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失忆
帝王看着她,面容虽然冷着,目光却很温和,“你想要我吃?”
她惊喜的点了点头。
“再去抬一碗来。”帝王吩咐道。
碧落立刻去抬帝王的膳食。
“你吃完我再吃,好不好?”没了外人在,帝王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温柔。
“唔!”她还是偏头不吃。
帝王无奈的自己吃了一口,“我已经吃了,你吃不吃?”
她开心一笑,张口含住那一口米粥。
于是,碧落端着米粥进来的时候见到帝王喂食方式成了另外一种。
你一口,我一口的奇怪模式。
太医说过,那位姑娘失去了记忆,身体僵硬,口不能言,帝王听到那句话后的反应很奇怪,碧落到现在还记得帝王当时的脸色。
那是一种类似惊喜和失望的反应。
夏侯濮阳看着身边毫无防备的人,目光复杂。
她失去了记忆,尽管醒来的那几天很防备周围一切,直到她打伤了他,见他依然站在她面前也不后退,渐渐接纳了他。
从防备到依赖,也不过短短几天。
有时候他去上朝,醒来见不到他,都会发脾气。
他轻轻抚摸着那人的脸庞,无疑,她的亲近和依赖,让他感到开心,却又害怕。
害怕她忽然那一天清醒过来,会恨他。
恨他把她关在这里,不许出去,恨他转换了身份,不是以徒弟的方式照顾她,恨他在她失忆的时候隐瞒她……
可他有什么办法,始终不愿意再做一个孩子,一个徒弟。
他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人抱紧在怀里,轻轻在黑夜静寂的大殿里喃喃自语。
“你真的……失去了记忆是吗?”
“那就不要恢复了……”
“永远待在我身边……”
“哪里也不许去。”
……
“阳……”
“阳……”
“是濮阳,不是阳阳……”帝王有些忧郁,这阵子好不容易教她说话,学会叫自己名字,却总是被叫做阳阳……陛下的的心情一瞬间有些小悲伤。
“咩咩咩……”
这次不是悲伤,是难过了。
“……”他第一次感到哭笑不得,心想阳阳就阳阳吧,总比被叫成一只羊咩要好得多。
景元帝很是纵容。
一双手摸上他的脸,往两边拉扯,想让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濮阳每天都为她推拿,用内力为她疏通脉络,现在已经可以动一动了。
“别闹。”濮阳拿下那双作乱的手,他试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可就是笑不出来。
五年的帝王生涯,让他更加不苟言笑,比以前还严重的面瘫。
不知道有几个夜晚,偷偷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只因为她总是想要他笑。
“乖,在过一段时间我应该可以笑了。”现在勉强挤出一个弧度笑。
“接下来是你的名字了,我给你取了一个新名字,魏霜。喜欢吗?”
墨无名……已经是过去的人,她现在失去了记忆,他想给她另外一个未来。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固执的不肯说出这个名字,濮阳在心里苦笑了下,抓着她的手写下“无名”二字。
他始终做不到,抹杀过去的她,倒不如顺其自然。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始终……不会剥夺你的过去。
“你姓墨,叫无名。”
……
“哗啦——”帝王一脸不耐的将奏折扫下桌面。
立后,立后,又是立后!
他都不急,这帮大臣操什么劳子的心!
他没有女人又怎样?!非得逼他!
想往他后宫塞人是吗?想要他一个太子?那就玩玩好了,看谁先耐不住!
他幼年就有心理阴影,对一个男人拥有太多女人没有什么好感,自然讨厌一夫多妻,他的父皇不就是如此,女人太多,忙着争宠,到头来害了一条又一条无辜的性命。
他母亲没有计谋,就被害死。
可笑的是那些女人从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总是在算计着帝王那点点恩宠带来的荣耀。
生下的子女太多,管不过来,他被人陷害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也没见皇帝找过他,如果不是他立下军功,刻意让皇帝明白他是皇子,又如何夺这皇位?
他又不是那些废物帝王,需要联姻来稳固自己的权利。
一个帝王最悲哀的的就是女人再多,没有一个是真心,子女太多,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到死都在被算计身后的龙椅。
所以?女人又如何?孩子又如何?他愿意坐上这个位置,只是因为自己的野心,为了一个人不对他失望。
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他愿意掌握权利,是因为权利能让他快活,与之相对,他做个好帝王,护好这个国家,
这很公平不是吗?他拥有世间生杀大权,相对的,他保护自己的子民。
可若是这权利不能让他快活,而是让他糟心……那么放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侯濮阳面无表情的想。
他没那么伟大,一心一意为国家百姓着想,他为了国家和百姓,那么谁来为了他牺牲一下自己?凭什么呢?
如果做一个帝王都无法让他享受到权利带来的开心……不做也罢。
他一向只为自己而活,不会太在意名利这种东西。
权利之所以让人向往,是因为它能让人为所欲为,能让人开心,如果不能让人开心,要来何用?
