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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四章 古人没有素质教育

在人生的小二十个年头中,曲慕非从来没有尝到过“逃犯”是个什么样的滋味。然而,现下她正一身湿漉漉地奔跑在洛阳城的大街之上,浑身水珠随着狂奔的动作而四处散落,引来路人惊诧的目光。换句话说,现在二人的狼狈状态,几乎可以用“丧家之犬”或者是“落水狗”这些具有明显贬义色彩的词汇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这边!”司徒十四扯了她的胳膊,钻进一旁的小巷之中,随即停下了脚步。二人的“长跑特训”,这才告一段落。

“呼——”靠在青石的墙砖之上,曲慕非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喂,你没事吧?”司徒用袖口拭了拭额头上滑落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湖水的水珠子,偏头望向她。“呼,还好,”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费了半晌的工夫才缓过了气。片刻的沉静之后,她敛了眉头,终于可以将心中疑惑一吐为快:“那个,出了‘黑白别苑’,咱们干吗还要跑呢?谅这些家伙,也不敢将今儿个的事情报警……呃,我的意思是,报告给官府。”

司徒十四摇了摇头,虽然是惯有地咧了嘴角,可这次的笑容中就多了无可奈何的味道,“咱们躲的并不是官差,而是那帮家伙们啊。那些混球们,可比官府难缠多了。”

曲慕非知道他说的是参加拍卖会的那些富商与贵人。胆敢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在“黑白别苑”中买卖未来物品,想必这些家伙也非一般寻常布衣百姓,非富即贵。

虽知道那些家伙不好惹,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倒是在担心些什么?怕他们会杀人灭口?他们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明白,我们是绝对不会将今儿的事告发出去的。否则,咱们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司徒没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曲慕非好半晌,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似的。

“怎了?我若说错你就直说,犯不着这般阴阳怪气的!”她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斜眼瞥他。

“哈,抱歉抱歉,慕非你莫怪罪,”见她面色不善,司徒立马打了哈哈,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的意思是,听你曾经说过,你在未来那边,是个进士?”

“那叫‘学士’,”曲慕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学士啊,”司徒拍了脑袋,笑道,“总之,不管是学士还是进士,反正都是比秀才什么的要高一个等级,厉害上很多,是不是?”

“呃……”学士和秀才哪个学历比较硬?这个问题让曲慕非愣了一愣,思量了半晌,她才点头道,“如果把高考比作你们这里的科举,那倒也的确差不多……不过,你不觉得你这句问得驴唇不对马嘴吗?我们是在讨论这个是否需要这样夹着尾巴到处逃跑的问题好不好?”

司徒咧了嘴角,“嘿嘿”一笑,“在我们这里,能中进士的那些都是最有学问的人了,慕非你是那啥……学士!脑子应该也很聪明才是的啊。只可惜……可惜啊……”

听到这里,曲慕非心下明白,这家伙是在下着套儿了。看他作势咂了咂嘴的模样,她黑下一张脸来,“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司徒十四右手搭上肩膀上的抹布,拧干了水,一边笑道:“对,他们的确知道我们没理由会将今日的事儿告发出去,可是,我确信,只怕不要一天的工夫,咱们俩儿的名字,就会传遍黑白两道了。”

“……”曲慕非挑了挑眉,思忖了片刻,心里隐约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晃过手臂,在袖口中翻起来——笔记本和钱包里印着主席头像的票子,已经被浸泡得软塌塌的。而MP3则湿答答地滴着水,也不知道这一泡之下,寿命还能剩下多少。

最让曲慕非惊讶的是,那作为罪魁祸首的PDA,竟然还好好地藏在大袖子里——当然,也不能算是“好好的”,这玩意儿浸了水,荧幕已是忽闪忽闪的了。不过这么一来,这惹事的家伙也终于消停了下来,收了声。

这下子,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掌上电脑还在她的手上,那帮家伙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PDA上存天文,下存地理,古往今来历史变迁,诗词歌赋应有尽有。在这古代之中,这台掌上电脑的价值,可不比武侠小说之中那传说里的“武林秘笈”来得低啊!

到了这个时候,曲慕非才明白过来,刚刚司徒十四所说的“传遍黑白两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两个,现在分明是成了怀揣密宝的活靶子,人人得而抓之啊!

