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求婚记（却三）
迦罗，来自阿修界的巫女，隐居在欧洲一个开满鲜花的小镇，终年一袭黑衣，沉默寡言。
她的家，是一片向日葵花海，她使用了持久白巫术，使向日葵终年花开不败。向日葵花随着太阳转动着美丽的头，远远望去，连天都染成了金色，如热闹非凡的神界殿堂。
花海中，她搭了个小小的木楼，木楼没有楼梯，只有一扇巨大的窗，面向阿修界的方向——北方。木楼上面有个高高的烟囱，笔直地通向苍穹，经常会有调皮的星星爬进来与她做伴。木楼全部漆成黑色，如沉默的叹号，在苍茫夜色中让人肝肠寸断。小小的阁楼也有扇朝北的窗，她日日伫立在窗前孤独远望，看星落星起，无比茫然。
她在镇上是个异类，人们避之不及，生怕与那幽深的黑眸对上。她没有邀请过任何人，镇上的人也从不会邀请她，巫界和人界虽然并非仇敌，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人们畏惧巫的能力，曾一度视巫为心腹大患，想尽办法捉来烧死。巫界本就有许多混水摸鱼之辈，做下那人神共愤的勾当，因此巫界一贯忍让，不去挑起与人界的争端。如果不是恺撒的强制命令，他们也许会因为畏惧而把她驱逐或者烧死。
在迦罗离开阿修界那年，恺撒联合神界和魔界的王，给人界下了强制命令，即使是做了坏事的巫也要由巫界或者神界、魔界处理，只要人界烧死一个巫，巫界将采取严厉的报复手段，让人界从此灭亡。
日以继夜，她徘徊又徘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心底那隐隐的期待又是什么。在热闹的向日葵中，她的叹息，悠长而哀伤。
2
在北极星闪耀的地方，就是阿修界，阿修界是众巫的乐园，那里的王是恺撒，是众巫膜拜的巫王，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超级巫术，也拥有非凡的才能，他掌管巫界的所有事务，把巫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巫界在他接管后崛起于四界之中，连神界和魔界都要甘拜下风。
迦罗只是他统治下的一个小女巫，和其他甘于平凡，碌碌无为的小女巫不同，她美丽善良，聪明勤奋，柔弱而坚强，通过不懈的努力学会并精通了所有的白巫术，成为巫界的传奇。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解决的，那就是爱情，对它，她无能为力。
那一年，她因为出色的表现受到恺撒的召唤，在接见时，他对这个外表柔弱美丽的女子一见钟情，让她做他的情人。她欣喜若狂，只有她知道，这就是她努力多年的目标，当她还是个初级女巫的时候，因为恺撒一个温暖的笑容，她已经发疯般爱上了这个英俊的巫王，立志要永远陪伴他。
她以为梦寐以求的幸福就在眼前，她没想到，当她和恺撒度过了许多快乐甜蜜的日子后，恺撒仍然接受了神界的礼物——美丽的潘多拉女神。
她断然和他决裂，孑然一身离开阿修界，经过多年的漂泊，终于在这个宁静的地方隐居下来。
为了排遣寂寞，她不顾人们的威胁，用大把向日葵花籽换来了一个女孩，并教她读书绘画，下国王棋弹竖琴，除了巫术，她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教过她一遍。女孩长大时，迦罗把迷路的辎罗国王子引入这个向日葵花海，在那小小的阁楼里，女孩得到了他的爱情。
巫王恺撒不知从何得知这个消息，派特使赶来，许下辎罗国五十年不再有战乱、灾荒和瘟疫，作为送给新人的贺礼。
迦罗终于明白，原来她的王仍是关心她爱着她的。只是这爱，她永远无法碰触，也永远感受不到它的温暖。
年复一年的等待，迦罗终于死心。她想，也许在另外的地方，她可以找到一个药方，医治这颗因寂寞而苍老的心。
迦罗翻开世界的历史画卷，发现了一个叫中国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深情的王，有的为了让爱人展颜而用烽火戏诸侯，有的为了爱人的病连臣子的心都挖出来做药引，有的为了陪伴爱人连国家都亡掉了，还有一个叫李隆基的皇帝，竟和自己的爱人在长生殿上许下盟誓。
她让一个顽皮的星星送信，从阿修界叫来她唯一的挚友迦蓝。她问迦蓝，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忘记王，然后开始另外一种生活。
迦蓝和她一起学习巫术，她看着她和王热烈地相爱，看着他们争吵，看着她的自我放逐，看着她夜夜长叹，脸色日益苍白。
两人翻了很多巫书后，终于发现一种方法，那是记载在几千年以前的古巫书上，却从来没有人试过，因为这个过程太痛苦。
迦蓝看见她眼底坚决的光芒，抚着她的黑发，强忍着心头的疼痛，轻柔地说：“不论怎样，我总是会支持你帮助你的。”
迦罗仍然沉浸在发现新生活的喜悦之中，黑眸中有着许久未见的耀眼光芒，她微笑着说：“如果我可以忘记这不堪的过去，请把我送到中国，在那里，我想我可以遇见一个真正深情的人。”
古巫书上记载，在世界的最北端有条叫做忘的河流，它的水有让人遗忘的作用，但要用河水洗濯千年，而那河水，积结了几万年世间的悲苦，是世界上最冷的水，那种冷，是透骨的刀割般的冷，是可以穿透心脏的让人生无可恋的痛与伤。
当迦蓝用她如星的眸悲伤地注视着迦罗时，迦罗对她说：“蓝，别担心，我不怕痛，只是世界上有种东西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疯狂，那就是心死。”
她们先去海上的人鱼族那里，他们有颗叫“海心”的珍珠，含着它，就可以在水里像鱼一样自由呼吸。人鱼族的族长，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听说迦罗要借他们的“海心”，问迦罗为什么，迦罗把自己和王的故事源源本本告诉她，并说出自己对未来的向往。听完她的故事，老奶奶脸上的珍珠断线般坠落，良久，她幽幽叹着气：“如果我那美丽的小女儿能像你这样一心忘记该多好，她怎会那样死心眼呢……”
