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马郎
镇南侯走进来,他仍身披重甲,显然刚刚抵京,不及更衣,不过腰边佩剑已除,他一看到澜帝便行三跪九叩之礼。
澜帝安坐着受了,嘴里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股肱之臣,骅侄你行家礼就行了。”
英骅起身,微微一笑。他脸上有新挂的彩,伤在眉心,因他皮肤白而紧腻,看上去眉心那道红痕倒像是描画的巧妆,故意惹人赞叹。
澜帝给英骅赐了座,英骅大大方方坐下,依次和各位大人打了招呼,最后对乜崇愚一抱拳,“乜将军。”
“最后才招呼到我,真是亲疏有别呀!”乜大将军道,脸上皮笑肉不笑。
“自然是亲疏有别,”英骅不紧不慢,大大方方,“我与大将军同为武将,更曾共同退敌,岂不更亲切一点?”
乜崇愚道,“不敢当不敢当!当日战事接近尾声,我军胜局已定,镇南侯才领兵姗姗来迟,我对镇南侯人品十分信任,换作别人,我一定扯开嗓子骂人了,这是来打仗的?赶这么巧,是来抢军功的吧?”乜崇愚指的是三月前和焰赤族的那场争斗。
在座的众位大人不敢介入这场口舌之争,一起眼观鼻鼻观心。澜帝则是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他很想听听年轻的镇南侯怎么应对乜崇愚的言语挑衅。
英骅爽朗一笑,“是我的军情有误,一直误会大将军去焰赤是为了借兵,导致后来贻误战机,未能及时赶到,还望大将军海涵。”
乜崇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日去焰赤确实为了借兵抵御黑水族的大兵压境,却因赤焰族长要求娇娘献歌献舞而与之反目,最后大打出手。
“将军所佩是否为微眉刀?果然好刀!轻巧又沉毅,综合了刀剑两种兵器的优点,好!好!”
“我的刀都还没出鞘,你也看得出好?原来镇南侯这么擅长于鉴赏刀鞘!”乜崇愚嘿嘿冷笑。
英骅还是气度高华,通身都是王族子弟特有的清高,“怎么,乜大将军还想当着圣上的面出刀不成?”他一脸好奇的表情,配上他年轻稚嫩的脸庞,一点都不像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怎么?我还怕了你不成?!”乜崇愚拍案而起,同时拔刀在手。
啪嗒。
英骅立即叹了一声可惜:“我仅是想向大将军敬一杯酒,大将军何至于用刀来挡?大将军未免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现下,酒杯也碎,刀也断了,多么可惜!”
当英骅说出“刀也断了”的时候,满座皆惊,澜帝的目光也紧盯在乜崇愚已经出鞘的微眉刀上。看起来并不像断了呀。
“哈哈哈,无知小辈,我的微眉刀是说断就断的吗?”乜崇愚狂笑着举刀,却仅举起一支刀柄,千锤百炼的微眉刀竟然真的齐柄折断了,“你……”
“哎,可惜,真可惜!”英骅还在那边一本正经地叹息,“听闻微眉刀要么不出鞘,出了鞘必然要饮血方回,眼下却怎生是好?这样吧,”英骅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手,他的手略小,很白净,手心有几个茧子,举在耳边,像是风流公子要对月起誓一样,“放在这里吧。”
折断的刀身突然离地而起,飞落在刚刚贺相裂头而死的地方。
“也算是饮了血,不枉此行。”英骅用很体谅的口吻说。
乜崇愚气焰顿减,英骅一出面就露了两手绝技,酒杯断刀刃,徒手吸刀身,英骅的内外功的修为都到了能弹指间取人性命的地步,乜崇愚远远不及,眼下的情势对他大大不利,如果澜帝下个指令说,英骅,杀了乜崇愚,乜崇愚自问无力闪避。“臣突然还有紧急军务没有处理,臣告退。”好汉不吃眼前亏,乜崇愚欲走。
“乜大将军,”英骅一副为难的样子,“此次我回京,带了五千精兵,我知道大将军的三十万大军全部驻扎在城郊大营,我猜测大将军没有地方安置我的人马,于是率兵入城驻扎,冒犯之处,大将军海涵。”
乜崇愚如芒刺背。五千精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从南流一路开进到京都,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难道说英骅的手下都和他一样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不成?