“你早就料到了?”她一边甩着笔记本抖去上面的水珠,一边挑眉问他。

司徒忙摆了摆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当时事态紧急,我随手抓了什么东西就扔了出去,哪里来得及去研究那究竟是什么。”

虽然明知司徒十四是全然好心地在帮她,但是一想到这烫手的山芋没能处理掉,反而是那收集了不少图像资料的数码相机被扔了出去,曲慕非只觉得心头滴血。

好不容易偷拍的景象,那古代人拍卖未来物品的场面,绝对可以作为最直接的调查成果——这下可好,全部名副其实地“泡了汤”!

想到这里,她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叹息一声“天不遂人愿”了。

看来想过安稳日子,这个扫把星是不能留了。

曲慕非掂量掂量手里的PDA,正想着应该怎么处理了它、才能扭转事态,化解这次的麻烦。

看出了她的想法,司徒十四伸手拦住,“这东西不能丢。”

“为何?”这下她就搞不明白了。明明一切因这PDA而起,扔了它,自然也就抛了麻烦了啊。

在她的面容之上,读出了她的疑惑。司徒十四露出了难得的正经神色,黑眸锁定她的,正色道:“你是此物的主人,你若是扔了它,等于就是把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毕竟唯一了解这上面内容的,就是你了。届时,那帮家伙寻不着物件,说不准就会将矛头调转到你身上。留着它,或许还能解一时之困,危难之时靠它保条小命。”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曲慕非仔细思忖片刻,随即低垂了眼,一边绞干了右袖子擦拭起PDA的屏幕来,一边淡淡地开了口:“既然脑袋瓜子那么清醒,你又做什么揽下这天大的麻烦来?”

“哎呀呀,慕非啊,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啊,”司徒十四以夸张的语调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用得着以这么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语气说话吗?再说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咱们一路来的,我自然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跑喽!”

“是说古人重情重义,还是该说现代人人心不古,”她也不抬头,只是缓缓道,“相交不足一个月,在我们那里,怕是只到点头之交的程度。犯得着为了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捅下这等娄子吗?”

听了这句,司徒十四顿时一手做捧心状,一面倒退三步走,状似受了严重的打击,“慕非,你这句,实在是让这边非常难堪啊!难不成在你心里,咱们这交情,不过是‘点头之交’?”

“……”曲慕非不说话,只是瞥了瞥青石的地面。湿透的鞋子沾上尘土,邋遢至极。

见她不做声,司徒笑眯眯地凑过脸去,朗声道:“哈!不过嘛,没关系!就算之前慕非把我当作点头之交,可这下子,也该成了‘生死之交’了吧!”

心口骤然收紧,莫名的焦躁,迫使曲慕非用脚尖蹭着地面。

扪心自问,换作是她,若在现代之时,遇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定然不会搭理。就算是相处得还不错,一旦对方犯了事儿,她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不会去搅那摊子浑水。

果然是“人心不古”吗……还是,他是特例呢?

从前,虽然跟这小子一起上路,一半是因为他热心得紧,一半也是因为她在此实在无所依,需要一个向导。

换句话说,她是一直在利用他。并且,就在这利用的过程中,她还常因他小偷小摸的行径,甚是看不起他。

可就是这样的他,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名唤“司徒十四”的小贼,却在危难之时,向她伸了手,甘愿将她这个麻烦精拖在身边,甚至明知得罪了黑道,也不曾放开,只是笑眯眯地说了这一句:“这下,便成了‘生死之交’吧。”

曲慕非抬了眼,望向对方,重重地点了头,“嗯”了一声。

“‘嗯’?!慕非,你‘嗯’什么?”

司徒没明白,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他望着她一脸凝重的神色瞅了半天,忽然间,好似终于会意过来似的,他右手成拳,左手成掌,“啪”地一击,拍了巴掌,“啊!我明白了!慕非,你是不是要‘嗯嗯’?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稍等一下,我带你去茅房!”

青筋又起!

握拳,牵动肱二头肌,挥出胳膊——

只听“嘭——”一声响,某个可怜的人,又抱着脑袋蹲墙角去了。

一拳头下去,曲慕非还不觉得解气,恼怒得涨红了脸:这家伙!“嗯嗯”?!亏他想得出来!

先前好不容易积累来的一点感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全部蒸发到空气当中去了。

司徒十四蹲在墙角边上,转过头来,哀怨地望她,指控她的残忍,“慕非,你下手好重……”

“下手不重你就不会长记性!”她狠狠瞪他一眼,随即一手将他拉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走啦!”

