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吃了一碗鸡蛋糕、两个烧饼一碗稀饭、外加一碗豆腐汤,只不过多添了些香油而已,实在是没有锅爆肉好吃。罗十三一路上舔着嘴唇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清吏司,没想到门外早已车水马龙,长长地排到了一里之外,有的轿夫车夫跟班之类,槐树阴下,聚在一起吃瓜打牌摆龙门阵地消磨时光,谁哪家主人出来了,就听远方招呼着:“哎!大老爷出来了!都回来呀!去天安门抓奖啦!”那喊声,震天价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老爷要当官了。
罗十三苦涩地笑了笑:“穿越!哼哼,这世上真他妈有穿越,好歹不让我回唐朝去享福,却来到清末这狗仗人势的时代,也不知是福是祸,走着瞧吧。”径登门堂,在花厅中央的笔帖式那里要来了表格,填了籍贯、履历后递交到主事那里换来除班牌。这是要考虑地域问题,补缺官员都是要回避本籍的。
罗十三持着除班牌,登上了雇来的马车;车夫扬鞭一喝,快马疾行。
掣签的地方就在天安门前的金水河畔、东边的华表下面。罗十三等一干候缺捐班的人员早早地下了车步行到此,就地便朝紫禁城行三跪九叩大礼、以谢皇恩。
罗十三不懂规矩,问同僚,你们拜的是什么?同僚颤颤惊惊地说:“皇…紫禁城里的皇上……”
这边公案前的吏部侍郎与督察院御史早将竹筒备好,腿都快站麻了,就等他们来抽呢。
罗十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初时望着巍峨的皇宫早已呆呆地出了神,心想这皇上不愧是天下最有钱的财主。而今混在一群红顶子候补官员之中,更是觉得官瘾十足。一面向四下的同僚搭架子,一面跟聊得过去的同僚们递烟行好,那阵仗,没经历过铨选的,永远不会知晓——风光极了!
这时,李进喜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并且说道:“我去了归茗寺,给你求了一道偈语,保平安的,你等会,我念给你听。”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红纸,嘴里是振振有词,“时运通,掣二东(山东、广东);通又通,掣广东。时运低,掣四西(陕西、山西、江西、广西);低又低,掣广西。”其实广西、江西还不穷,就是民风彪悍,被人视为畏途而已。
罗十三呆了,他周围四下里的候补官员也呆了,寻思着……这玩意好啊!当下大家都来念,“时运通、掣二东!”
李进喜一时兴起,振臂高呼道:“通又通!”
“掣广东!”
李进喜一见,我的妈,这“口号”喊得震天价响,气势高涨啊,当下又喊:“时运低、掣四西!”
那群候补官急需实缺,穷一辈子了谁都想抽个肥缺出来赚他个把银子,山东和广东沿海之地均是肥缺,谁不想?从中有两个瘦子官员起哄,所以大家都犯了通病,趁热闹玩嘛,故都来随声附和地喊道:“低又低呀!——掣广西!”
“老爷子,你瞧,多热闹!”李进喜笑眯眯地,成就感非常大。
“妈了个巴子的你搞什么哪?”罗十三怕担责任,皇宫门口好是你这么闹着玩的?“你这东西哪来的?”
李进喜道:“这叫官诀,在归茗寺花钱请香送的。我听说,满朝外放的文武官员都念这个——灵俏!”
“去去去!收起来,别给老子惹事,”罗十三再三嘱咐,“这是选官,哥们,朝廷选官!不是你逛窑子叫局。留着你那吆五喝六的精神,等着上任后给老爷拚命捞钱去吧。”
罗十三嘴上只是一说,心里一连暗念了不下十遍。终于,前头就是临到自己抽签了。吏部侍郎跟他要过除班牌,交给御史检视无误之后,便将竹筒送向他,语重心长地说:“愿罗大人抽个‘四无’缺儿。”四无就是没有“冲繁疲难”四个定义字,在清朝年间被意为穷困救济的地方,当官的没一个喜欢。
罗十三一听,简直是喜上眉梢,拱了拱手,说:“借吉言、借吉言。”伸手便去抓那竹签,再做一顿,却将五根手指头叉在筒子里搅了一搅,随即抽上来一根,罗十三激动的内心像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心想:从今往后,再也无须寄人篱下,插科打诨;再不用偷看淫娘们洗澡;再也不用吃糠咽菜喝茶卤了;正所谓,官不贪图家不富。
乾隆晚年的和珅贪了大清十来个亿——他娘的贪少了!
我能赚他个千万分之一就成。
可自己的命运早就被肃顺给写好了。
吏部侍郎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再加上罗十三这只手犹如贴金一般受用,竹筒里少说二十来个签,自己偏偏抽中了——河南信阳光山县。
罗十三万般心思突然间一落千丈,心想:“这一路往河南要好些个月,在路途之中殊不知要花多少钱,唉……可悲啊!河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朝廷年年蠲免屯赋银十几万两,穷得渺无人烟,可见是个连汁儿都不剩下的烂摊子省份。”
吏部侍郎开他玩笑地说:“罗十三啊,现在可得真真正正地叫您一声罗大人了。在河南巡抚手底下做差,文韬武略样样能学到。你在他手底下历练个几年,包你治军之能,所向披靡。你这缺儿,多少人想化钱还买不来呢!你还想什么不好、还不知足?”
罗十三夹了部照和护书,心中很不愉悦,想道:“谁家做官不为财?我这一身软骨头架子,去学甚么文韬武略呢。县令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扛枪杆子出去打仗?”但面上却极为温和,说道:“本大人……啊不,本官一定不负朝廷重望……”
吏部侍郎道:“北京离河南不是怎么近便,毕竟朝廷还提供毛驴和红船,你省下道里费了!”
罗十三陪笑着,“是、是,省毛驴道里费了……大清皇帝可真阔气……”
侍郎拍拍他肩膀,温言相慰:“去了那里,好好打仗,朝廷每三年举行抽签大挑,你争取保条命回来。”
………………
“别,什么意思?”罗十三吓到了,大大地吓到了,我不就是当个小官么,还打仗?和谁打?兵呢?
没想到四下里看热闹的候补官员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异口同声地回了他一句:“太平军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