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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章 牛皮糖才是最强

盛唐的洛阳城有多热闹?对此,曲慕非早有耳闻。

然而,虽然她早就在课本上读到过相关描述,但当她亲眼看见入夜后的坊间之时,还是张大了嘴,身体力行地表现出了这个网络用词的造型与含意。

那日,在安怀县中,曲慕非换了唐朝女子的衣衫,以避免再被小贩们包围的窘境。听了司徒十四的建议,她将原先的衣衫和旅行包全部用布包成了包裹。两人只在县里逗留了一日,第二天清晨,便一路直向洛阳城赶来。

当二人到达城门的时候,日头已沉到西山之下。一片橙红的暮光之中,城墙也被映上了昏黄的颜色,显得格外斑驳。

城下,守卫的士兵们,已开始推动庞大的门扉。城门发出低沉的钝响,眼看着将要合上。见此情景,司徒十四慌忙拽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关门之前,奔进了城中。

刚踏进城里,曲慕非就被深深地SHOCK到了——

日暮之下,街边小楼上已点起五彩灯火。茶楼酒肆之中,笑谈与哄闹之声都已传出店外。空气之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以及饭菜的气味。

这味道让司徒十四吸了吸鼻子。看见他这个小动作,她不禁暗觉好笑,伸手又是顺势一巴掌呼上后脑勺,“喂,看你那馋样儿!”

“嘿嘿,”司徒也不觉得疼,笑眯眯地望着她,“曲姑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所谓‘衣食住行’,这吃饭可算是人生头等大事。不关注这个,咱还能关注什么啊?!你说说,是也不是?”

司徒十四反驳得倒是很快。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当初与曲慕非初遇、第一次被她K中脑袋之时,他当时可是抱头哀怨叫唤——可是,到了现在,他非但不呼不叫不抱怨,事实上,他根本都不觉得疼。

这个现象,早已暴露出一个惨痛的事实——对于某人的暴力相对,司徒十四同学早已是习惯成自然了啊。

懒得和他计较,曲慕非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抬头看了看屋檐下挂得满满的那些五色斑斓的彩灯,再低头看了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微愣片刻,她又偏头看了看酒肆里划拳嚷嚷着几乎掀了屋顶的大汉,这般热闹的景象,让曲慕非不禁觉得疑惑。随即,她转头望向司徒十四,“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记得书上是写,唐朝有宵禁制度,夜晚是不得出坊间的。可是,这……”

“哈,曲姑娘,你说得没错啊,”司徒十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过还尚未到时候。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呢。”

“哦。”听了他的解释,她“嗯”地应了一声。心中越发好奇起这盛唐时候的民生来。她将右手探向左手袖子中,抽出了笔记本和钢笔来——这古代的衣服拖天扫地,走路的时候,甚是费事。但凡事有利有弊,这宽袍大袖的好处就是:大袖子里还能塞下不少东西,省得出门还要拎个提包什么的。

见曲慕非掏笔欲写,司徒十四抢着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遮住了她的动静。

只见他低了头,笑得有些无奈,冲她小声道:“哎呀呀,曲姑娘,若在这里引起骚动围观,那可就麻烦大了哪。”

“哦,抱歉。”听他这么一提醒,曲慕非只得把笔记本塞回了袖子当中——随时笔记算是她的良好习惯之一,然而到了这里,就连最平常不过的纸笔,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的确是让她很头疼的事情之一。

“嘿嘿,”司徒十四摸了摸后脑勺,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个……曲姑娘,你道歉得这么干脆,着实是让我不习惯啊。”

他的这番说辞,引来了她的白眼,“这话就是‘敬酒不吃,专吃罚酒’的意思了?”

“这个嘛,当然不是!只是,你突然这么客气,这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啊。”司徒实话实说,赔笑道。

“……”曲慕非瞪了他一眼,“你认为,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呃……”司徒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确定未在她脸上看出恼怒的意味,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不太客气哪。”

“客气?”她冷笑一声,“你倒是满口客气礼貌,难不成上房爬梁就算是客气了吗?”