夏侯濮阳很看得开,世人都道帝王至尊,天下之主,却忽略了背后的刀光血影,白骨哀号,孤独寂寞。
他要这权利,终归不过是为了将天下棒给一个人,换她一颗真心,以天下之力,供养她一人。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江山美人,帝王从来都难以取舍。
可他,江山与美人,他都要。
他无视了脚下的奏折,来到未央宫。
自从那个人醒来之后,他就把勤政殿还有寝宫都搬到七重楼来了。
他在黑夜里沉默的看着大床上的人,如同这五年来沉默看着她。
这个人……永远叫他无可奈何。
想狠下心折断翅膀,好教她再也飞不出手掌心,却又心疼那样失去翅膀的她。
不能向往天空的鸟儿……还能活得下去吗?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是你吗?”大床上的人忽然醒过来。
她已经渐渐恢复了很多,不再像刚开始醒来那样依赖他。
濮阳沉默的站在她面前。
他知道这个人眼睛不好,一到晚上,就完全眼盲看不见,所以他放任自己用不一样的眼神去看她。
她伸手在虚空之中摸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
她认真去听,知道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人的呼吸,就在她不远的方向,却看不见。
“为什么不说话?”她疑惑的发问。
看着她近乎单纯的模样,濮阳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立后一事。
立后……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阴暗的心思。
这个人在他身边,这个人失去记忆……这个人如此依赖他……他愿意付出所有换她相伴一生。
疼她,宠她,爱她……她为什么不能属于自己?
他的皇后……
“无名,我心仪你,欲聘你为妻,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说出口。
真是卑鄙无耻!
利用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所有事情,诱哄她嫁给自己。
有够卑鄙的……
虽然这样,可控制不住松了一口气,心里忐忑不安又带着几分期待。
许久都没有回答,濮阳心中苦涩,就算是失去记忆也不愿意同他在一起吗?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忽然出声。
濮阳准备离开的步伐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身看着她。“你……愿意?”
“如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那我愿意。”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一无所知,但是,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这个人就烙印在她心里。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仿佛见到了耀眼的太阳。
他亲自照顾自己,不假他人之手,不耐其烦的教她说话,陪着她,宠着她,不管她是对是错,仿佛要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讨她欢心,这样的人,她为什么不信任,不去依赖,不去……喜欢?
动心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维持这段容易夭折的感情。甚至还是虚幻的。他骗来的感情。
他花了几个月,将忘记一切都尔笙拢住了心,倾慕与他,他惶恐不安,又甘之如饴。
明知一切是假象,她一旦恢复正常,撕开这谎言,便是遍地的伤疤,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沉沦在假象之中,可怜又可悲。
整个皇宫开始热闹起来,原因自然是一向无情无欲的陛下即将娶亲。
还是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平民百姓人家的女儿!
大臣们不抗议是假的,可皇帝动不动拿砍人的政策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为了个女人就砍人,实在是昏君的举动。
能让一向冷心冷情的帝王倾慕,必然是那个狐狸精!万一君王被蛊惑了,岂不是天下大乱?
所以他们百般阻拦,也挡不住陛下的决心。
为了不让臣子们反弹得太厉害,皇帝陛下一句话让一部分忠心耿耿的大臣不再阻拦。
“朕之所爱,唯有一人,当入住太夜池七重殿,是为国母,而有子嫡。”
这是威胁啊!
大臣们深深体会到陛下的卑鄙!用皇家血脉来威胁他们。
一句话,朕只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入住太夜池宫殿的人,只有太夜池的主人才能有皇家血脉,不让朕娶亲,那就没有孩子,你们看着办。
没有皇子……皇家血脉便断了。
简直卑鄙无耻!陛下你高冷形象呢?!您不能那么无赖啊啊啊!
于是,忙了一个月的封后大典顺利举行完毕。
大臣们心塞不已。
夏侯濮阳看着对面大红喜袍的心上人,说不开心是假的,可同时又害怕着。
他做出那么荒唐的事,不知道未来的那一天如何收场。
“该喝合卺酒了。”一身凤冠霞帔,大红喜色凤袍的尔笙低声提醒。
她是欢喜的,虽然失去记忆,但这几个月的相处以来,确实喜欢上眼前的人。
她问过他们之前的关系,虽然是师徒,却没有真正的做过拜师礼,所以不算什么。
她知道他们形影不离在一起六年,后来因为濮阳建功立业分开了几年,这并不妨碍他们重新开始。
她就说如果不是有以前的感情基础在,一国之君怎么会亲自照顾她,对她那么细心,对她那么好。
濮阳上前拿起酒杯,二人喝过合卺酒,尔笙越来越紧张。
濮阳却毫无动作。
“怎么了?”尔笙终于察觉到濮阳的不对劲。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濮阳近乎无奈的问。
他只要这一夜,就能完完整整得到她,可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了。
他怕做下不可挽留的错,若是日后她想起来,一定恨他吧。
真是可笑,手段果断铁血的景元帝此刻正在犹豫挣扎。
他始终不想伤害她。
“你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濮阳转身离开,“你没错,是我的错,抱歉,我去另外的地方睡觉,你好好休息吧。”
他狼狈的走出新房,心绪不宁。
尔笙瞪大了眼睛,指甲掐进手心肉。
这算……什么?
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他,新婚当夜,他竟然转身离去。这是后悔了?
应该吧,她明明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却怕他不要自己,忽略了他的不对劲,试图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她只好嫁给他就好。
可如今,尔笙觉得自己难堪,脸庞红得发烫。
他果然后悔了,让你自以为是。
尔笙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抹去泪水,大混蛋!
不喜欢,不愿意,又何必……何必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