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的深夜娱乐新闻播放着正卓的新闻发布会。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墨蓝色西装,站在阶梯式大型会议室的讲台上,面色严肃,用粤语和普通话双语澄清最近的各色消息:
如大家所知,本人陈正卓与尚初晓女士于2007年5月登记结婚,于去年09年8月分居,10月开始协议离婚。上周已完成离婚手续,正式离婚。我与初晓因为性格不合,共同决定后退一步成为朋友,开始新的生活,我们之间并不存在第三者。我们协议离婚,不存在资产纠纷。VFB是著名设计师,她受SDM邀请在11月中旬来沪工作,我因为出差而遇见她。我们是旧友,但她不是我和初晓离婚的原因。任何形式的诋毁、诽谤和骚扰,我都会诉诸法律,请个别记者自重。
宜宁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徐衎开门进来,看到客厅里的灯关了,电视还亮着。打开柔和的落地灯,在昏黄的灯光里看见宜宁倒在沙发里。她脸上还敷着面膜,却已经睡着了。徐衎把大衣和公文包都搭在椅子背上,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边去,就蹲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宜宁安静的睡颜。
他撕下宜宁脸上已经干掉的面膜,凑过头去在她鼻子尖上吻了一下。然后把宜宁打横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可能是感受到了徐衎周身的寒气,宜宁醒了,努力的睁了睁惺忪的睡眼,软绵绵问道:“What time is now ?(现在几点了?)”
“One forty。(一点四十了)”
“You should have came back tomorrow。 It’s too late。(你应该明天回来的,今天太晚了。)”
“I have a lot to do。 So decided on a red-eye flight。(我有好多事要做,所以才坐红眼航班。)”
说着,徐衎已经走到宜宁的房间,给她轻轻的放到床上。徐衎又吻了下宜宁的额头,说了晚安,就要转身离开。宜宁忽然拉着他的手说:“Take a shower in my room。 The air con in your room is closed。You’ll feel cold。(在我房间洗漱吧,你那屋没开空调,会冷。)”
“Fine。(好)”
徐衎拿了浴巾和睡衣进了浴室,宜宁看着浴室的的灯光,想到这么晚了徐衎还要赶回来,明日一早又要上班的辛苦,十分心疼。毕竟,那个位子、那个年薪,就意味着辛苦和劳累。
徐衎打开花洒,热水冲刷着寒凉的身体,好像也温暖了些他的心。尽管见到了那个男孩子吻宜宁的画面,也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他却十分笃定宜宁不会出轨。今晚的提前归来,也印证了这一切。
徐衎洗完了,就直接上了宜宁的床,一只手臂搭上宜宁的腰。宜宁知道徐衎想抱抱她,就把身体往他怀里挪了挪。这种踏实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宜宁破天荒没有去跑步,早上就做了丰盛的早餐。第一片全麦吐司上刷一层百香果覆盆子果酱,放一片帕尔玛奶酪和金枪鱼松,刷一层百香果覆盆子果酱,再放一层吐司片,用锡纸包好、竹签定型,但她特别给徐衎那份三明治多加了一片熏火腿。过一会儿,双面刷蛋液,在平底锅里煎至金黄。又做了两人份的藜麦牛油果橙柚沙拉,然后将碾碎了开心果和巴旦木洒在上面。最后又热了两杯牛奶。
徐衎洗漱之后来到餐桌边,没想到竟是这样色彩鲜艳、香味扑鼻的早餐。“怎么没去跑步?”徐衎一边坐下一边问。
“担心吵到你。”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宜宁觉得徐衎辛苦,几日都是心情紧张,终于回家来,她就想做点丰盛的早餐,让他精神好些。
她是在意我的,爱我的。徐衎大口的咬了一下三明治,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傍晚的时候,宜宁接到徐衎的电话,说因为积累的工作太多了,要加班。宜宁没什么事情,就决定去Verona那里。她拿着大衣往电梯走,看见Robbie也拎着公文包要下班了。宜宁想起几日没见到宋凡希,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那个实习生宋凡希,干得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这几日一直没来。”
“嗯?”宜宁感觉到他好像有几天没上班来了,如果没记错就是在那次他袭吻之后。她还什么也没说,他就跑掉了。
“说是毕设开题报告,学校里这一周都比较忙。”两个人聊着,电梯到了,里面人比较多,Robbie让宜宁先上,宜宁本来还想和他聊两句,没办法就只好道别了。
到了Verona家的时候,宜宁想也没想就直接按了密码进去,进了客厅才发现陈正卓也在。他长腿交叠,随意的靠着餐桌站着,Verona坐在沙发里,一只手端着水杯,和他正在闲聊。
这是宜宁数年之后见到陈正卓了,她有点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千禧年的时候她去伦敦毕业旅行的夏天。哈,都十年了。她打量了一下陈正卓,他身材匀称结实,皮肤比以前黑了,但面色沉稳,目光清澈犀利,仍然可以称得上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陈正卓听到响声,先转过身,向她低头致意了一下:“宜宁?”。
宜宁倒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在。有点错愕的说:“你好,好久不见。”她看两人聊天的画面十分温馨,有点不忍打扰,就说道:“没提前问,不知道你在。那我先回了。”
Verona“哎”了一声说道:“不要走啊。”
陈正卓点点头说:“我这就走。晚上还要回香港去。你们聊吧。”说着,他走到沙发边上去,吻了吻Verona的发顶,然后就到玄关去换鞋离开了。
正卓走后,宜宁改说法语:“你有同他讲孩子的事吗?”