“呃,曲姑娘,”司徒十四苦笑开来,“这个嘛,你就莫再纠结于这事儿了,可好?总之一言难尽,若说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生来便是贼手?”

这一句,让曲慕非怔了一怔,随即低下头来,缓缓道了一句:“对不起。”

“哎呀呀,莫说这么见外的话啦!”司徒挥了挥手,露骨地岔开话题,“哈,这饭菜好香!就算曲姑娘你不饿,我这边也是前胸贴后背了!走,去吃饭下馆子,今儿个我请客啦!”

“转得真硬,”她淡淡扬了唇角,不出所料地看见他垮下脸来的窘模样,“走吧!快填饱了你这馋虫的肚子,好引路。”

“嗯!”司徒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随即二话不说,拉起曲慕非就朝旁边的酒家奔了过去。

此时正值傍晚时候,也是店子里的人最为热闹之时。二人望了半天,也未望到一个座位。司徒便让曲慕非站在临窗的位置候着,而他则满场地跑,想看看有哪位客人是吃得差不多了的。

“小二!”一食客扯了嗓子唤他,“还不快滚过来?!”

“啊?你说我?”见对方瞪向自己,司徒指了自个儿的鼻子,疑惑道。

那食客“嘭——”一声拍了桌子,“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还不滚过来招呼!”

曲慕非见了这幕,暗暗有些好笑:谁让司徒这家伙的穿着打扮,这么像跑堂的店小二呢?还拿块抹布搭着,被认错也是他自找的。

想是这么想,可是,当看见那食客对司徒十四指手划脚、说话甚是不待见的样子,曲慕非又不禁微微敛了眉头。她正想过去斥责那食客说话过分,却在这时,看见那司徒十四冲她摆了摆手,黑亮的眸子笑盈盈地望她,似是在说:他能搞定。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多言,只是抱手看戏,倒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司徒笑眯眯地跑到那食客的面前,点头哈腰笑了一声道:“这位客官,您什么吩咐?”

“我们要的烧鹅呢?都等了两年半了!你这小二倒是怎么做事的?!”那食客气愤地道,像是骂孙子似的,毫不客气。

谁知道司徒不怒反笑,“啊,抱歉抱歉,大爷您稍候,我这就给您去厨房催催。”

说罢,他撒丫子就往厨房那边冲过去,一溜烟地钻进厨房门口,似是冲那厨子说了些什么。曲慕非离得远,听不见他究竟说了些啥,只看见他边说还边抬手指指点点、指向这边那位食客。

没过了多久,就见司徒十四便从厨房领了一只烧鹅,端着盘子一路小跑着过来——

“走。”司徒冲她比了一个口形。

曲慕非一愣,不消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家伙,指望着吃霸王餐呢!

看出了他的意图,这下子,曲慕非更不能动弹了。这些年头来,九年制义务教育中,那些道德政治课和素质教育内容,那可都不是白搭的,让她干出这等吃白食的事情来,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见她动都不动,司徒十四急不过,伸手想拽她,却被她一掌拍开。

“哎呀呀,曲姑娘,这时候莫再耍性子了,好吗?”他压低声音,小声道。一边说着,不忘一边斜眼关注着那边食客的反应。

“耍性子?!”她冷哼一声,“吃白食这种事情,你做得出,我可做不出。”

“呃……”司徒顿时一愣,端着烧鹅的手,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能僵在那里。

他顿了一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道:“好啦好啦。下不为例,可好?不过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现在送回去只是惹事罢了。我答应你下不为例。咱们快走吧!”

说着,他又伸手去拉曲慕非。谁料她退后一步,避了开去。

只见她冷冷斜了他一眼,“要走你走。这种事情,你做得出,我却没你那等厚脸皮子。”

听她这一句,这下子,司徒十四也有些来了火气。唇边惯有的弧度垮了下来,他望着她望了半晌,恨恨地道了句:“不走拉倒!我司徒十四,又不是欠着你的了!”

好个司徒十四,做了亏心事,还有理蛮横成这个样子?!

曲慕非心里也上了火,冷笑一声道:“是啊,咱们非亲非故,我也不是欠了你的,更没有求着你拖着你不让你走啊!”

