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醒了。”
银铃般的声音，唤醒了无忧的神智。
无忧缓缓睁开了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臃肿的小脸。不过对于无忧来说，她的面孔似乎变得无比鲜艳。自己已经是个没人理睬的废物，师兄弟走了，长老们走了，甚至老师也离自己而去。留下的只是这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虽然面貌不是很好看，但无忧却看到了她那水晶般的心。
“呵呵。”无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在这里坐了几日了？”
小丫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无忧，回答道：“已经过了三十二日了，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么？现在的我，恐怕连个虫都不配当吧？”无忧苦笑着摇了摇头，内心异常沉重。虽然他从来不在乎自己所谓归元宗第一天才的名声，但这称号毕竟也追随了他数个年头，早已融入了他的日常起居之间。如今，经历了这场唤醒玄楼的变故，使得他一下从人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天才，变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就如同坐拥江山的帝王突然变成了流浪在外的乞丐，这种巨大的反差，足矣让人崩溃，即使以姬无忧的心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哥哥，你别难过。”小姑娘似乎也明白问题出现在了无忧唤醒的玄楼身上，绷紧了小脸，结结巴巴的道，“我虽然说不出什么具体原因，但我能感到大哥哥的玄楼跟他们的不一样。”
无忧苦涩的点了点头：“是啊，当然不一样，我的是土楼，怎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大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姑娘看无忧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小脸憋得通红，忙出言解释。
无忧摇了摇手，没有让她再说下去，自己还没有脆弱到需要寻求一个十岁姑娘来安慰的程度。
勉强的站起了身形，目中一片死灰。“去见老师么？”想到自己的恩师姬长春，无忧的内心立刻充满了愧疚之情。这六年来，老师对自己可谓是视若己出，在修行的培养上，更是倾尽全力，凡是自己所提出的一应要求，从不犹豫，全部满足。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自己能够在修为上一鸣惊人，光大整个归元宗的门楣。就算自己做不到，作为嫡传弟子，至少也应该能将老师的心血继承下去，发扬光大。如今，冰冷的事实告诉大家，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就如同被吹起的一个个肥皂泡，虽然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绚烂无比，当真相的骤风袭来，立时化作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不仅仅自己沦为了笑柄，更有伤老师的知人之明，自己愧对老师，愧对培养自己的整个师门。一滴泪水夺眶而出。
“大哥哥，你别哭啊。”小姑娘更急了，“我说得都是真的，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大英雄，咱们归元宗，甚至整个世界的第一天才。”
“天才？”无忧看着小姑娘真诚而笃定的眼神，猛然想起一事，眼中立时恢复了一丝神采。
“小妹妹，跟我来。”……
姬长春静静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弟子，心中的纠结如五味杂陈般难以形容。在这个弟子身上，自己日以继夜，倾注了无数的心力。这数年来，伴随着他修为的突飞猛进，如那层层高楼拔地而起，姬长春心中的欣慰之情，如饮甘醇，不觉而醉。谁知造化弄人，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才发现这楼台居然是建立在沙漠之上，还没有经历风雨的洗礼，便轰然倒塌。
姬长春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这才摒弃掉心中的杂念，硬下心肠对无忧道：“想必你也明白了自己的情况，我便不再多说。经宗门决定，革去你的核心弟子头衔，逐出内府，贬为外府杂役，职司藏经楼扫洒。同时……”说到这里，姬长春竟然有些哽咽，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才继续道，“同时，收回所赐宗姓，不复为姬姓宗室成员。”姬长春膝下无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把无忧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如今收回无忧的姓氏，虽说出于无奈，但仍使得这位归元宗的宗主痛心不已。