“哎呀呀,莫急莫急,”司徒索性往地上一坐,赖着不起来了,“既然是逃亡,自然不能一身水里捞上来似的满大街跑,这也太显眼了!等到衣服干了,咱们再溜。这段时间,我谅他们也没那么聪明,这么快研究出你那‘数’什么‘马’什么‘鸡’的怎么用。再说再说了,就算下令搜人,也得耗一番工夫,足够我们稍微整顿一下了。”

曲慕非从鼻中重重哼出一声来: “你倒是颇有经验。”

“嘿嘿,那当然!”司徒得意洋洋地用大拇指抹了鼻子,“论起逃亡,这边就是专门科的啦!”

她斜眼瞅他,冷冷地道:“说穿了不过是鸡鸣狗盗的逃跑本事,你倒还有脸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呃……”这下子,司徒十四顿时没了声,只能再度哀怨地瞥去一眼。

等到一副晾得差不多干的时候,二人再不拖延,收拾了行囊,走出了小巷。像没事人儿似的,两人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虽然曲慕非不止一次发出了“要低调”的警告,但按照司徒十四的说法,则是,“要有良好的心态!越是畏畏缩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了亏心事有问题的!”

“看不出你对犯罪心理学还颇有研究,”曲慕非斜他一眼,“还是应该说,这是经验之谈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司徒十四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选择像平常一般“哎呀呀”或者是“哈”回去。毕竟,以二人现下这种一路向正北门赶去的状态,实在不宜上演斗口好戏引来路人的注目。

这个时候,已是日到中天。二人一早去的“黑白别苑”,这一番闹腾下来,已过正午。耗费大量体力的后果,就是让司徒的肚子时不时地发出抱怨。顾不上腹中空空甚是难耐,他带着曲慕非走街窜巷,曲曲折折地向北门进发。

“出了洛阳城,咱们回安怀县躲上一躲。除了黑白俩老头儿,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儿落脚。”

司徒的话让曲慕非怔了一怔,“你刚刚不是说,薛白和覃僻商知道?”

“嗯,”司徒点了点头,笑盈盈地望她,“不过按照薛白那小老头儿疑神疑鬼的个性,八成不会相信我就这么奔回老窝歇着去了。”

“你倒是料得准。”虽然口里依旧是不甚客气,但曲慕非的脚步倒是未停,跟着司徒向北快步走去。

街上的喧闹声此起彼伏,眼看着这就走到了西市。这里正是洛阳城中最为繁华的市场,贩夫走卒皆在此处摆摊设点地叫卖着。

二人正打算穿过西市,却见三两个家仆打扮的人,从街对面匆匆而过。司徒十四立马扯了曲慕非的袖子,拉着她躲进一边的店铺内。

“是黑白家的人,”司徒拍了脑袋,无奈地摊了摊手,一脸郁闷,“哎呀呀,真是失策啊,失策。”

面朝着药铺的橱柜,她装出一副思索与挑选的模样,一边微微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司徒撇了撇嘴,一脸哀怨,“早知道要躲,好歹躲个烧饼铺子也好啊。这药店里吃的虽不少,可没那胆子拿来填肚子……”

额上爆出青筋: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身在逃命的危机意识啊?

虽然很想拽了他的耳朵冲他念叨两句,但曲慕非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只是在柜台小二的白眼之下,继续流连于药橱之前,一边在心中暗道:司徒这个不长眼的,躲哪里不好,非拽到这药店来——有见过顾客在药铺子里挑选商品的吗?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

用余光瞄了瞄,那些“黑白别苑”的家丁,已是穿过这一带的街市,向另一边走去。趁这时机,司徒十四忙招呼了曲慕非,二人从药店旁的暗巷之中,绕了过去。顺着街边的摊子,二人快步疾行。

街上人潮涌动,行进起来甚是艰难,磕磕碰碰也是难免。在一个卖金银首饰的摊子前,司徒十四无疑之中,肩膀擦了一下旁边正在挑选首饰的路人——

“你怎么搞的?走路都不看着点吗?真没素质!”