“你!”司徒怔怔地望着她,平日黑眸里笑盈盈的光,此时换成了火气。

他恨恨地跺了脚,再不言语,转身便跨出酒家大门之外。

见他走出店门,一转眼便望不见了。曲慕非低垂了眼,心里不是个滋味。

怎么说,司徒十四也是她在古代所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此不欢而散,心里实在是不舒坦。只是,这朋友的行为,着实有违常理规范了些……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烦躁不安。再加上饭店之中,哄闹交谈之声本就扰耳,这让她更是郁闷了。

偏头望了一眼那边,先前那名食客正拍桌大叫,指责跑堂的店小二。他那种愤怒与嚣张的面容甚是让人心里不舒坦,曲慕非再也看不下去,急急迈了步子,走出了店外。

夜幕已降。远远地,只听坊门那边传来官差鸣锣的声音,怕是到了宵禁的时间了。

曲慕非左右望了望,却只见坊间的繁华景致,哪里还见得到司徒十四的影子?只见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笑着、高谈着,三三两两地匆匆走过。

望着繁华的夜景与喧闹的人群,来到古代这许多天来,曲慕非第一次感受到迷茫的滋味。她愣了半晌,只觉漫无目的。终究,她还是随便选择了一条道路,踏上——

夜幕渐沉,星璀璨。彩灯笼里燃着小小的蜡烛,风轻扬,就晃得灯笼乱摇,五颜六色地摆着,直让人看花了眼。

茶楼酒肆之中,多得是笑语欢歌。特别是成群结队的文士,互相敬酒高歌,摇头晃脑地唱着些听不清楚词儿的诗歌来——曲慕非虽听不真切,也不觉得那调子有多么婉转悦耳,可就是那份放歌的豪气与笑闹着的氛围,便让她受到感染,觉得甚是有趣了。

这坊间,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街区,但其中各类设施完备,及至星高悬,依旧是灯火辉煌不急入眠。这景象,半点不像以往她在现代社会中,所估计的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设想。

“繁华”——书本之上,都是以这两个字来形容盛唐时的洛阳。之前,她只能遥想一番,以为这“繁华”二字,大约指的就是人山人海的模样。可今日一见,她才知道,这里不仅仅是因人多热闹,而是因那豪放的作风,才觉得这里的人格外大气磅礴。

曲慕非下意识地又想从袖口中掏出纸笔来,记录下这民生原态。可刚翻了袖口,她便忆起先前司徒十四所说的话,而顿住了身形与动作——

若她露出了并非此时之人的行动,八成又是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的。届时,若要再追究起她那些诸如“非法入境”、未进行穿越登记以及未缴纳“穿越税”的种种事端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先前,如果没有司徒十四一路相伴、并向她解释并提醒了关于这里的情况,她定是早就捅了娄子的了。

可事到如今,她还没来得及向他好好道一声谢,这段时间不长的相识与相处,便就此戛然而止。

微微敛了眉头,曲慕非有些自责: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先谢谢司徒十四助她脱离旅行团,以及这段日子来带着她赶路、一直将她送来洛阳的功劳。

只是,每次见到他那笑眯眯的模样,她便心生调侃、开涮之意。而当看见他一脸哀怨地抱怨着,她便不由得觉得暗暗好笑,久而久之,竟也就以此为乐了。

一边如此思忖着,曲慕非一边行走在坊间的街道之上。两边弥漫着的酒菜香味,直往她的鼻孔里钻。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半日没有吃过东西了。

瞥了一眼道旁的酒馆,桌上油亮亮的糖醋排骨看上去格外诱人。先前还不觉得,这么一看,就更觉得饿了。曲慕非伸手抚着胃部,想要缓解一些胃袋空磨带来的那种不好受的滋味。

“要是有办法换点钱就好了……”她不禁在心里念叨着这一句。

身上并没有唐朝货币的她,总不能拿着“主席头”去买包子馒头吧。

再说了,先前司徒有说过,这古代严令禁止未来人的物品不可转手他人。这么一来,就连去当铺换银子的可能性都被断绝了。

换句话说,现在的她,虽空有百元大钞以及各种随身携带的高科技娱乐产品,但在这盛唐的洛阳城,依然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四个惨痛的字眼。

