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有些扭曲,手无意识地再三抚摸着沾满鲜血的颈部,手指痉挛似的动着。他突然停止说话,头向前倾斜着,好像在听着什么。他是在听楼下聚集着的群众的呼唤。突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了非人类的呻吟。
“我听见了。我能清楚地听见那女孩直到最后都哭喊着要回家,我听到了。”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警官、新闻记者,谁都没有出声。人们的视线无法离开这头挣扎着、淌着血、喋喋不休的野兽,只能就这样愕然地看着它。霍特林惨白的口角吐出了泡沫,这是癫痫病的征兆他精疲力竭地抱住脑袋。
“霍特林!”
警司格林非常仁慈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不要这么激动。也就是说那个曾经出现在你心里的恶魔把少女强奸后再残忍地杀害了,在分割完尸体后又丢到小河里。我已经非常清楚了,虽然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所为,但是长老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霍特林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再次从发病中清醒过来,然后微笑着回答道:
“可以这么说。这是全美国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也不必再告诉我,不要再对我说了。”
街道上聚集的群众激动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情况非常危险。有一个刑警无法控制住对这个恬不知耻的犯人的愤怒:“你听见了吗,你知道他们想把你怎么样吗?”
曾两次自杀的霍特林突然站起身,用野兽般的眼睛看着屋外疯狂的景象,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他这时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怖。他问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留在拘留所里。警司们商量后决定,让霍特林偷偷地从后门出去,由一队武装骑警们护送他坐上汽车。就这样犯人被安全地送到了总局里。对这一切还不知情的暴徒们从全市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统领者也来了,他们强烈要求把犯人交给他们。聚集的群众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包括那些疯狂的妇人和母亲们。他们守在去监狱的路上,要求执行私刑的吼叫声如怒涛般涌来。首领和部分激动的群众是来自修纳易达家所在的曼特·莫里斯镇上的人。他们认为只有残忍地对待犯人的身体才能抑制他们心中的愤怒。同时,这里还引起了另外一场骚乱。贝尔索普刑警也拘捕了那位年轻的木工兼执事哈罗德·洛思里奇。贝尔索普的理由就是,做了那么离奇的梦却没有立刻报告警察,不仅这么长时间独自一个人思考着,当被问及此事时还没有立刻痛快地回答,没有尽到一个市民应尽的责任,没有协助当局破案。很明显他是故意的,他影响了搜查的进展,阻碍伸张正义,因此以妨碍公务和包庇犯人两条罪合并论处。这是非常奇怪的判决,特别是当贝尔索普这样说时。但是有这样的记录,所以他也无从抵赖。平时都非常沉闷的密歇根乡村如今激昂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人们的心完全被搅乱了,提出有些出人意料的问题也不足为奇,年轻的执事洛思里奇最终也无法应付。贝尔索普的做法也激起了民愤,人们立刻还击他,人们指出贝尔索普自己的行为也构成了犯罪,揭发他打算私吞通缉犯人的赏金。
“什么?应该被从窗口丢出去交给暴徒们的人是你!”
贝尔索普叫唤起来。经过一番争吵,洛思里奇终于被放回家了,而群众的激昂情绪和威胁进一步升级了。不经意间一块石头打破了拘留所的窗户,飞了进来。里面的囚犯和外面的人群相互呼应着。顷刻间所有窗户的玻璃一块不留地全碎了,负责的官员立刻给教会附近兰辛市的州长官弗雷德·格林先生和保安科科长奥斯卡·奥兰德打了电话,紧急汇报了当时的情况。由于发生的是暴乱,所以州长官有权紧急动用密歇根州国民军队弗林特支部的力量来对付这些群众。我们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此时弗林特市的骚乱已经非常严重了。军队向人群投掷了催泪弹,却落在了人群中没有引爆,又被群众丢了回来,这导致拘留所里被毒烟笼罩着,最后导致看守的警察和囚犯们都中毒了。代理警司洛伊·雷斯让群众代表进入拘留所,让他们四处搜查,告诉他们犯人霍特林早已被移送走了,这样才最后得到了他们的认同。出动的军队用枪指着暴徒们,这样暴乱才慢慢平息。
这个时候警司格林一行人正护送着霍特林匆匆赶往州府兰辛,为了躲过追踪,他们没有走正道。他们是如此的小心。从弗林特出发的时候,天空中的雨夹雪就时停时下,结冰的道路上车胎都在打滑。有几次都差点出了事故,由于走得太着急,这一路上都危险重重。
兰辛的州检查局从霍特林签名的笔录中摘取了一部分:问:被告是强行让少女上车的吗?
答:不是的,我把车停在她旁边,邀请她上车,她立刻就答应了。
问:为什么把她带到布伦特湾?
答:也没有特意要把她带到那里去,只是走着走着就到了那里。
问:带去之后怎么了?
答:在水里吧。
问:回忆一下你杀害她的经过吧!
答:如果你们说有人打了那个女孩,我想应该是不可能的。
问:是殴打致死的吗?
答:我想不是的。
问:能描述一下暴行的过程吗?
笑而不答。
问:是用刀杀死的吗?
答:是的。
问:刺了很多刀吗?
答:一刀就够了。
问:为什么要把尸体的衣服全部都脱掉?
答:全部都不记得了。
问:尸体怎么处理的?
答:切碎后丢到河里了。 问:你分尸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恶魔附体了吧。奥沃索镇上住着七千多人,我作为其中之一,应该没有人认为我是一个坏人。
问:是用这把刀杀死她的吗?
答:这好像是我的刀。
下面是州刑事部部长理查德·艾略特写的调查报告书:
问:你当时是不是喝了酒?