这不满的叫嚷声让曲慕非觉得有些耳熟,司徒也是闻之一怔。二人转过头去,却见一个打扮甚是怪异的人。

只见他一身亮绿色的汉服,还是织锦缎的面料质地——虽然这身也是所谓的“古装”没错啦,但是这款式、这设计、这裁剪方法,却是按照汉朝的深衣方式来做的。这在洛阳城一派唐装之中,显得甚是怪异。而那亮绿的缎子,更是让醒目度提升了200%,格外放大了这种差异与不协调。

曲慕非愣了半秒,方才想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面前这个满口抱怨的家伙,分明就是当初旅行团里那个总是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特别难伺候的汉服客。

司徒也乐了,不禁咧了嘴角:当初,他就是看这嗦嗦废话一大箩的家伙忒地不顺眼,才顺手“牵”了他一台PSP。本来是想趁这机会捞一笔的,不过没想到出了这等岔子,到了现在还未能脱手。

“你笑什么?!”那汉服客见司徒歪了嘴笑的样子,顿时被激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撞了人还笑得出来?!”

他这大嗓门一扯呼,惹得周围的路人一齐看了过来。更有的人,干脆停了脚步,抱了双臂,明摆着就是一副等着看戏的姿态。

见这边起了喧哗,先前走到街那一边的“黑白别苑”的几个家丁,也被这声引得回头看了过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正好喝司徒十四打了一个照面!

“糟!”一见情况不妙,司徒扯了曲慕非的手就往外跑。

谁料得那汉服客也是个天生爱搅事儿不愿善罢甘休的,拽着司徒十四的袖子不让他走,一边怒道:“你这人怎么搞的?!撞了人都不道个歉,转身就想跑?什么素质这都是!”

司徒十四哭笑不得,再这么给这人纠缠下去,若是给那黑白家的仆人们逮到,那事情可就大条了。正当他在一瞬间思忖着是不是一手刀下去、将这碍事的家伙给敲昏的时候,只听曲慕非压低了声音冲那人说了句:“快逃,那是抓未来人的来了!”

那汉服客听了这句,立马跳将起来,一蹦老高,也顿时松开了先前拽住司徒不放的手。

司徒十四拉着曲慕非撒丫子便奔,可让二人皆是料想不到的是,那汉服客竟然也气喘吁吁地迈着步子,狼狈不堪地跟着二人逃窜。

“你……你们别丢下我啊!”那汉服客才跑了两步就开始大喘气。他一边如此大声招呼着,一边如同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浮木一般,一把抱住了曲慕非的胳膊。

这人怎么这么烦?!原本就被追兵逼得一头火的曲慕非,眼看着又招来一只甚是碍眼的牛皮糖,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开去!

刚这么想着,她还未来得及动手将这想法付诸于行动,却见一人比她更快——

“喂!”

一手刀直往那汉服客的小臂上拍了下去,趁着对方吃痛,司徒一把将曲慕非的胳膊拽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喂!你做什么哪?!动手动脚的!”司徒十四瞪着那汉服客,面色不善。

那汉服客左手捧着右胳膊,疼得“咝咝”地抽着凉气。这下子,未满五分钟的同盟关系迅速破裂,汉服客停了脚步,高声叫道:“什么动手动脚?!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可以告你诽谤的!还有,你、你竟然当街使用暴力,我要去打110,让你小子坐牢!”

司徒扬了脑袋,抱着手,从鼻中“哼”出一声来,语气甚是不屑:“你告啊,有本事你就去告啊!告诉你,咱们大唐律历里,可没有你们未来人所说的‘诽谤’这一项罪名!”

“……”太阳穴突地一跳,额头上爆出“十字路口”,望着面前两个完全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家伙,曲慕非觉得,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你们二位确定要在这里讨论大唐律法与现代法规的区别问题?还有,”她冷冷地瞥向司徒十四,左手指了指自己那条被对方牢牢抱住的右胳膊,“说起‘动手动脚’,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呃,”司徒慌忙放开手去,打起了哈哈,“哈……哈哈……这,抱歉抱歉,我也是一时情急,想都没想啦。”

青筋暴起!

望着司徒十四打着哈哈赔罪的笑脸,她真想拧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放了些什么样的糨糊!他们是在逃、跑——逃跑啊啊啊啊啊!