这个事实让曲慕非深刻地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这就代表着,不只吃饭问题,今晚在哪里住店也成了另一个让她头疼至极的难题。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既然想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实际了解古代生活,那便不能不找工作。依司徒所说的那些法规法律之中,好像还没有一条明确指出“未来人不可以打工”这样的条目。

做出了这样的结论,曲慕非抬头望了望天色:满天的繁星看不出时辰,如果按照现代的计算方法,差不多应该是九点多钟的时候。都到了这时候了,找工作一事,怎么也得容明天再说了。

任由肚腹之中,发出尴尬的“咕咕”之声。曲慕非摸着瘪瘪的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今儿晚上只有暂且在街上晃晃,找个地方坐一宿。等到了明天,再去寻一份合适的差事了。

看看彩灯,听听划拳,一赏醉汉狂舞,一闻饮者高歌。

就这样,曲慕非在坊间晃悠了一夜,倒也不觉得无聊,就是困倦了些。

随着夜色愈沉,喝酒聊天的人逐渐少了,三三两两地搀扶着,在坊间的街道赏晃晃悠悠地走过,渐渐便听不见声音了。

曲慕非也不知已经到了什么时辰,只觉得逛了大半晌很是疲累,于是便找了一处酒肆边上的小巷子,坐在窗下小憩片刻。

从衣袖当中掏出笔记本与钢笔,她借着酒肆里的灯光,勉强地写起观察笔记来。可没写上多久,便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到了最后,她终究是抵不过周公召唤,就这么靠在青石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喂!”

胳膊生疼,好似有人在戳。

“喂,喂!”

曲慕非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哪个这么没公德心的,一大早吵吵嚷嚷,扰人清梦?!

“呃……该不会是饿昏过去了吧……”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还不错听。

她眉头更敛,提起“饿”这一碴儿,她的确是饿得全身没劲儿了。

“哈,热腾腾的肉包子,不起来就没得吃哈!”

果然,有包子的香味!

这个认知让曲慕非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笑吟吟的黑眸。

“哈,曲姑娘,好久不见!”

清亮的声音,元气十足的笑容,这不是司徒十四还能是谁?!

只见他手里左手抓着一个油纸包,右手则捏着一个大肉包,移至她的面前,晃啊晃的。

曲慕非顿时愣住,这家伙,昨儿个不是跑了吗?

“呃,”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司徒轻轻咳一声,抬眼望了望四周,这才笑眯眯地望向她道,“哈,曲姑娘,真是巧啊!没想到这一大早,便又碰面了!”

“……”她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司徒被她盯得不自在,偏了头去,从油纸包中取出了肉包子,递给她,“喏!热乎乎的肉包子,刚出蒸笼的。”

眉头渐渐舒缓,她伸手接过了包子,瞥了他一眼,“是正经来路吗?”

“喂,”听了这句,司徒十四顿时垮下脸来,不满地撇了撇嘴,“曲姑娘,有没有人跟你说,你说话真的是紧残啊!”

“哈,不敢不敢,我没这天赋。”她微微扬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笑容。

“……”司徒哀怨地望了她一眼,泄气地咬了一口包子,“当然是正经来路!这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啦!你放心吃啦!”

她不回答,只是笑着咬了一口白嫩嫩的包子。

好香。

见她三下两下吃完一个包子,司徒十四笑眯了眼,伸手又递给她一个,“怎么样?还是我厚道吧!”

她笑道:“是啊,的确是厚道不错。但也不知是谁,昨儿个信誓旦旦发了火气,今天一早却又来做这好人了。”

“咳!”司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即瞪眼望她,“我司徒十四,可不像某个没情没义的家伙!好歹相识一场,硬说什么‘非亲非故’,哎呀呀,这等朋友紧难相处,真是个铁石心肠的!”

