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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0月 晨依:梧桐树的叶子虽然凋谢了。但是来年的春天还会再开放。而他的笑容却慢慢地沉入了湖底。所有对往事的美好回忆。所有对未来憧憬的期盼。都被硬生生的埋进了深深的河床。在河床厚厚的淤泥之下。一千米。两千米。然后就是凛冽的遗忘。然后就是永无宁日的悲伤。
商城的街道很安静。空气里漂浮着很淡很薄的阳光。带着一股莫名的欣喜尽情地挥洒着盛大的年华。头顶的天空聚集了城北的所有的工业废烟。碳黑和尘土的微粒在九月的冷风里一点一点地坠落。
我是一个经常会在绚丽缤纷的晴天里坐在两边长满梧桐树。中间铺着温润的柏油马路边。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数着自己悲喜的女孩。
我喜欢这个姿势。从小时候开始记事起一直到现在。从未间断过。选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拿一张报纸铺在路上。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天空。一天的劳累仿佛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世界开始回归平静。我的心开始慢慢下沉。下沉。然后。那个斑驳的亮点。那些浮云般的往事。如同拓印在记忆表面的石碑上的心事。清晰的从我的心脏里慢慢地爬出来。一点一点地放大。最后。随着六月的微风飘荡在喧嚣的城市上空。
秋天的风总是很大。我坐在路边微微地眯上眼睛。远处刮来的南风旋起一股尘土吹动着五颜六色废弃的纸张在街道里悄无声息的穿行着。然后发出一阵阵沉闷的低咽。好像一个巨人在艰难喘息。又像是一群巨人此彼起伏的艰难喘息。
我突然想起了言小风。这个在我记忆里抹不去的名字。我喜欢的男孩。
我是在16岁那年遇见了言小风。在这之前。我的生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曾经预测自己的初恋将会来的很晚。可是在见到言小风后。我苦苦经营的感情防线在那一刻。带着汹涌咆哮劈头而来。那些不堪一击的未知世界在内心深处开始塌陷。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之后的地面。千沟万壑。
2004年的春天。就算在很多年后。我依然会记得那个刻骨铭心的黄昏。阳光不是很强烈。就那么懒洋洋的照耀着。把远处的高楼笼罩在有些发黄的光幕后面。阳光洒在水面上。水看上去似乎变得有些黏稠了。阳光落在石头上。石头一动不动。仿佛是被风吹得很累了。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图书馆那座房子顶上的灰白的基瓦也被阳光照耀着。闪烁着沉着而冷静的金属光泽。
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我看见到了一个男孩。他穿着一件白色细麻的衬衣。洗的发白。有点陈旧。但干净整洁。领口和袖子用丝线缀着细密的纹理。他的背挺的很直。抵着头。细碎且有点长的头发低垂。遮住了半边菱角分明的脸庞。金色的阳光浅浅的挥洒在他的身上。微弱而无力的光线仿佛是黑暗无边的天地里的一团无辜而柔软的白絮。温柔得似乎能抚摸到僵硬的心脏。那一瞬间的惊动就如同封闭在黑暗中的罐子。忽而掠过的光线稍纵即逝。却艳丽的让人无限欢喜。
黄昏的夕阳在无声的世界里酝酿着温暖的气氛。空气似乎也充满了幸福的甜腻香味。一切都像是拓印在石碑上清晰的痕迹。时间的刻刀在上面雕刻出凸凹不平的记号。风霜雨雪自由来去。然后世界开始风化开来。
我向图书管理员借了一本书。然后向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然后我看见他抬头。很礼貌地朝着我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微笑呢?
在钢化玻璃幽深的阴影里面。年轻的容颜。一种甜美和黑暗纠缠交织的笑容。露着白色的牙齿和粉红色的牙床。像是泥沼里开出来的野花。温柔的。洁白的。似乎即将绽放开来。他的眼睛盛满混沌得如同大雾的琼浆。带着细小而暧昧的变化。并伴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渲染出一个男生的成熟和纯真。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像是商北冬天露头而来的绵绵细雪。心头所有的寒冷都像是掉入了一个温暖而湿润的梦魇。波光粼粼。我曾经听紫伊说当你喜欢上一个男孩的时候。会在一瞬间看到他最阳光的笑容。而我终于在16岁初恋来临的那一刻。看到了我最喜欢的人的最阳光的笑容。
我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是安妮宝贝的《彼岸花》。于是很唐突地问道。“你很喜欢安妮写的小说?”
“是啊。”
“呵呵。我不太喜欢她的小说。”
“为什么啊?”