迦罗无法安慰她，老奶奶把“海心”郑重地交到她手心，噙着泪说：“孩子，希望你能幸福！”
迦罗褪去衣裳，任凛冽的风割着她的身体，径直走入水中，那冰冷的温度引得她一阵颤栗。她听到迦蓝在身后哭泣，却没有回头，她把泪洒入水中，向着王所在的北方，说了最后一句：“别了，我的王。”
她在水底沉睡了千年。
梦中，她似乎听到地壳在颤抖，海水卷起巨浪，呼啸着拍打着岸边，总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呼唤：“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3
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迦罗披着长发，回到岸上，迦蓝朝她狂奔过来，远远就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拥于怀中，她的泪，湿透了她的肩膀。
迦罗贪恋着她温暖的怀抱，等她哭累了停下来，才以无比清澈的目光看着她，微笑着问：“请问你是谁？”
迦蓝惊呆了，似乎不敢相信她刚刚说了这样的话，她的泪又涌出来，说：“你记住，我是迦蓝，是你唯一的朋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这一切的。”
迦蓝没有告诉她一切，因为那是她极力想遗忘的，她不忍心再提醒她。最后迦罗只知道，她是迦罗，以前非常向往中国那些王的深情，将被她的朋友迦蓝送去中国。此时的中国，已经是公元二十一世纪初了。
她说迦罗一直羡慕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想带迦罗去看看他们曾生活过的地方。
一个灰蒙蒙的冬日早晨，她们来到了西安。
在两个高高的鼓楼中间的酒店住下，迦蓝和迦罗打扮得和中国人一样，她们丢掉了那长长的黑袍，穿着对襟的红棉袄，她们的长发和浓墨一般的眼睛让路人纷纷侧目。
住下来的当晚，迦蓝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她神色张惶，说：“迦罗，对不起，我有事要走了，我已经拜托了别人来照顾你，你在这里好好玩，我以后再来找你。”
说完，她匆匆离开，把迦罗孤单地留在酒店。
第二天一早，迦罗躺在床上看《诗经》，因为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很好奇，她买了许多古代的书籍。她看得正入神，门铃突然响起，她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黑发黑眸的男子，他看见迦罗，眼中陡然发亮，说：“请问你是不是迦罗小姐？我是叶凯，你的朋友迦蓝要我照顾你。我对这里很熟，可以带你四处看看。”
他们先去的是一个叫华清池的地方。路上，迦罗和他说起她听说的那些美丽爱情故事，他沉吟半晌，无奈地叹息着：“你就为这个来到这里？”
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看的那些只是后人美化的结果，真正的故事其实都很不堪，那皇帝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女人逼死在马嵬坡。迦罗，你到底看的是些什么可笑的故事？”
叶凯介绍说华清池是李隆基和杨玉环洗浴的地方。进了门，有个白色的杨玉环雕像立在一个水池中央，那女子亭亭玉立，真有几分绝代佳人的模样，迦罗坐在莲池边，默默凝视着她，突然想问问她，如果事实真是叶凯说的那样，她可有悔。
女子沉默地看着迦罗，笑意盎然，一阵冷风舞起池旁的垂柳，她的倒影在水面散成层层白色的水上莲花，这一刻，迦罗似乎听到他们的欢笑，从久远的地方传来，竟不觉痴了。
那欢笑声中明明有她如兰的气息，在迦罗耳边低低倾诉：“只要深爱过，即使为之奉上生命，我亦不悔！”
又一阵风吹来，把她如兰的气息带走。迦罗浑身直哆嗦，从河里上来后，她的意识时常停留在那里，总觉得全身都在冰冷的水中，冷得连骨头都有刀割般的痛。
一件温暖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她回过神来，发现叶凯眼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他为她把衣服捂紧，微笑着说：“这里冷，我们到前面走走。”
走到宫殿里面，迦罗不由得发出惊叹：“这个池子好大！”
叶凯笑了笑，“他是皇帝，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自然懂得享受！”他在迦罗耳边又加了句，“包括美女，杨玉环原本是他儿媳，嘿嘿……”
迦罗笑起来，“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闻言，叶凯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转遍了华清池每个角落，他们回到酒店。休息一会，叶凯带迦罗去前面一个小吃街吃东西，这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迦罗一种种尝着，很快就饱了。
晚上他没有走，他把迦罗紧紧抱着，用他的体温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她睡了有生以来最香甜的一觉。
在他的怀里醒来，她发现他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他睡得正熟，刚才还似乎做了一个噩梦，眉头皱得好紧。她微笑着轻轻抚过他的浓眉、高高的鼻梁、饱满的唇，心中有股暖流遍布全身，好像，这就叫幸福。