曲慕非深深地了解,越说下去只会越将事态引向让她吐血的方向。所以,她二话不说,推开挡路的司徒,继续向北门跑去,以实际行动演示“逃跑”这个动作的具体含意。

然而,还是慢了。

就在司徒与那汉服客争吵的片刻工夫之中,先前那些“黑白别苑”的家丁,也费力地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曲慕非的去路。

对方一共四人,正站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三人围在了中央。

司徒扬了唇角,“刷”地从肩膀上扯下了抹布,双手猛地一拉,绷紧,“哈!四对三,要对付我们,你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救……救命啊!”司徒话音刚落,就听那汉服客声音直发抖地喊出这一句来。继而,他想也不想地,直钻进司徒十四与曲慕非之间,抱住了脑袋蹲了下去,一边瑟瑟发抖。

司徒斜眼给那汉服客一个“鄙视你”的眼神,随即挺直了腰板望向四名家丁,“呃,收回前言,我高估他了。不过,小爷我对付你们四个,还是绰绰有余啦!”

“十四少,这话你可说满了。”为首的那名家丁冷冷道了一句。

曲慕非仔细看去,只觉得对方甚是眼熟——正是当时在“湖心小阁”上,端了木托盘健步如飞,红绸布却未动一下的那名家仆。

她微微移动了身形,靠向司徒,低声道:“十四,这家伙应是有两把刷子,莫硬拼。”

“哈!”司徒十四浅浅笑道,“既然我家慕非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跟你们多计较!”

说罢,他忽地扬起了手中抹布,一扬手,将之抛了出去——

这黑不溜秋看上去甚是邋遢的抹布,此时竟然仿佛有了灵气一般,像是长鞭,直冲那名为首的家仆的面门抽了过去。

那家仆微微侧了脸,轻松躲过。而见司徒已出手,其他三名家丁一起涌了上来——

司徒想也不想,将曲慕非往身后一拉,踏前一步,空拳而对,与三名家丁打将起来。

“打架啦!打架啦!”路人一见动起了手,立刻呈鸟兽状散去,给这边腾出了干架的场子来。

那为首的家丁要冲过去帮忙,可就在这时,那抹布好似是飞镖似的,竟在空中绕了个圈儿,招呼了回来。他没料到有这一招,忙仰了身子,让抹布擦着面,低低地飞了过去。

瞥见抹布转了回来,司徒纵身一跃,跳至半空,将抹布接回了手上。他骤然一抖,欲重施故伎,将其中暗藏的食物残渣当作暗器抛却出去——可他漏算了一点:先前在“黑白别苑”,他跳水而逃,在此过程中,那原本干硬得可比石头的饭粒,现下全部被泡软了开,完全没了威力。

眼见这招惯用的“抹布神功”竟然失效,司徒有半秒的发怔。而就在此时,为首的那名家丁也加入到这边的战局,四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

就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曲慕非看得明白:以司徒十四一人之力,要应付其他三名家丁倒没什么难的,但当为首的那人加入到战局中之后,司徒就开始吃力了。

她敛了眉头,当下一脚踹上抱头蹲在地上的汉服客,将他踢向战局那边——

那汉服客被他一踹之下,立马摸着屁股跳了起来,保持不住平衡地冲那四名家丁扑了过去。

这一来,便给司徒争取到了片刻时间。而曲慕非也没就此闲着罢手,她从袖中掏出了MP3,直向那为首的家丁掷了过去——

“你们要的东西!拿好了!”

须臾之间,只见一件银光闪闪之物向自己飞来,那家丁哪能分辨明白这究竟是不是PDA?!又听得曲慕非这么一喊,那家丁慌忙伸手去接。可当他刚接到手上,就听曲慕非又是一声大吼:“那人拿了未来之物!”

她这一声吼是使足了力气,扯了嗓子喊出来的,让那躲得远远的观战之路人都听得真真切切。顿时,人群之中只听得抽气声不断,继而便有人跌跌爬爬奔去报官了——

要知道,这当街斗殴打架,还算不得是大事端,挑衅滋事小打小闹的,在街上可算是寻常,捕快们都没这个闲心思来管。可一旦涉及《未来人口管理办法》以及《未来物品管制条例》等律历,那可是要上升到“朝代稳定昌盛、历史长治久安”的政治级别的大问题,可不能有一个疏忽!

不多时,立刻有捕快自远方急急奔来,“那边的!住手!住手!”

“黑白别苑”的四名家丁,眼看情势不妙,立刻转身奔走。而那为首的那名,因为被指控了“持有未来物品”,于是成为捕快们的第一目标。

眼见捕快们追着那家丁奔走而去,司徒十四收起招式,站定于曲慕非身前,笑盈盈地拍起了马屁:“慕非,还是你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那些家伙!哈,十四甘拜下风!”