“因为她的文字太晦暗太阴冷。像是夜色中寂静而黑暗的河流。站在旁边却看不到河水。只有浮萍开出来的紫色花朵散发出诡异的光泽。腐烂的潮湿似乎可以渗透到骨子里去。”
“有很多人都这样形容她。说她是一个麻木颓废。无病呻吟的人。可是我并不这样认为。或许是因为她所经历的事情真的比我们这些人经历得多。所以才会用自己的文字去捕捉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写出那些张扬却诡异的寂寞灵魂。”
“那你一定看过她的很多小说吧?”
“不是啊。我只不过是选择其中几本阅读性较强的读一读而已。”
“哦。”
“你喜欢谁写的小说啊?”
“亦舒。”
“哦。我也很喜欢她的小说。”
“是吗?”
“是啊。她的小说很清淡。平实。而且言之有物。”
我开始和言小风熟识起来。我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在图书馆。然后很巧合的遇见言小风。见面的时候。双方通常都会一副“啊。这么巧。”“呵呵。又碰面了”的奇怪表情。并且在我坐上言小风的自行车后面尖叫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告诉我们关于夏天未成熟的果实的传说。原因就在于。如果你在这个学校里成绩足够好。那么没有人会去约束你的行为。
那个春天在我的记忆中轻快得如同没有忧伤的青春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流光溢彩。无论我什么时候回过头去都会看到言小风陪在我的身边。看到他细碎的长发飘扬在眼前的情景。看到他黑色的瞳仁里闪烁着明媚的阳光。看到他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粉色的牙床。
只是现在。我好很难过。因为小风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问小风的时候。他总是说没什么没什么。那样子不温不火。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得不到答案。
今年的秋天总算不在阴雨绵绵了。城市的上空急速地掠过大团大团无辜的心事。我记得小风曾经告诉我说秋天的白云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云朵。当大地的一切都在渐入死亡行列的时候。唯有它一个在天空里里悄悄地独自飘过。然后荡漾出一点一点孤独的寂寞来。
图书馆。
学校的图书馆里总是那么安静。静得像是世界都消失一样。我去的时候小风正坐在角落里看小说。我在他的身边小心地坐了下来。然后便看到小风紧锁眉心的表情。我心疼的伸出手来。想把他的眉心抚平开来。可是言小风却轻轻地将头歪向一边。躲过她的手。他说。晨依。你坐到前面去吧。我要看书了。
我的手指在一瞬间僵硬开来。凝固成一个悲哀的姿势。我记得以前每天在图书馆里都是我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小风总是会坐在我的身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嘴里哈出大团大团的雾气。满眼温柔和疼惜地看着我。可是现在。小风却让我坐到他的前面。让我不要来打扰他。
我咬紧嘴唇说。哦。好的。
我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几本刚借来的杂志。可是看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我抬起手看了一下表。晚上七点四十分。我在图书馆里已经呆了一个小时了。
八点十分的时候我感到有点口渴。于是准备到外面买两瓶饮料。我看见小风认真看书的样子没敢打扰他。我将背包和外套放在桌子上。然后向图书馆外边走去。
夜晚的校园显得有些空旷。我怕去晚了小风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回来的时候一直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可是尽管如此。路上还是被耽搁了一些时间。
二十分钟后。当我拿着两瓶饮料推开图书馆玻璃大门的时候。我听到了自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还有心脏扑扑直跳地响动。
八盏日光灯将图书馆里照得灯光通明。可是里面却没有小风的背影。我的背包和衣服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小风走了。我委屈地想。原来他没有等自己就独自一个人走了。
我走过去拿起她的背包和衣服。然后将桌子上的杂志还给了图书管理员。
我坐在图书馆外边的台阶上。双手抱住膝盖。
小风曾经告诉我说商城的夜空永远都不会黑。夜晚的天空是暗暗的红色光亮。就像是傍晚的夕阳抹去最后一道晚霞前的绚丽一样。可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天空黑得撕心裂肺前无史例。
我想小风最近真的在刻意疏远自己。他整天都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偶尔和他说上几句话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和他并肩走路。我拉着他的手。他不躲。也不弯曲手指将我的手包裹起来。
一滴眼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流了下来。我听到它落在地上然后砸出空洞的声音。
我的鼻子有酸。对着天空小声地说。小风。我喜欢你。可是天地空旷。除了我的委屈。除了周围令人窒息的黑暗包围着我。却没有任何响动。
2002年10月 言小风: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这时的天空格外辽阔、清远。这在南方很少见。我喜欢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躺下来仰望天空。有时候会听到飞鸟刺破天空时悲伤的哀鸣。
