撂起的红色丝缎,便安然就寝,枕旁的撒卫罗斯早已会梦里周公多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