“哦,还有,乜大将军,为了路上方便,秦偏将让我的手下打扮成乜家军的样子,一路随着大军行进,我知道大将军差秦偏将统领五千兵马断后,其实我南流守军和乜家军一样,都是澜帝的兵澜帝的将,谁断后都是一样对不对?”
乜崇愚冷汗顺着背脊直落,原来是他的亲信出卖他,秦守诚一向对他忠心耿耿,怎么会被英骅收买了?“好个‘路上方便’!”
“还望大将军不要怪罪秦偏将,他与我饮过几杯酒,将我引为知己,要与我同生共死,还说日后都听凭我差遣呢。”英骅的表情显得十分无辜,似乎不明白别人为何要这样善待他。
“定南侯真是得尽人心,若你成为一国之主,必然是众望所归。”
乜崇愚此言一出,澜帝的脸色不由一变。英骅却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乜崇愚的暗示,还是一脸坦然,眼光明澈,像透了那种一腔热血,满心纯真的年轻人。
乜崇愚诡笑一下,一边朝外退,一边对澜帝说:“皇帝龙胆,一点都不怕引狼入室呀。”
澜帝低下头。
英骅朗声道:“乜大将军这样就想走了?”
“你还想如何?”乜崇愚脸色大变。
“在皇帝面前如何进退,难道还要礼部官员再教乜大将军一次吗?”
乜崇愚满脸紫涨,澜帝笑看他,满眼的嘲弄。乜崇愚看了看在座的官员,武夫本色尽现,“老子不跪,你奈我何?”
澜帝又笑眯眯地看向英骅。以英骅那身上天入地的本领,要逼乜崇愚下跪还不易如反掌,英骅和乜崇愚闹得越僵越好,鹬蚌相争渔夫得利。
英骅似乎洞悉了澜帝的用心,又扬唇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似子夜星光,“乜将军是前辈,英骅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奈何乜大将军呀。”英骅一边说一边离席相送,一躬到底。
乜崇愚傻了眼,澜帝也笑不出来了,只有英骅一直笑得很开心。
独益发现自己被软禁,是在他执意要求回家,结果门口多了两名守门的粗壮女婢。
独益说:“我仓促出门,没向母亲交待行踪,她年老体弱,几日不见我一定担忧,极有可能贸然外出寻找,我实在放心不下,请你们放我回去与我母亲见上一面。”
两名女婢就像泥塑般站着。独益想硬闯,女婢们竟然一人擎出一把刀来。
独益胆怯,只好退回去。他实在搞不懂乜夫人把他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娇娘拿起一面椭圆小镜,镜后雕金嵌玉,镜前倒映她的面影,却比金玉更灿然。照理,她易了骨应该变得丑一些,她螓首娥眉悬胆鼻,配上圆润的鹅蛋脸,故才显得完美无缺,不料削成尖薄脸后,她眼睛显得更大更幽深,鼻子显得更挺更直,别说变丑,简直美上加美,她本来够娇媚却不够柔弱,易完骨却把缺的那三分柔弱给补回来了。
“讨厌!”娇娘“啪”地把镜子倒扣。
“二夫人?”和奴急忙上前。
“怪不得那个老贼看我还是看得目不转睛,这易骨反倒是易错了,枉我吃了那么大苦头!不变丑却变得更美,十足一副‘红颜祸水相’!”娇娘大发娇嗔。
和奴看了看娇娘,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有一次娇娘中了大夫人的圈套,被臭粪淋了满头,乜将军不顾污秽,把娇娘搂进怀里安抚,之后把她调派入府,专门保护娇娘安全,“我去把那个郎中杀掉。”
“慢!”娇娘忙又笑道,“不关他的事,他不过照足我的吩咐去做。”
“是。”
“对了,和奴,那位伍神医为我易完骨之后没有几天就失踪了,他失踪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小姐,我怀疑这件事和那边——”娇娘一边说一边朝北边努了努嘴,“脱不了关系,你去北静园那边查看一下,悄悄的,别露了形迹。”
“是。”
午饭很丰盛,但独益对鸡鸭鱼肉海鲜山珍都没有什么兴趣,却对那一大碗米饭兴趣浓厚,不但举起来观色,还贴近嗅香,又抓起几粒拈搓,最后才吃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赞叹。
午饭后,女婢进来收拾碗盏,独益急忙起身,抱拳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一事相问。”
“你说呀。”女婢不明白独益为何突然间这么客气,前几****可都是闭目静坐,手结观音手印,对她们不理不睬,骄傲得不得了。
“这米可是蓬莱米?”