她迅速将包子拆解入腹,“铁石心肠,也好过没心没肝的。”

“喂,你这‘没心没肝’,指的是谁?”他冲她瞪眼。

她敛了笑容,正色道:“爹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去好好讨份生活,偏要去做那偷鸡摸狗的行当,不是没心没肝又是什么?”

又提她说起这岔儿,司徒十四变了脸色,“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曲慕非也不阻拦,只是望着他的背影,依旧靠在青石墙上,坐定不动。

果然,没走两步,司徒十四却又停了下来,一只脚烦躁地点着地面。

最终,他却又恶狠狠地转过身来,不耐烦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站定在她的面前,“我司徒十四说话算话!不管怎么说,答应带你去看黑市,便一定要做到。你倒是走不走?”

曲慕非缓缓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冲他笑道:“那便按照你们这儿的说法:‘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乐坊,可算是这洛阳城中最热闹的一坊了。在这里,不仅是贩夫走卒齐聚,还有不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

当看见洋鬼子在大街上乱逛悠,曲慕非这才想起,以前曾经在书本上看见过这种说辞:“盛唐时期,唐朝与外国交流甚是密切”——今日看来,果然如此。见路人行走如常,看来是对这些金毛儿的家伙,见怪不怪了。

不期然地,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徒十四时,他疑惑地说出那一句“你们习惯的礼仪,是那种番邦式的拥抱吧?”当然,礼仪与友好并未通过拥抱表现出,倒是被她赏了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鼻梁上。

这家伙,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就算是打了他说了他,他也不生气,只是偶尔耍宝似的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来,让人看得哭笑不得。

想到此处,曲慕非不禁微微敛了眉头:她一直就是想不明白,司徒十四这个看上去挺阳光的青年,怎么就以倒卖未来人物品这种违法乱纪的非法活动为生了呢?

“喂,曲姑娘,莫再发呆了!”见她走神,司徒出言唤她,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跟紧点儿,马上便要到了!”

“嗯。”她低声应道,一边抬眼打量起四周来。

只见小街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相当别致而华丽的宅院。大门敞开,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曲慕非觉得疑惑:看这建筑的模样,并不像是酒肆茶楼,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怎么会这样门庭若市?

再一望,只见朱红的门扉之中,走出一位白衣的年轻人。他一见司徒十四,便向他点头微笑起来,“十四,许久不见。”那白衣青年向他抱了抱拳,笑道,“怎样,最近又去忙活些什么了?”

“哈,”司徒挠了挠后脑勺,“忙活忙活,自然是忙着‘活’呗!”

那白衣青年淡淡一笑,遂不再多言,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便招呼着司徒十四与曲慕非二人进了大门。

门内,竖着一块雕花精美的照壁。两侧小路,曲径通幽。曲曲折折之间,暗藏无限景致。若不是有熟门熟路的司徒十四领着,曲慕非怕是要走迷路的了。

她边走边看,只恨不方便将数码相机拿出来多拍几张照片。一可保留养眼,二来等到回到现代,拿去向素翎邀功,说不定还能多给她一门古代园林建筑学的学分。

正这么想着,她便微微移了袖口,想偷摸拿出数码相机。可她也不想想司徒十四是做哪一行的?他的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可比那猫头鹰还尖,立马就看出了她的小动作,“喂,曲姑娘,”他微微低头,小声道,“这里多得是对未来物品感兴趣的家伙。若你那些新鲜玩意儿被他们看见了,免不了又是要惹上一段是非的了。”

“抱歉,我知道了。”他的话让曲慕非无法反驳,她只得将相机又塞回了袖子当中。

一边继续走,司徒十四一边向她解释道:“这庄院,就是黑市所在之处。这里的主人甚是奇怪,嗜好搜集各类未来人的物品。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一个倒卖未来物品的地下黑市。要出手的,要收货儿的,都跟这庄主多少有点交情。”

听了这句,曲慕非敛眉道:“既是地下黑市,你不觉得这里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吗?刚才我们进来之前,就看见不少人进进出出了。如果是普通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如此门庭若市?那些警察也不是笨蛋,难道就看不出有问题吗?”

司徒十四笑答:“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若没有个二两五的本事,黑老头儿又怎么做得出这门子生意?”