一片枯黄的香樟树叶从眼前飘过。我知道秋天到了。
这是一个萧瑟的秋天。路边有许多肮脏的白色垃圾。一群苟活的苍蝇仍然在肆虐的飞舞着。郊区旷野里的枯草在起劲的风吹下。发出一阵阵悉悉簌簌地响动。那些已被枯萎的枝杆。到底经不住风的摧残。一根一根拦腰折断。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夏日刚刚过去。日光似乎还未褪去热度。正午的太阳依然会倒影出短小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大雁也开始南迁。一群又一群。带着孤独的背影绵延在苍穹之上。留下的只有那空气里充斥着的悲哀与无奈。
爸爸的病又犯了。
我知道那是十六年前的那场横来的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本来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人就一直过着不是很富裕的生活。现在为了给爸爸治病。家里又欠下了许多的债务。妈妈每天都像是一部机器似的永无休止的忙碌着。她要做家务。要伺候爸爸。要做饭给我吃。还要赶时间起早摸黑的去做临时工挣点微薄的纸币补贴家里的花销。
她太累太累了。每当我看到她那日渐衰老的背影时就忍不住想哭。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不想再让妈妈为了我而分心。有再多的眼泪。我都会把它咽下肚子里去。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我是一个性格有点倔强的男孩。妈妈说我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受苦的人。这话我信。
我出生在一个喧嚣繁华的大城市。每天闻着周围空气里的汽车尾气和工业香料。穿过行人拥挤的整齐街道和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却有着一个一贫如洗的家。
我的家就住在城北郊区靠近一个化工厂的贫困区的弄堂里。那里有很多的穷人。孤寡老人。下岗工人。做小生意的。打苦工的。失业人员。肮脏的小孩。唠叨妇女。杂乱不堪。他们有很多人刚用上自来水。家里没有洗衣机也没有空调。唯一能算得上的高级一点的电器就是那些早已被淘汰了的古老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打开的时候会有很多的雪花点。
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叫晨依。
三个月前。我骑着单车载着她在商城的大街小巷里飞驰穿梭。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白色校服。松开的时候会有微微的皱痕和淡淡的香水味。
我清晰地记得着那些日子。那时我们快乐无忧自由自在地坚持着自己的路口与理想。两个人在商城的天空下。让空旷的小样带着我们的信心闯入希望的田野。我们用眼睛和脑海将一个个幸福瞬间凝固。拍手叫好。让阳光像玫瑰一样霸道地绽放出干爽的花朵。
可是现在。自从爸爸生病了以后。自从家里为了一分钱而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就开始变得忧郁了起来。
我开始很少主动去找晨依。开始躲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似乎两个人已经不能够站在同一个圆的运行轨迹上。就像是一条两边没有端点的直线。延伸的最终结果将会是两个人越来越远。
有时候。我靠在教室的墙壁上慢慢地睡过去。间或醒过来。看到暮色已至。然后醒过来。再睡过去。再醒来。内心的空旷就像是大海边汹涌澎湃的大浪。孤单单地在海岸边的山崖下潮起潮落。撞击出一阵阵空洞的声音。如此残缺不全的睡眠藕断丝连般整整持续好半天。我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朦朦胧胧。以至于自己甚至无法去确认事情的距离来。
我在教室里看小说。
我很喜欢看小说。就像我喜欢躲开所有人的注意独自一个人走在商城的大街小巷里自由穿梭一样。我总是将自己沉溺于小说的故事情节之中。然后看着文字猎猎地迎面扑来的感觉。它们从我的眼睛里进入。顺着神经纤维逆流而上到达我的大脑。那一瞬间我总是感到宿命的存在。还有生命中所有的无常。
我曾经在安妮宝贝的书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文字就是天堂。无论是谁到达这个天堂。都会出现记忆衰退的症状。等到完全失去记忆的时候就是重生的时刻。****的记忆。坦白的降临。
路易说天堂不是城堡。也不是云雾缭绕的宫殿。它只是建立在信仰之上的一种虚无。人类依靠记忆而生活。每一个逝去的瞬间都会在脑海之中拓印下清晰的符号。这些不同的记忆夹杂着相同的旋律在世界里游荡。往来的季风将它们在全世界括音开来。然后就渐渐的枯萎。衰老。死去。再等蛰居的新生重新赋予它生命。
秋天的商城总是有黑色冰冷的风。那种被风一点一点没过皮肤的冰凉感觉让总会让我兴奋不已。就像是晨依弹钢琴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我总是喜欢站在晨依的背后。听她安静的在琴键上娴熟的自由穿梭。然后便感觉自己地内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手指所有的悲伤都会融化而下。从指尖缓缓地流下来。
晨依来的时候。我的小说已经快看完了。
她在图书馆里来几本杂志。然后做在我的身旁。可是当她看到我紧锁眉心的时候。眼里却突然充满了温柔和疼惜。
她将手伸到我的面前。刚触到我的额头的皮肤。我便条件反射般地躲开了她的手。
我说。晨依你坐到前面去吧。我要看书了。
晨依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全身上是一种完美的防御姿势。眼中有着让我心痛的失望和委屈。