“你这穷郎中倒还有点见识,这是御用的蓬莱米,是澜帝赏给我们乜家的,不过他不赏也不成,过几年这天下到底跟谁姓,还说不定呢!”
“这位姑娘,如果我……”
独益话还没说完,那日在门外监听他和璀色讲话的青衣婢闯进来,朝刚刚抹净的桌上丢下一只白布包裹,“给你的!”
独益瞧包裹上隐有血迹,心头一惊,靠近一闻,却不是人血的味道。独益心头稍定,打开包裹,入目竟是一只半尺长的小白兔,一足被斩断,切口整齐,仍在出血,显然刚断没多久,小兔子浑身战栗,血红双目半合半闭。
独益习惯救死扶伤,倒不是因为他多么慈悲为怀,而是因为行医是他唯一所擅长的,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锻炼医术的机会,他救人救物,为的都是他自己,除了初遇乜璀色的那次。
独益也不管青衣婢女为何突然丢进来这样一头兔子,他立即施救,止血,麻醉,缝针,包扎,上夹板……
忙完了,独益才发现桌面一片狼藉,连他自己身上也是,小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张得大了一些,直直地望着独益,似有感激讨好之意,独益不由又想起璀色的眼神,璀色的眼神就是一种胆小又忠诚的动物的眼神。
独益搞不清璀色为何总是任由别人作践她,她自己也总是作践自己,说自己又笨又丑。独益记得那年巧遇离家出走的璀色,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奇异的相貌吸引,璀色的头发是接近姜黄的颜色,但比姜黄色更浅更亮,皮肤极白,什么梨花春雪白绫冰绡都不足以用来比拟她的肤色之洁,最奇异的是她那双眼,似一对充满灵魂的珠圆琉璃,流光溢彩却又满是冷怯之意。
独益认为璀色很美,美得超乎想象。独益知道璀色是离家出走之后,劝她回家,又问清她姓名,独益打算隔日就过府提亲,但媒婆打听的结果是京城里姓乜的武官仅有一个,就是权势熏天的乜崇愚乜大将军。独益打了退堂鼓,但对璀色一直念念不忘,所以璀色来找他,他喜出望外,她要他跟她走,他就跟她走,连和母亲打个招呼都忘记了。
“真是英雄出少年!”乜崇愚大开中门相迎。
“不敢当不敢当。”英骅还是笑眯眯的,似乎刚刚吃了一个很大的蜜果子,额间血红的伤痕,笑容间雪白的牙齿,他是个色彩极其鲜明的人。
乜崇愚一把握住英骅的手,“不怕我是摆鸿门宴吗?”
“刘邦那么弱,项羽那么蠢,乜大将军拿我比谁呢?”
乜崇愚被问住了,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但转念一想,只要英骅来赴他的家宴,此事传到澜帝耳中,澜帝就该发慌了,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乜崇愚又笑起来,“来来,请请。”
乜二夫人娇娘出身戏班,擅长歌舞,所以她严禁乜崇愚自蓄家伎。
“你要赏歌观舞,来找我即可!”娇娘如此喝令。
乜崇愚唯唯诺诺,哪敢说半个不字。
故此,眼下这班歌舞伎是乜崇愚从属下家中借来的,太艳情的歌舞还不敢表演,演来演去都是剑器舞、轮舞,缘绳,最轻倩的不过是白舞。幸好,舞伎们年轻娇艳,还算有点看头。
但英骅左顾右盼,看得并不是十分专心。
乜崇愚开门见山,“镇南侯天纵英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绝对是一时之选,怎么心甘情愿做人棋子,任人摆布?”