“黑老头?”曲慕非刚张口问道,只听身后传来脚步之声。她扭头去望,可这回廊曲曲折折,看不见人影。

“十四,又在背后泼我们家脏水,不怕下那拔舌地狱吗?”

人未到,声先至。伴随脚步声,只听那人大声笑道。说罢,他自回廊之处现身——正是先前看见到,在大门那儿站着的白衣青年。

司徒十四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用下去似的。白老头儿,若说这背后道人长短的事儿,你可比我擅长多了。再说了,我那叫‘实事求是’,你家黑老头儿的手段到底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哎呀呀,这话说的可就是不妥了啊,”薛白笑道,随即望向曲慕非,“有年轻的姑娘家在这里,你还满口‘老头儿’长‘老头儿’短的,真是毁我形象啊。”

“喂,”司徒移了脚步挡在曲慕非身前,瞪向薛白,“白老头儿,别打什么鬼主意!”

薛白大笑道:“耶,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位姑娘,您说可对?”

最后一句话是冲曲慕非说的。她瞥了眼对方上扬的唇角,再看了看司徒十四防备的神色,缓缓点头道:“这位公子,的确是君子没错……”

“哦?”听出她话里有话,薛白挑了眉,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曲慕非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听司徒接过话茬,抢着说道:“少来!曲姑娘,你别听他的!”他狠狠瞪了薛白一眼,“谁不知道薛白是你家黑老头儿的智囊,一肚子坏水!”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她曲了手指叩向司徒的脑袋,成功地让他收了声,“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狗咬狗,一嘴毛。”

这句话顿时让司徒十四垮下脸来,哀怨地望着她道:“曲姑娘,你念叨白老头儿也就够了,怎么能把像我这么无辜善良的人都一起牵连进去呢?我紧可怜啊。”

“套用你先前的话,我这叫‘实事求是’。”曲慕非不急不慢地回了他一句。

“哈,十四,”薛白倒是毫不生气,拊掌大笑道,“我看你这次是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麻烦了!需要不需要兄弟我帮你摆平?”

“罗嗦!”司徒十四“噌”地直起身来,没好气地瞪了薛白一眼,“麻烦也是我自找的!关你屁事来着?!你是闲闲没事做,来这里闲嗑牙吗?看这时辰,你还不快滚去开场?!不怕黑老头儿寻不着人急得跳脚吗?!”

薛白淡淡一笑,“那就让他跳脚去好了。”他转头望向曲慕非,笑意更深,“曲姑娘,若说十四那堆子丑事儿,这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你若有兴趣,欢迎随时来‘黑白别苑’,这边就是包打听的啦。”

薛白不急不慢说出这话,直让让司徒忍无可忍,气得直接抬脚踹人,“你再不滚,他不跳脚我便要先跳了!”

“莫凶,莫凶,”薛白大笑道,“这般恼羞成怒,不怕在姑娘家面前降了姿态吗?”

“要你管!”口气虽凶,但司徒边骂,一边偷瞄了曲慕非一眼,确定未在她脸上看出不满的神色,这才转头继续撵人,声音也更大了些,“休说废话!你该哪儿就哪儿忙去!休在这里嗦嗦,甚是碍眼!对了,你家黑老头儿人在何处?我手上有好货。”

“哎呀呀,这般蛮横,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薛白笑道。

这句话引起曲慕非的不悦,司徒十四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家伙,但眼见这白衣青年对他说出这般高姿态的话来,她就是觉得心里头不舒坦,甚是不痛快,于是冷笑一声道:“买卖这事儿,强求不来。一方供一方求,谁也不比谁高贵。”

“啧!”薛白咂了咂嘴,随即冲司徒十四笑道,“十四,你听听,有人为你抱不平了!”

司徒咧了唇,直将笑容咧到了耳后根,“嘿嘿!羡慕吧?!嫉妒吧?!少在这儿说些牙疼话,酸不酸啊你!”

见他那夸张的笑法,曲慕非再度拍上他的后脑勺,转而对薛白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再说了,初次相见,便引得别人抱不平,怎不说是你做人太失败?”