她白他一眼,“怎么不说是你太笨?匹夫之勇。”

“耶,”司徒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要有我这种莽夫,才显得慕非你这样的智者啊。”

没想到他这马屁没个拍准,竟拍到了马蹄子上——虽然说是意外,但是一想到是自个儿的疏忽惹出这么大的事儿,还连累牵扯到了司徒十四,曲慕非心里就不是一个滋味儿。

低头静默片刻,一句“对不起”却是在喉咙里打了半晌的滚儿,也没能说了出来。她别过脸去,“走吧。”

见她神色有异,甚是没精神的模样,司徒挠了挠后脑勺,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她面前,笑眯了眼,“莫这般愁眉苦脸的啦!那些家伙若再来,我便一个手指对付一个,再不够就加上脚趾,打得他们一个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呃?”好冷的笑话,但最后一句引起了曲慕非的注意。没记错的话,这分明是《笑傲江湖》里的台词。难不成古代真的有这般招式?她挑了挑眉,“这名儿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个嘛,”司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从一个旅行团那里‘牵’了两本小说。本想卖了的,谁晓得随手翻了翻,甚是好看!到现在还放在我安怀县家里的枕头上,舍不得出手哩!”

ORZ……曲慕非被他这句话刺激到,再度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之中。

随身听和MP3也就罢了,她已经逐渐接受了古代人非法买卖未来物品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事实。但是,她还是万万没有料到,在千百年之前的唐朝,竟然有金庸老爷子的铁杆FANS。如果他老人家得知自个儿的《笑傲江湖》竟然流传到了古代人的手里,而且还有这么一个粉丝,不知要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在曲慕非的脑中闪过。她退后一步,瞪大了眼望向司徒,“你该不会连漫画都看过吧?”

“漫画?那是什么?”他疑惑地望她。

“呼,还好。”这个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连漫画都见过,那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么一个已经超越她的脑细胞分析能力之外的问题。

抬了眼,见对方一脸“那是啥米好东西?”的好奇神色,曲慕非顺口向他解释道:“就是类似于连环画的那种啦。用画面和对话框来展现故事剧情的一种图片故事书,那就叫做‘漫画’。”

“哦!原来如此!”司徒十四一脸恍然大悟,随后猛地一拍巴掌,“那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了!那种什么漫、漫画书,我看得不多,只看过几本《机器猫》和《圣斗士星矢》。”

“……”

曲慕非瞠目结舌,顿时无言以对。她不禁怀疑,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状态,都可以用漫画上那种“下巴砸到脚背上”的画面来展示,或者那种“巨石压顶1000吨”、“满头黑线”的画面也是可以啦。

虽然很想与司徒十四继续探讨一下这个问题,询问一下古代人对于武侠小说和少年漫画内容的感受,并因同样是动漫迷和武侠小说爱好者而互相交流下心得体会,但眼下这个状况,实在不适合“同好会”的成员前来认亲。

曲慕非暂时收起了好奇与感慨,催促司徒赶快上路。就在二人迈了步子准备走出西市继而离开洛阳城之时,忽听一声高喊:“壮士留步,女侠留步!”

二人扭头去看,只见那汉服客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啊哟啊哟”地叫唤着赶了上来。若不是他这一声吼,司徒与曲慕非二人还真是忘记了这家伙的存在。

那人拖着脚步,走到二人面前,急急地伸了手想去扯曲慕非的膀子,却被司徒“嗯”地一个瞪眼,给吓得缩了回去。他只好搓着手,畏畏缩缩地道:“这个,这位女侠,你怎么知道我是未来人?还是你也是我们那儿的?”

这家伙,好一个眼高于天!同一个旅行团的人,多少也打过照面,怎么也不至于一点印象也没有吧。曲慕非本就对这汉服客没什么好感:这家伙挑剔又惹事的本事,早在旅行团的时候就见识了不少。而这次的事件,更是让她给他扣上了“胆小怕事”以及“目中无人”这两个贬义词。自然,她也就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懒得回答对方的问题,她只是“嗯”地点了点头,给了一个模糊又敷衍的答案。

“啊!果然!老乡啊!”