“多谢乜大将军关心,其实是逐棋之人,还是被逐之棋,未到最后关头,都难有定论。”英骅气定神闲地笑着,显得乖巧又可爱。
“镇南侯的意思——”
“叫我英骅即可。”
“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了,英骅,你的意思是澜帝是你手下的棋子不成?”乜崇愚说完嘿嘿冷笑。
乜崇愚以为英骅的答话必然是虚与委蛇,要么矢口否认,岂料,英骅放下碧玉酒盅,朗声道:“既然大将军把话挑明,我也直话直说,如今之势,澜帝,大将军,在下,三者对应着螳螂,蝉,雀,但究竟谁为雀,谁又为螳螂和蝉,不到最后关头,难见分晓。”
乜崇愚吓了一跳,呆了呆,用力大笑道:“英骅小儿,你仅带五千精兵入京,怎么你认为你有资格同我还有澜帝势成三分不成?”
“我虽忝为镇南侯,统领南流军务,但南流始终在焰赤族的虎视眈眈之下,我实在抽调不出更多的兵马,而且南流郡守也不会答应,虽然他总领政务,但我总要卖三分面子给他。”英骅突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英骅收买人心的本领老夫自叹弗如,老父麾下的秦骑尉不就在短短一顿饭的工夫内就被你收买了吗?英骅你真是好本领呀!”
秦守诚降职了,还连降三级?这个乜大将军的心眼也是够小的,英骅不由微笑,显得心情很好,“多谢谬赞。”
乜崇愚以为英骅必然要反唇相讥的,没料到这小子竟然轻轻巧巧说声谢谢,他一肚子恼火没处发泄,“老夫还是要向英骅你讨教一下,手握五千兵马的你如何与老夫我势均力敌?就算你练兵有方,一个精兵抵十个乜家兵,那也只抵得了我五万人马,我乜家军共有三十万,天下皆知,英骅呀,你拿什么抵挡?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不过呢,年轻嘛,难免气盛,难免目中无人,难免坐井观天夏虫语冰,嘿嘿。”
英骅微微一笑,说:“乜将军太谦虚了,我南流军一个兵丁如何抵得了乜家兵十个?乜家军是泥捏的不成?难道外界传闻都是吓唬小孩子的?什么乜家军如天兵神将?”
“你……”乜崇愚不得不承认他讲不过英骅,英骅这番话,听起来像夸他又像骂他,“你虽地处鄙陋,年岁又小,资历又浅,但你总听过我乜家军的游龙阵法。”
“略有耳闻。”
略有?乜崇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还真是孤陋寡闻。”
“大将军教训的是。”
乜崇愚再度吃憋,他总算觉出味来,英骅不会和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英骅连讲话的时候都暗合兵法,什么时候守,什么时候攻,什么时候虚,什么时候实,诡谲多变,乜崇愚疲于应对,“你知道我乜家军的游龙阵就好!”乜崇愚说完用力哼了一声。
“我知道。”英骅笑得很甜,“没事的时候还研究过破阵之法。”
破阵之法?乜崇愚大怒,“我的游龙阵从未被破过。”
英骅皱起眉头,满面困惑,“这可真是怪事。”
乜崇愚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把英骅大卸八块,“难道你能破?”