薛白不怒反笑,“这位姑娘说得有理。先前听十四唤你,姑娘姓曲是吧?薛某记下了,改日有机会,定要与姑娘长谈一番。至于今儿个嘛……”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司徒十四,大笑着继续道,“至于今儿个,薛某还是识趣着些。再不离开,怕是十四要用他那耸人听闻的‘抹布神功’招呼上来了。”

“既然知道,还杵在这做什么?!厚脸皮!”司徒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

曲慕非没说话,见薛白向她抱了拳,于是便照葫芦画瓢儿地也作了一揖,算是回礼。

不理会司徒的唧唧歪歪,薛白再不多言语,迈步走向长廊那一头。

直到那人望不见了,曲慕非才转过头,淡淡唤了一声:“十四。”

“嗯,啥事?”司徒十四下意识地答道,然而愣了一秒之后,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声惊讶道,“耶耶耶耶耶耶耶?!”

“怎么?”曲慕非瞥他,“不愿我这么喊你?”

司徒将头摆得像波浪鼓似的,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曲姑娘啊,我实在是激动,开心!你这句‘十四’,真是亲切至极,明显是不把我当外人了!”

她别过了脸去,“谁说的?!我不过是听他唤得好玩儿,好似招呼宠物似的,才想到这么喊你。你倒是得意个什么劲儿?”

无视司徒十四越发哀怨的面容,曲慕非淡淡一笑,继续道:“再说了,若不把你当外人,难不成当内人?或者还是应该按照你们的说法,喊一声‘内子’?”

“呃……”司徒顿时大惊,“使不得使不得!这句一出,那实在是让我的面子没地儿搁了啊!再说了,这话儿,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是调戏呢?”

“错,是调侃,并非调戏,”曲慕非一脸严肃,“若是调戏,我怎么也得找个俊秀些的美人啊。”末了,她闲闲地添上了一句,“比如刚才那样儿的。”

——言下之意,司徒十四绝对未够格就是了。

这句直让司徒十四气得跳脚,“噌”地蹦了老高,一溜烟冲到她的面前,“曲、姑、娘!你是对我有意见吗?我哪样比不上那白老头儿了?我、我要找他相,杀!”

面对他一字一顿申诉似的口气,曲慕非想也不想,伸手敲他脑门,“乖,莫闹。”

这般敷衍的口气,以及对待孩子似的行为,对于司徒十四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对他的男子气概与自尊心的挑衅。

他上前一步,再一步,瞪大眼望向曲慕非,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颤声道:“曲、慕、非,你、你……”

“我?”她浅浅地扬了唇角,“哈,我怎了?十四,你是不是又要上演一场负气出走的好戏了?”

司徒十四“刷”地扭过头去,背对着她,一手拍了拍胸口,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

这种自我暗示显然起到了不错的效用。只见他再转过头之时,已是咧了唇角,笑眯眯地道:“哈,既然是你先喊我‘十四’,那么,理应礼尚往来才是。如何?‘慕、非’?”

骤然之间,曲慕非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气。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她哭笑不得,“你就不觉着酸吗?”

“等到听习惯了,自然便不觉得酸了。”他笑盈盈地凑近一步。

“……”曲慕非一时无言:毕竟是自个儿先去占那口头便宜,才让对方有机可乘。如今改口,就显得小气了。于是,她淡淡地扬了唇角,“也罢,随便你好了。”

“哈,那最好!”司徒抚掌大笑,一个劲儿地念叨起来,“慕非慕非慕非慕非慕非……”

“喂,”曲慕非苦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念经吗?也不怕咬了舌头。”

司徒笑眯眯地望她,眼眸子黑亮亮的,“多念几遍,我喊得便顺口。多听几遍,你听得也就习惯顺耳了,对不?”

说罢,他又有了再度“念经”的趋势。幸好,就在这时候,那薛白又走了回来,打断了司徒十四的念叨:“十四,老黑在等着你了。”

虽然对于薛白的出现,司徒不满地撇了撇嘴暗道“扫兴”,但他还是“哦”地应了对方一声。随即,他转头对曲慕非道,笑道:“走,场子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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