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景夜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那帕子是我们打扫时捡到的,本来想交给主管的,但忙着忙着也就忘了。正巧碰到您,也省的我们多走几步路了。”
“哦,这样啊!那我就先收着了,明儿再查查是哪位客人落下的。”秃头满意的点点头,攥着绣帕作势往怀里塞。
景夜依旧一动不动的半跪在原地,只有嘴角边还上扬着类似于微笑一般的弧度,他笑得有些僵硬但却成功的掩饰了一些东西……
“你手上的东西……我买了。”
厅门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男人,深青色的长衫飞舞盘旋,他一半隐在门后看得模模糊糊的,只有飕飕冷风如利剑般横扫而至。猴儿往后缩了缩,从来没有一个客人给他这么强烈的压迫感,那醇厚低沉的声音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突然气喘的困难起来。
景夜随着他身形的掠动而扭头,秃头一行人抓起他掷在地上的银票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个男人来头不小,一句话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而且出手更大方,一块绣帕而已对他而言值不了那么多钱。
男人对手中的东西只看了一眼,轻笑摇头,“一般而已。”
他们愣了一下,猴儿喃喃说道,“不会啊,很美的。”
“也许对你们而言,是最美的……我心里也有一个最美的女子,谁都比不上。”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景夜一眼,晃晃手中的东西,“小子,想要吗?”
“要不起。”景夜实话实说,把他卖了都卖不出刚才男人出的那个价钱,不过……“为什么买它,你根本不感兴趣?”
话音刚落,他眼明手快的一抓,一道白光直冲他怀里而来。景夜愣了几秒,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又把猴儿也拉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面对秃头那样戒备,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没有恶意。
“重要的东西记得要收收好,被夺走第一次是意外,被夺走第二次……是无能。”
男人云淡风轻的抛下一句话,满不在乎的眸子里蓄满深意,就看读的人有没有那个慧根。
仿佛有一只锅铲从天而降搅得景夜心里是五味杂粮,他所有的伪装完全被这个男人看穿了,“难怪你的‘天下第一人’能当那么久。”
猴儿从小夜的低语中猛然领悟到来人的身份,惊讶的合不拢嘴,“你,你是那个……”
男人挑挑眉,一脸玩味,“‘天下第一’?哼,小子,等你长大若能夺的了这个位置,我就给你。”他说的十分轻描淡写。
“还有……我出手,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乐意。你的眼神……我很欣赏,他们早晚会为今天得罪你而会后悔。”
蓦然间,景夜懂了一点点,也许江湖上盛传的被妖魔化的修罗判官并不是真实的穆缘,这个男人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从来不是……
沙场梦回独独平添了奇异的感觉,平静的语调在转瞬即逝的时间中敲响了一个永远不会落幕的序曲。
“那就是我和穆缘的第一次相遇。人啊就是这么可笑,他唾手可得的却是你强求而不得的。不是他幸运,而是……他站在浮世之外,你陷于乱世之中……”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兵戈铁马蛮山处,曲终散场梦醒时,人不灭,战事定。
最后一字玎珰落下,飘然转身,尘土漫,胜负已分。
景夜无惊无喜,淡然低喃,“你,输了。”
“我只懂了一半。”胜即胜,负即负,当他意识到不是他选择了这条路而是……这条路选择了他时,戚轩就告诉自己:做好最坏的准备吧,别人挖的圈套毫无察觉的就往下跳了,那是你输人一筹。不过……他始终无法明白,这支最有经验的军队……到底是怎么了。
“知道这片山的别名吗?”景夜悠然自得的骑马转了一圈,“荒芜的表象下蕴藏了无比巨大的磁场,任何兵器不要妄想从它之间通过。它如芒刺般驻扎在这片土地,”鉄芒“、”鉄芒“、由此得名。”
穆缘推测的没错,每个人最自信的东西往往会成为一剂毒药,当它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背叛你……
人性的弱点,致命伤……
“跟我走一趟吧,太子爷亦或者……皇上。但无论哪个名字,都意味着不会再有人称呼你为盟主,因为你已经选择了一条远离江湖的路。”
他记得,在和穆缘把酒论兵事的那晚,穆缘说了这样一番话很触动他。
人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选定了一条要走的路,正的、偏的、对的、错的、笑的、怒的、愿的、悔的……它都是最终埋葬自己的地方。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希望他的衣冠冢……是江湖,因为那里至少还有自由……
他们行至了生门入口处,竟不见有人接应,外面冷冷清清的像是一座空城。
等了一会儿,景夜几乎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从快马赶来的西雷沉重的口吻中得知一个五雷轰顶的异变消息。
“夫人被人掳走了。门主已经追去了。”
“怎么会这样?”他条件反射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向戚轩,如果是他动的手脚,或许……但景夜失望了,他只看到同样的讶异与困惑以及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缓缓摇头。
“来人应该是从地道走的。”西雷皱眉深锁,他尤记得门主勃然而起的怒气比任何时候都让人目瞪口呆,他急喘暴戾的面孔从震惊到绝望最后化为一潭死水。在那一刻,他把自己完全封锁起来,狂风骤雨般肆虐的速度是他唯一渗透情绪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