他醒来，似乎仍在梦中流连，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脸。当看到那笑意盎然的黑眸，他猛然醒过来，手臂如箍，把她抱得更紧，好像怕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她的额头碰到他冒出来的胡碴，感觉麻麻痒痒的，刚想伸手去挡，他把她的手捉住，在下巴慢慢摩擦，轻笑出声。
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个深情的人，你可不可以娶我，我们像这样一辈子在一起？”
他眼中的温度陡然下降，沉声道：“我有一个爱人……我很爱她，但是她已经忘了我，去寻找一种奇怪的感情。我问过很多人，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忍受那样的痛苦忘记一切。人们回答我，这种感情是两情相悦，不离不弃，生死相许，是信任和勇气，是原谅和不悔……”
他的手抚摩着她的眼睛，轻叹道：“我要等她记起我，然后告诉她，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心，请她原谅我。”
原来如此，迦罗叹了口气，深深被他感动了。这样好的男人竟然心中已经住了人，真是遗憾！她突然想起来，既然他的那位已经把他忘记了，那她岂不是可以趁机把他拐来做她的……嘿嘿。
5
第二天，他说要带她去秦始皇的陵墓看看。
迦罗很惊奇，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竟然有这样的能工巧匠。那些兵马俑个个栩栩如生，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各异，连马车都具备了各种功能。他带着迦罗一个一个展室参观，她啧啧称叹，简直不想离开。
最后，他们到了秦始皇陵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平原的景色一览无遗。看到山上风大，他把大衣裹到了迦罗身上，她心头十分温暖，倚着他笑道：“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你看看那个叫屈原的把我写得这么好，你就娶了我吧，你肯定不会后悔的！”
他脸上又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晚上回来，他仍同昨晚那样，让迦罗把衣服穿得暖暖的，然后把她抱在怀中睡。
迦罗抬头问他：“这位官人，可称柳下惠乎？”
他脸上还是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叹道：“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她把他的衣服偷偷解开，于是，一夜风光旖旎。
在她攀升到快乐的颠峰时，她突然有种奇特的熟悉感，仿佛他们已相识千年万年，甚至曾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她只觉得心安。
6
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迦罗贪婪地闻着他的鼻息，不知不觉中他已睁开眼睛，轻轻揪住她的鼻子，两人在被中****着紧紧相拥，迦罗在他耳边嬉笑道：“相公，今日如何安排，妾身该起身梳洗一下才是。”
他哈哈大笑，把头埋在她长长的乌发中深深呼吸。
他们慢慢在街上散步，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害怕人流把他们冲散。他们看过城里的大雁塔和小雁塔，便在城中随意逛，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边走边和她讲故事，她走累了，他便停下来找个地方坐一坐。他的手和她的手，这一路上，一直没有松开过。
回来时，看着夕阳在天边留下淡淡的红色光晕，迦罗拉着他，指给他看路边一对互相搀扶着的白发夫妻，对他说：“这是叶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不惧羞，只盼能携手，到白头。你就娶了我算了吧。”
他微笑着把她拥进怀中，看着那抹艳丽夕阳，轻叹道：“我想，我是不是错了？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呢，我能守候着今天的幸福不就可以了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如果跟我在一起，以后可能都没有安定的生活，你愿不愿意？”
迦罗用最灿烂的笑容回答他。
他们游历到辽阔的草原举行了婚礼，天地为见证，而他们的客人只有一个，迦蓝。
迦蓝看见叶凯，神色张惶，竟想朝他跪下去。他脸色一凛，迦蓝的身势生生顿在半途。迦罗望着他们的举动，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埃及，迦蓝赶来看迦罗，她看着哄着孩子的他，脸上是莫名的感动。
“你知道吗，”迦蓝偷偷对她说，“我们的巫王恺撒听说你到了那遗忘的河流，他狂怒中把地壳都震动了，还在海上掀起巨浪，造成了无尽的灾难，神界之王和魔界之王联合起来与他战斗，把他打败贬入尘世，罚他永世不得安居停留。你知道吗，他原来是真的这样爱你！”
迦罗笑了，她记得的，在那千年的梦里，有个声音每天都在跟她说：“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这个声音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缠绕在她心头，直到……她遇见这个黑发黑眸的男人。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