答:没有喝。我从来不喝酒也不抽烟。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全部都是恶魔所为,我自己都感到非常惊讶。
问:犯案后的星期日,你在教会里做执事时有什么感受?
答:没什么感觉。心里想的只是基督教的教义。
问:没有想起杀害少女的事情吗?
答:没有想起。
问:离开教会时有想过吗?
答:是的,好像想过。
问:前年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的玛丽 安·巴卡被杀的新闻报道你看过吗?
答:看过。
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答:感到可怕,我想有人干了坏事。我始终在思考这件事情,无法把它从脑袋里抹去。
下面,再重复列出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二八年间的杀人事件。
一、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曼特·莫里斯镇的公共墓地里,二十二岁的桑德拉·G·巴克斯特被人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凶手奸尸后再对尸体进行了残忍的破坏。
二、同年十一月一日,弗林特市的公共墓地里发生了暴行勒死事件。被害人是十八岁的女孩林伊娃·邓肯。
三、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奥克希尔镇的墓地里发生马塞·伽兹强奸事件。
四、一九二八年一月五日,七岁的弗洛里亚·麦克法登卡兰德镇的山路上被施暴。
五、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二日,发生桃乐丝·修纳易达事件。以上所有案件确实全部都是阿道夫·霍特林长老敦厚而诚实的信仰者所为,当时进行了询问的理查德·艾略特能够证实他的敦厚和活跃。
霍特林被转移到格林州长官出生地的州拘留所。到达密歇根州艾奥里市时,已是第二天(星期二)早上。霍特林接受了夏瓦基县警司Q·罗卡克和J·A·芬克的再三审问,底特律市还派侦探送来了在本市郊外发生的两起儿童被杀案的相关资料,经过审问,最后证明这些和这位尊敬的长老并没有关系。霍特林的家族成员不愿意相信他供认的事实,霍特林在奥沃索镇当律师的朋友W·A·西格米拉已经做好了为他辩护的准备。但是在州里,弗林特市里都有暴徒在作乱,当前要求执行私刑的不稳定情绪还很高涨,还是秘密地尽早进行定罪比较好。当局因而制定出了一个对策,在深夜里,霍特林和作为审判长的法官W·布伦南、作为辩护律师的西格米拉和其他相关人员一起坐上一辆无灯的车,车子慢慢驶向介雷西县选出的上议院参议员彼特·B·列侬的别墅,在那里临时组建了一个车上法庭。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而名副其实的法庭。密歇根州是没有死刑的,无论多重的罪行也只能判处终身监禁。当然长老的精神状态也是个问题,当局也向知事申请了相关的鉴定。奥沃索镇基督教会的牧师弗莱伊单独会见了霍特林,最后两人还相拥而泣。
“我想向你坦白,在晋升长老之前的星期六我就想向你坦白。我到了牧师馆的门口,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最后还是回去了。我本想早点坦白,然后由牧师将我交给警察的。”会面后,弗莱伊牧师兴奋地告诉新闻记者:
“我对于阿道夫是我们教会的成员之一这一事实丝毫没有感到羞耻,一想到我所认识的他,我就会感到悲痛。但是他是一个精神方面不健全的人,我想他本人是不会做出让人憎恶和羞耻的事情的。”
他的儿子德沃尔在律师西格米拉的陪同下会见了父亲。
看到儿子含着泪微笑着,霍特林痛哭流涕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走廊。霍特林夫人认为既然已经证明有罪了,那么落入群众手中执行私刑也无所谓了。夫人面对着受害人亲属的压力,真心地被他们感动。小伙子德沃尔为自己的父亲说话了:“父亲从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大声骂过我。”
霍特林在狱中会零星地交代一些事情,人们渐渐地知道那些偷看女孩子洗澡,从门缝里偷看妇人们的卧室,以及晚上爬到树上偷看二楼年轻夫妻的房间等这两年在附近一带引起恐慌的变态事件都是他所为,不仅如此,他还交代了其他几起事件:
六、前年的夏天,在奥沃索镇郊外的墓地里,他对八岁的埃斯特·斯金纳施暴。
七、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企图袭击二十七岁的女性赫恩,未遂。
后面两起事件还不为一般人所知,当时夏瓦基县警司奥萨·J·汉彻德曾经受理过受害者的报案,这也成为了虔诚的长老的犯罪证据之一。底特律的法医赛·欧菲露·拉法路博士对霍特林进行了精神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霍特林是喜欢诱拐儿童的特殊性虐待狂。另外在宗教方面,他想努力克制自己的变态,因此变得非常焦虑。这种努力完全是无意识的,就像每天都是由白天和黑夜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构成一样,两个状态的他都是真实的他,两者是不可分的,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他。当时还引用了近代非常有名的“基尔博士与海德先生”的实例与之作比较。桃乐丝的父亲威廉·莱斯利·修纳易达还在法庭上跳起来殴打了霍特林。最后布伦南审判长宣布判处霍特林无期徒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请为我的家庭考虑一下。”
“你为那些被你杀害的少女的家庭考虑过吗?”
“我现在的心情是世界上最悲哀的。”
位于苏必利尔湖畔荒凉而漆黑森林深处的密歇根州马凯特监狱的铁门紧闭着。阿道夫·霍特林就在这里面服刑,狱警詹姆斯·P·寇根报告说没有发现他有精神方面的异常,他还成为马凯特监狱里的模范囚徒。至于哈罗德·洛思里奇的梦,各地多位心理学家都曾试图对此进行解释,通过常识来判断,可能是因为连日来一直在看新闻报道里犯人的画像和霍特林的容貌非常相似,在潜意识里把二者结合起来,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杨源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