“举手之劳耳。”英骅笑得像个急于讨好师长的学童,那份志得意满的骄傲被十足的憨气冲淡了,乜崇愚心想,这个镇南侯做戏功夫真是第一流。
“老夫拭目以待!”乜崇愚根本不信英骅有这个能耐破他百战百胜的游龙阵。
英骅的酒案上有道菜,是爆炒三丁,分别是玉米粒、松仁和鸡丁,英骅一把抓起半盆,用壶中剩酒洗去油腻,五指一张,金黄、肉白、浅灰三色的小颗粒分落在地上,恰好排成一道曲线,玉米粒的一队,肉丁列成一队,松仁又列成一队,首尾相勾,颗粒之间间隙均匀,蜿蜒约有半丈长,弯弯曲曲,似一条三色的小细蛇。
英骅这手功夫一露,乜崇愚立即拍了拍手掌,示意停止舞乐。
“中军加左右翼,是列阵的基本格局,两翼可攻可守,可合围歼灭敌人,中军则是主力所在,全面冲锋杀敌,游龙阵看似波谲云诡,战线长,不分主次,无处下手,但事有利弊,看似没有破绽的阵法,也许处处都是破绽,游龙阵胜在首尾呼应,变化生机,但也败在此。南流军的小方阵,行四十九人,列四十九人,方阵攻击方向可以南北东西互换,只要我催动一个小方阵,后方以强弩手掩护,拼着牺牲掉整个方阵二千四百零一人,只要我截断你的游龙阵,你就败了。”英骅说完将手中玉杯横掷出去,玉杯砸在三色菜丁排成的行列中部,原本飞扬生姿的行列立即飞崩四散,狼藉满地。
“你以为你的南流方阵接近得了我的游龙阵吗?你动,我也动,你不怕我将你裹入阵中,活活缠死?”乜崇愚脸色发白。
“我的小方阵,胜在小巧,胜在精悍,胜在快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乜家军共有三十万。”英骅笑嘻嘻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未尽之言就是如此庞大的人数组成的游龙阵还不蜿蜒数里数十里?将他裹入阵中,哪有那么简单!
“有机会,老夫倒要领教领教。”
“还望老将军多多指教。”英骅应战,毫无惧色。
“好,好,”乜崇愚强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来,喝酒!喝酒!”
英骅举杯,知道今天鸿门宴算是唱完了,他不免又开始左顾右盼。
乜崇愚不耐烦了,“英骅,你到底在找什么?”
“没、没、没什么。”英骅自到将军府起一直应对自如,不卑不亢,却在此刻第一次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态来。
乜崇愚心里狐疑,思前想后,忽而一笑。
“断腿的小兔子?开膛破肚的小麻雀?”娇娘重复和奴的话,一脸的无法置信,“那边把这些东西丢给伍神医了?”
“那只麻雀五脏六腑都被划伤,下手的人一定是高手,因为那麻雀送到伍神医手边的时候还没有死绝。我怀疑划伤麻雀之人就是当日一针刺死图校尉的人……”
“够了,你有完没完!”娇娘怒道。
和奴只好缄默。
“那小麻雀救活了没有?”娇娘又问。
“活了。”和奴答。
娇娘拍手笑起来,“我就知道,伍神医绝非浪得虚名,他绝对有国手之能。”
和奴附和了一声,心里却纳闷,二夫人对这个伍神医是不是过分关心了一些?
娇娘心思灵巧,立即想到:“先是兔子,又是麻雀,她们在考验伍神医的医术针法呢!”
“为何?”
“当然是那边的大夫人想易骨了!丑人多作怪,真是一点都没错。”娇娘咬着嘴唇吃吃笑了起来,“我猜,接下去她们会为伍神医准备一个人,一个女人,一张脸。”
“为何?”
“大夫人素来多疑,又自诩聪明,”娇娘“哧”笑了一声,“她若不能对伍神医的医术心服口服,她能把自己那张丑脸交到他手上?我猜,以她那种阴毒的性子,搞不好会毁掉一张脸让伍神医去修整,再观其成效。”
和奴叹了口气,“府里又有婢女要倒大霉了!”
“未必。”
“为何?”
“你还真是没心眼,一点不像女人!”娇娘取笑和奴,“你说大夫人平日最恨是谁?”
和奴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小姐?”
“可不!”
“你说大夫人会毁掉小姐的脸去给伍神医修整?”和奴的声音慢慢提高,粗了很多。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她们母女相残,我们看着乐就好了。”娇娘嘴上说得凶狠,心里却也不由开始可怜璀色,璀色是懦弱窝囊,叫人看着就讨厌,可璀色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这点和她娘绝不相同,“嗯,你去那边看着,若大夫人对伍神医不利,速来回报我!若——”娇娘又咬了咬嘴唇,“若大夫人对璀色不利的话,你也来告诉我。”
“阿弥陀拂!”和奴双手合十,娇娘愿意插手此事,小姐就有活路了,“大夫人再易骨也美不过二夫人!”
“少来!”娇娘横了和奴一眼,目光粼粼闪动。
和奴心中一起一伏,急忙垂下眼帘,在心中默诵般若心经,澄滤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