她说。哦。好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坐到了前边。
我继续看书。可是一连翻了几也没有看进去什么 。
头顶的日光灯如水一般漫过我的双眼。我抬起头来向晨依看去。可是所有的画面都在抬头的时候定格了下来。
我看到晨依背对着我。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日光灯。我仿佛看到了她眼里晃动着泪水不停地打着转。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看得有点傻了。
心脏像是冬天里的落日一般。随着晨依颤动的肩膀。惶惶然下坠。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看书。
八点十分的时候。我看完了小说的最后一页。我起身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然后抬头向晨依望去。可是前面的座位上什么也没有。晨依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了她的衣服和背包。
我有点慌了。我“啪”地一声扔掉书。踉跄地冲出了图书馆。途中撞倒了两张椅子。椅子与地面撞击时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音
背后响起了图书管理员“喂。你有毛病啊”的尖叫声。我没有理睬他。
教室外面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瞬间大地上的东西都消失了动静。刹那间静得天旋地转。
我一直追到学校的大门口。可是依然没有看见晨依的影子。
夜色阑珊。春意料峭。
我傻傻地站在大门口的路灯下面。
昏黄的路灯在黑暗的夜色里照射出一个缺口。一些水槽和垃圾在缺口里显出了轮廓。偶尔会有被风吹起来的白色塑料袋。从头顶上飘过去。在寒气逼人的夜色里。孤单单地飘向远方。剩下的那种悲伤的。失望的。绝望的情绪。在内心里被持续的放大着。像是商城秋天那层厚厚的漂浮在半空中的黄梅雨季。空旷而寂寞。
我回到了图书馆。可是很快便发现晨依的东西不见了。我向旁边的图书管理员询问刚才在桌子上的东西怎么不见了。图书管理员大概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不过总算还是很客气地回答了我。他说:“哦。桌子上的东西被一个女孩拿走了。
“一个女孩?”我疑惑地问道。
“是啊。就是刚才和你坐在一起了那个女孩。”图书管理员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回答着他的问题。“ 我猜你们大概是吵架了吧。我刚才看见那个女孩来还书的时候。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啊。谢谢。”说完就迅速地离开了图书馆。
出了市高中。我独自一个人徘徊在大街上。
喧嚣的大街上灯光通明。各色的霓虹灯在他的眼里弥漫开来。我感到自己的心里异常的空虚。就像是一个人突然拥有了从来没有想象过的自由后。却又变得空荡荡地。如同丢失了灵魂的木偶。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脱落了所有的叶片。怅惘的把嶙峋的枝叶伸向天空。透过稀疏的间隙。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阴霾遮住了淡淡的光线。路边的楼好高好高。我看不见它的顶端。那是视线在黑暗之中无法逾越的高度。我没有感觉到它任何雄伟和壮观。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家里走去。
走廊的墙面上已经全部脱落。到处都堆积着邻居家里的破烂家具。潮湿的拖把。枯萎的盆景。废弃的破铜烂铁。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土的陈旧味道。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头顶的这片天空呢?
周围的便利店咕谷地冒着热气。干洗店里挂满了衣服的衣架。昏黄的霓虹和飞扬的裙角。慌乱而逃的日子。带着惊惶失措的样子。切割着世界的明媚。
巷子口的路灯无精打采地亮着。地面上的影子在光线下变得很浓。像是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寒冷的北风似乎可以穿透一切。那些风总是能硬生生地挤过纤维与纤维之间的狭小缝隙。凉彻透骨。
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居家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天空。转动的时候。会有一滴一滴的油污沿着叶扇缓慢地磁到地上。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污迹。
每天就这样行走在这条破旧的弄堂里。上学。回家。上学。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沿着坐标轴。像是一条线性方程式。顺着里地面四十五度的地方。直线射向远方。日子涣散的划出混乱的轨迹。
走进家门口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难以言状的中药味道。听到了爸爸沉闷而剧烈的咳嗽声。
我的心像是一碗被摔在地上的清水。开始碎裂。开始分崩。随着陶瓷瓦解时尖声锐利的响动。在瞬间四分五裂。各种情绪在身体里面游走冲撞。似乎是一头因找不到出口而烦躁不安的怪兽。
我蹲在地上。双手掩面。突然难过得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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