Verona用法语回答的那么温柔,却那么悲伤:“还没有。有些事情必须要先解决。”
宜宁知觉气氛不对,便岔开话题:“晚上吃什么?我看冰箱里食材不多。”她蹲下去看冷冻室,听见Verona给安打电话说Calvin走了,让她赶紧回来。
冷冻室里有几袋速冻饺子,打开一看竟是三鲜馅儿的。宜宁不大爱吃韭菜,于是就犯了难。Verona拄着拐过来,看到保鲜室里有一个番茄,一根胡萝卜,一袋子青豌豆,一个菠萝,还半根意大利红肠,就说:“电饭煲煮番茄饭吧。安说会带几道菜回来。”
宜宁拿着食材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着:“安是知道Calvin在?”
“嗯。Calvin中午过来的,她就出去了。我说不介意,又不是没处坐。在二楼也一样。安觉得不舒服,就走了。我笑她要不你搬出去,她说当完了保姆就赶人家走,我怎么这么精明。”
“房子这么大,孩子们都不在,一个人住着怪空荡荡的。”
“是。所以我是愿意我们俩互相陪伴。Calvin要是来上海,我也可以到他那里去住。”
把电饭煲插上电,两个人就又回到客厅里去聊天。没多久,安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三四个打包盒。
宜宁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放到餐桌上,随口问:“你打车回来的?”
安脱掉大衣,向卫生间走去,声音也越来越小:“不是,别人送我回来的。”她在洗手,哗哗的水声尽管聒噪,却还是掩饰不了Verona的打趣:“别人?她说的别人就是那个音乐家,叫什么?沈康乐?”
宜宁也跟着哈哈的笑着,还不忘将碗筷摆好。
安出来看到Verona仍坐在沙发里,而宜宁在那里盛饭,就说道:“看看我们Inin这贤妻良母的范儿。”
宜宁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Verona行动不便,自然很少干活,而安则是被TA宠得什么都不会做。
安在香港待满四日,又在澳门待上一日,前日才回来。三人边吃边聊,安第一次向两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周鸣厚继娶的太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还有个情妇也生了一个儿子。这些年,他也算是儿孙满堂。近年来两个儿子争权,他生活当然热闹,更有理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不提父女亲情,你也应插一脚,那家产该是争一争的。”宜宁开玩笑说。
“自从九几年香港金融风暴之后,他的产业也不怎么景气。那点钱,我真心是不在意。TA留给我的,比他不知道是多少倍。”安的语气十分轻蔑。
Verona一直默不作声,忽然就感叹了一句:“奋斗那么久,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多给别人一些。后来终于我们不再为钱发愁,却发现,钱真是最最没用的东西。”
“买不来最爱的人,买不来想要的时光。”安苦笑了一下。
然而,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拥有过最爱的人,拥有过想要的时光就是幸运的啊。
正卓回到香港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他驱车到父母住的石澳那边,进了别墅都接近午夜十二点。客厅里还有灯亮着,父亲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卓的离婚声明。
正卓推门进去,恭敬的叫了声“父亲”。
陈父转头看向他,眼里全是怒色。
“已是成年人,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并没全身入土,就当我都不存在?DOGO要由你这般胡闹,那还得了!一句两句说的好听,谁人不知你是出轨?”陈父大声训斥道。
“离婚是我和初晓两个人事。她情我愿,无可厚非。我的确注意自己一言一行,免得对DOGO产生负面影响。可也非靠着名声来支持我的事业,靠得是实力。”
“你可知尚家同我怎讲?一声不吭,就把我女儿甩掉。尚家脸面哪有?毫无动作,依然维持着两家交好的场面那更是难看!你若亲耳听尚志盟的话,就知你当真未考虑陈家半分!”陈父怒气更盛,完全是从肺里吼出这些话。
正思在二楼的卧房里都听的清清楚楚,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走廊上去偷看一楼的情况。这才发现母亲已经扶着栏杆看了两人的头顶好久。
“为陈家考虑!为你考虑,为陈家考虑,为陈正珣考虑!可谁又想我半分?一手搬空我的公寓,让Verona以为我走了,再一手扔掉她的东西,让我以为她走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分手。那时不知她是那个Javier的妹妹吧?后来得知发觉自己做的更对?所以陈正珣走了也不挽留也不去找?你早知陈正珣人在上海,从不要他返来,不就是变相把我留在缠身的公司?可惜我那时幼稚未曾多想。尚初晓同我酒后乱姓,你是没有一点干系?她心思龌龊,你当全然不知,还指明我当时在哪间房休息吧?只是没算好,假怀孕之后我们竟这久无子,其实你该反省,若当时未与Verona分手,说不清小孩现在已经可叫祖父!”正卓忍无可忍,粤语连珠炮般喷出,房间里满满的火药味。
正思不知道哥哥们曾经出了车祸撞死了人的事情,听的有些一头雾水。只听懂了二哥结婚中的秘闻竟是父亲的亲自算计,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远处的陈母轻声叹了口气说:“我唔想理啦。”一转身就看到正思也在听壁角,就皱着眉说:“返你间房。”
正思撇了撇嘴,撒着娇说:“早唞唞。”
不情愿的回到房间里,正思把自己扔回到大床上,又听见“嘭”的一声,大概是正卓甩上门离开了。“这个设计师真是蛮厉害。”正思嘀咕了一句,将被子盖好。突然间她忽然想起数月前,自己去见Verona时的情景。那个设计师说:“我已有孩子。”
他与Verona是旧爱,那孩子是二哥的吗?还是别人的?二哥他知道吗?听他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
正思跑向窗边望去,正卓开着跑车绝尘而去,仿佛再也不想回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