“宗门的决定，你可有异议？”
“弟子遵命。”无忧并没有抬头，在他看来，这样的处理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处理结果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好的了。其实宗门开会之时，三、五两位长老共同提出，希望将无忧废物利用，做他们核心弟子的侍从，或内府弟子的陪练，以对内府弟子有所增益。不过这项提议被宗主姬长春断然否决，因为这样会令无忧受到无尽的侮辱，甚至生不如死。而就算如今无忧已经没有资格作为自己的弟子，但很多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姬长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累了：“既如此，你就下去吧，回无忧亭好好收拾一下，交割完毕后，明日便搬去藏经楼。”
“老师，我知道自己已经不配这么称呼您，但我仍想再这么称呼您一次。”无忧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姬长春道，“弟子有一个最后的心愿，还望老师成全。”
无忧的眼神令姬长春瞬时动容，时光似乎刹那间回到了从前一般，那时他这个弟子的目光就是这么清丽，这么明朗。“你说吧。”
无忧指着跪在旁边的小姑娘道：“弟子已再无资格陪伴在恩师身边，临行之时，唯一心愿，就是恳请师尊收下这姑娘，代替弟子侍奉在恩师左右，还请恩师允诺。”
姬长春这才第一次把目光看向无忧身边的那小女孩，不由眉头一皱，的确这幼女的相貌当真不可恭维，只是眼神倒也灵动。“她与你有何干系？”姬长春问道。
“有缘人。”说完三字，无忧低下头在，再无一语。
姬长春心中虽有不愿，但毕竟多年师徒情深，不忍拂了弟子最后的心愿，良久才道：“那就看看吧。”
“谢恩师。”无忧心中没来由的轻松了好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宗主府。
看着无忧的背影在门边消逝，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姬长春心中回荡。
“唉！”长长的叹了口气，姬长春摇了摇头，从本心上讲，他也不想如此，但宗门不是他一个人就说了算的。而且自己身为宗主，更应以身作则，严格执行宗门规章，决不会因私废公。
目光凝注在小丫头的身上，不由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还真称得上极品，矮个，黄发，黑脸，没有一样给人感觉舒服的地方。毕竟是自己弟子举荐之人，姬长春收敛情绪，尽量和蔼的问道：“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岁啦。”小丫头一龇牙，显得一对兔子牙格外的大。
“嗯，在宗门多少年了？”
“我没爹没妈，从小就在宗门长大。”
姬长春似乎明白了无忧举荐这孩子的原因，因为他们一样都是孤儿。但问题还要继续：“那你拜在了谁的门下啊？”
小丫头明显没太明白，想了一会才回答道：“哦，您是说我的师傅是谁吧？我是外府服饰库的，没师傅啊。”
姬长春不由阵阵苦笑，这个无忧走了也就走了吧，还给自己推出来这么一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小活宝，算了，回头从外府给她派个师傅去教教，也就算尽了自己一份心意。
“练过功吗？”姬长春随口问了一句，就准备打发她先出去。
“练过啊。”
“难吗？”
“不难啊，特简单。”一提到修仙，小丫头就龇着牙笑了，满脸得意的样子。
姬长春暗叹还真不客气，第一次听到有孩子说练功简单的，不过也勾起了一丝小小的好奇：“那就给伯伯表演一下，让伯伯看看你练得怎么样。”
“好啊，我可厉害呢。”小丫头一下瞪大了那双似乎总是睁不开的眼睛，给人的感觉立刻清新了不少。
“还是孩子好啊，真单纯。”听小丫头自吹自擂说自己厉害，姬长春笑了，但紧接着他的眼神凝重了，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他的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这……这是……”
小女孩在发功的时候，头顶分明环绕着三道白气，而第四道也明显生成了大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孩子以十岁之龄就达到了悟玄后期的水准，甚至已经接近悟玄圆满，几乎达到巅峰的水平。
“原来是这样。”姬长春的眼睛瞬时模糊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弟子的苦心。
“无忧，老师对不起你啊！当年老夫为你起名无忧，就是希望你一生永无忧愁，可没想却让你却……罢了，这孩子就起名叫嫣然吧，希望她永远能保持着嫣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