这下子,那汉服客连司徒十四的白眼都顾不上了,直接张开双臂就要扑上来。那泛红的眼眶以及蓄着水的眼珠子,完全是一副“啊!亲人啊”的感激涕零状。

曲慕非毫不客气地一个闪身,让那汉服客扑了一个空,差点栽倒在地上,“抱歉,我倒没有什么‘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心情。”

不留情面的一句话,让那汉服客尴尬地站在那里,装亲近也不是,掉头也不是。

见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曲慕非倒有些心软了:凭这个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个性,绝不会对陌生人有这么亲切的表情。而他之所以会露出这么热忱的模样,八成也是吃了不少苦——毕竟身在异乡,尤其还是一个完全脱离原有生活背景的古代,一个人漂泊了这么多天下来,也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的口气有所放缓:“我跟你是同一个旅行团的。”

听了这句,那汉服客愣了一愣,随即伸出右手指她,放声叫道:“啊!就是你!”

“哦?怎么?”曲慕非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动静。

汉服客上下打量她半晌,这才解释道:“当场就是你第一个跑掉的,导游急得乱了手脚、四处寻人,旅游活动也暂且停止了,我待不住,就趁乱跑了出来。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这日子不好混?”司徒十四接口道。

“嗯嗯!这位大侠你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那汉服客猛地点了点头,一副遇见知音的架势,开始了抱怨,“这些古代人实在是太没素质了!简直就是原始人类啊,根本讲不通道理。而且,这里简直就是原始社会,一点都不讲卫生!就光说上洗手间,我都被呕了三四次恨不得……”

“够了!”曲慕非打断他的唠叨。先前升起的一点同情心,也在他这番言论中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了,“古代人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明明是你自己偏要插入别人的生活之中,还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说别人没素质?!”

“可是明明……”那汉服客还欲辩解。

“没有什么‘可是’,”曲慕非敛了眉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残酷的事实,“凭你这种个性,别说是古代,就是在现代,也不会有人喜欢搭理你的!与其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吧!”

“……”那汉服客万万没想到这“老乡”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愣了半晌之后,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我没有说错!没素质就是没素质!这些家伙明明就没有接受过素质教育!哪里能跟我们比?!”曲慕非沉下脸来,“是,这里的人没有接受过‘素质教育’,”她伸手抓了司徒十四的膀子,将他拽到身边,“但是,怎么也比你强。比如这家伙,没你有文化,又怎样?小偷小摸,又怎样?论起心地,他比你善良得多。他至少知道,不会无故难为别人,至少懂得照顾朋友。你又是什么样的?在旅游公司的时候,你就无理取闹刁难别人,满口都是责难别人的怎么怎么样,遇到事情抱着头就躲——你到底有没有反省过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讨人厌?!”

这一番话下来,让那汉服客顿时没了声音。嘴皮子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倒是司徒十四笑眯眯地插了口:“喂,慕非,”他一手捧心,故作一个受伤的姿势,“刚才那几句,好像不像是赞美啊。既然要拿我做正面教材,好歹挑点好听的说嘛。”

她瞥他一眼,“‘正面’?!你那应该叫‘污点教材’。”

“哎呀呀,这句实在是伤吾之心,非常之痛啊……”司徒咧了咧嘴角,话虽这么说,但那笑意却一直写进了黑亮的眸子里。

“走吧,别和这种人浪费口舌了。”

曲慕非迈了步子刚要走,却被司徒十四伸手拦住,“哈,慕非,别那么绝情,”他努了努嘴,指向那正一脸阴霾的汉服客,“好歹你们也算是同乡,当真不管他?”

她挑眉,“十四,虽然你一向爱多管闲事,但我确定,你对这种货色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

“嘿嘿,果然是上升到‘生死之交’的高度,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把我看穿了,果然是好友啊!”司徒歪了嘴角,笑得有些痞。

“废话不多说,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他笑而不答,只是拍了那汉服客的肩膀,“喂,你在这里没亲没故,也怪不容易的。要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啊!多谢大侠!”那汉服客顿时露出感动的神色来,望着司徒就差没大叫一声“好人啊”。想必是先前多日的独自古代旅行的生活甚是艰辛,而刚才又被曲慕非好一顿臭骂,现在竟然有人帮忙搭腔,还愿意带他一起走——这是司徒在他眼中,怕是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了。

见司徒话已说出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曲慕非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敛眉望他,以眼神提出“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的疑问。

司徒十四“嘿嘿”一笑,冲她眨了眨眼,“山人自有妙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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