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给我吗?”他背对着窗外,脸孔被身后投进的光勾勒出鲜明的轮廓,那双深黑的眼睛如同蒙了水雾,琥珀似地,哀伤而又明亮。
等不及她的答案,江少卿已缓慢站起,一件件拾捡地上的衣服,沉默地穿上,衣服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在这静滞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宋楚就这样僵硬地看他穿好衣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她才如梦初醒——他竟然把光溜溜的自己扔在家里,走了。这个认知让她很不爽快,他不是最怕她受凉吗?她赤脚都能让他眉峰打结,现在却扔下她,也不管躺在地上会不会感冒。还有,他倒是吃干抹净,可她还饿着肚子呢!
难怪人家都说男人犯贱,没得到时当你是宝,知道你跑不掉就视你如草,高兴时玩玩,不高兴就随手一扔。气死她了,他分明是看中她爱他,所以才敢对她耍脾气,还装模作样的说只要她的真心,她的真心不是早就给了他吗?
哼,他气,她才不想理他呢?甩手走人?谁不会。
负气从地上爬起,宋楚蛮狠粗鲁地套上衣服,像跟谁赌气一般猛地冲进卧室,拉开衣帽间的门,一股脑抱出自己的衣服,甩到床上。可当她从储物间找出行李箱,准备打包行李时,脑子里竟浮出江少卿受伤的表情,他阴森却带着心疼的质问也一遍遍回响在耳边,仿佛在指控她的失言,又好似在陈述他的失望。
心口如被蜇了一下,刺刺的疼。想到他临走时落寞的背影,堵在胸臆中的那口气倏地散了——冷静下来,她才反省自己那话似乎真的很伤人。
宋楚愣在原地,盯着满床凌乱的衣衫,自嘲地笑笑。从前她看电视,最烦的就是女主动不动就打包走人,跟楠竹冷战?怎么今天也学起那些主角来?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儿?
唇角抿起笑,她轻轻摇头,弯腰从箱子里取出衣服,再一件件挂回原来的位置,收拾妥当才钻进浴室,望着裤子上残留的粘液,忽然就想起每次他抱自己去洗澡时,总笑道,“这是我的东西,得我来处理。”
“小流氓。”她唇微动,嗫喏出一句嗔骂。
洗过澡,宋楚又动手洗衣服,待晾好回房间才发现已经10点多了,算算时间,江少卿好像出走快三个钟头了。
她盯着墙上的钟,手机在手中反复翻转,当时针指向11,她终于滑动屏幕,点开通讯录。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我睡不着。”
好像有点肉麻,她一字字删除,又编一条,“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看看觉得仍然不妥,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删删改改,最后编出来的还算中规中矩,“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跟你说。”短信送达音响起同时,楼下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她霍地跳下床,跑出房门没多远又折回来,匆忙穿上拖鞋,这一来一回间,江少卿已走上楼。
卧室的灯被打开,在一室光亮下,两人隔着几步距离遥遥相望。宋楚注视着他,黑色棉质衬衫,浅咖色亚麻裤,衬得修长的身型无比优雅。
还真是帅,宋楚暗赞,正准备走近他,不料他居然以更迅猛的速度欺近,手腕被捉住。
“你要走?”他从牙关里迸射出问句,下颌肌肉控制不住的发抖。
宋楚从没见过他这种神色,远比愤怒来得狂野,也比痛苦更加深沉,这样悲愤的眸光让她不由得往后退一步,手臂上随即传来剧痛。
她疼得嘶口气,想用力甩开这蚀骨的钳制,反被他握得更紧。他盯着她,眼睛里是奇异的光焰,“你想走,是不是?”
随着他的视线,宋楚瞟到了墙边的行李箱,霍地醒悟他为何那么暴躁。不过,解释从走到不走的心理变化需要太长时间,她的手快疼死了,等不及。心念一转,她蓦得踮起脚,吻上他的唇,以最快、最实际的行动表面心意。
肺里缺氧太久,每说一句话都引起剧烈咳嗽,小脸被憋得通红,眼睛里还有水迹。
江少卿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润湿,仍旧纠缠答案,“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会走?”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在开着灯的房间里,有着深夜里浓郁的褐色,危险而诱人。
“笨蛋。”她恨恨地低头,隔着衬衫咬住他的肩膀,“我要走早走了,还等你回来欺负我?”
他看着那个原本该待在储物间的皮箱,眼神里仍有怀疑。
宋楚翻个白眼,点了点他的大阳穴,揶揄,“你是走后门进剑桥的吧。”
他知道她在暗讽自己的智商低下,可仍握着她的手,执意要一个答案,“那你不会离开我?”
“你再这么白痴下去,我真的要重新考虑决定的正确性了。”
“告诉我,你会不会?”他把问题又丢了回来,固执得就像头水牛。
宋楚被问得没了耐心,捧着他的脸,允诺,“不会,永远都不会,除非……”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除非你不要我。”
江少卿狂喜,唇瓣再次覆上来,把她整个人翻过来,趴在自己身上,和他平视:“楚楚,不会有那一天。”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咬住他的嘴唇,“晚上是我不对,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也不对,不该扔下你不管。”他抢着道歉,“我出门就后悔了,担心你会感冒。”
“我已经有点感冒了。”她吸吸有点堵塞的鼻子,嘟囔,“以后不许这样,即使生气也不能离家出走。”
“还有,我们不要为了别人的事吵架,好不好?”她补充道,“吵架真的好伤感情,还特别累。”
“好。”他亲吻她,“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啊?”她支起身子,要笑不笑的看他,“那你人生格言是不是要改成两句话?”
他愣了一瞬,继而笑道,“对,第一句是老婆说的话永远是对的,第二句是如有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宋楚咯咯笑开,脑袋又趴回他胸口,沉稳的心跳声敲击着鼓膜,让她觉得安定、祥和。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就在快睡着时,她忽然睁开眼睛,“对了,还有最重要一条,千万不许骗我。”
她不想像母亲一样,生活在虚伪与谎言中,到死都以为那个男人爱的是自己,实在太可悲了。如果真实注定残忍,她宁愿被刺得鲜血淋漓,也不要被蒙在鼓里。都说爱情有保鲜期,那爱到底会持续多久?
她枕在他的胸膛,认真叮嘱:“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请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傻瓜。”他揽紧她,温润的气息滑入她的发。
直到怀里的小女人呼吸低缓均匀,江少卿才摸着她的黑发呢喃,“如果真实会让你受伤,我还是会选择骗你。”
因为决定不再理会宋一鸣的事,接下来的日子,宋楚过得悠然闲适,只是大姨妈如约而至着实让她郁闷好一阵。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陈媚看她从卫生间出来就一直捂着肚子,便问,“那个又来了?”
宋楚郁结地点头,“是呀,又来了,我还以为这个月一定中呢。”
“这月不中就再接再厉呗,你们还那么年轻,怕什么?”陈媚安慰道。
宋楚揉了揉隐疼的肚子,不禁担心,“陈姐,你说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这两个月我都有用排卵试纸,完全按照攻略上说的,测到高峰就同房,怎么还不中?”
攻略?这生孩子怎么还整出个攻略?陈媚白她一眼,“这种事也讲缘分的,再说就算排卵期同房,命中率也只有15%左右,你以为是种西瓜啊,一种一个准。”
看她还是愁眉苦脸,陈媚继续劝道,“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这孩子啊都是你越想越不来,等你一放松他就钻你肚子里了。要不你跟江少出去旅个游,当初我怀我们家儿子就是去泰山玩时,一击即中。”
“真的吗?旅游这么有效果?”
“试试呗,你不是好几年没休过年假,整好休假出去玩玩,就算不中,也是培养感情。”
宋楚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
晚上回到家,她便跟江少卿提去旅游的事儿,他一听立即来了兴致,“我早就想带你出去走走,但又怕你走不开。”
“年底刚过,还比较闲,请假也好请。”她如是说。
“那想去哪里?国内还是国外?”江少卿将她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帮她缓解不适。
“国外的话,签证来得及吗?”宋楚担心时间太仓促,太赶了。
“那就去落地签的国家。”他想了想,提出一个地方,“马尔代夫怎么样?”
“这个好。”宋楚扭过头,甚是兴奋,“现在大冬天去那里晒太阳最舒服了。”
她开心的模样引得江少卿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亲亲她的脸,他交待,“那等你这个结束,咱们就去,这样你可以浮浅。”
“那我明天就去单位请假。”一想到麦兜所说的椰树、沙滩、蓝天、碧海,宋楚眼角弯得像月亮。
请好假,宋楚把护照往江少卿手上一交,把选岛、机票、酒店这些烦心事全扔给他,而她呢,就每天泡在万能的TB上选购出行装备:泳衣是一定要的,漂亮的遮阳帽和沙滩裙那也是必须的,头花、发夹、草编包包……陈媚看她每天拆包裹拆得不亦乐乎,忍不住揶揄,“你可悠着点,那里本就燥热,你打扮这么漂亮,小心你家老公喷鼻血。”
“切,老夫老妻的,他现在对我就是左手牵右手,啥感觉都没有。”她言不由衷。
“老夫老妻?”陈媚拎起一条轻薄的比基尼,戏谑,“那还穿这么性感?”
宋楚从她手里抢过泳裤,红着脸狡辩,“什么嘛,我是看那家店两件包邮,所以湊单的,又不会带去。”
“干嘛不带去,我告诉你,男人啦,都是视觉动物,你偶尔来点小性感、小诱惑,保证……”
嘭,陈媚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何曼娜铁青着脸,吼道,“这里是办公室,要讨论怎么勾引男人,请去外面。”
“诶,我说你……”
眼看陈媚要发火,宋楚赶紧拉住她,眼神示意,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碍于在办公室和宋楚的面子,陈媚压下火,从鼻子里哼出声,端着茶杯去楼下倒茶。
宋楚默默收拾好桌上的衣服和配件,正准备把快递包装放进碎纸机,身后冷不丁传来何曼娜嘲讽的笑,“呵呵,其实我真该跟你学两招,看看怎么拴住男人。”
宋楚性格淡然,但不代表可以仍任欺凌,特别是对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更不需顾忌。平日里何曼娜要表现,要出风头,她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乎那些,不过,既然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她绝对不会客气。
她一边慢条斯里地将包装袋放入碎纸机,一边笑道,“学再多都没用,对于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就算你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不一定栓的住。”打蛇打七寸,她知道,何曼娜现今最痛苦的就是雷子的态度。
果然,一句话立即让何曼娜白了脸,她蹭地站起来,在椅子跟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中说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运气好,遇到江少卿那样的傻子,被情敌侮辱了,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你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