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痕,我将玉碎的精魂附在凤凰翎上,重新铸造了一只麻雀,今后,定要好好照看她。”
圣姑那张千年的寒冰连此刻表情却甚是丰富,红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齐齐在脸上崩裂,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弄眉吹吹牛,圣姑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十成十的一个美人胚子。
“落痕定不负陌桑上仙所托。”她伸出白净的双手,将麻雀接过。
“以后这六千年,便将它拘在结界中吧,”陌桑上仙用手点了点摩尼湖,顺势那边站起了一片的房屋,绵延不绝,“‘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以后这一片结界就唤为水月镜吧,如今的掬水可是比不得玉碎,她体内只留有一魂与三魄,资质自是算不得正常,落痕,还要麻烦你悉心教导。”
“是,落痕自是万死不辞,自当保护凤神至6000岁再向外界宣布新一代鸟族之神继位。”
“不,不需要了,玉碎的心愿便是远离这纷纷扰扰的世事,才选择带着剩下的二魂与四魄沉睡在来仪阁中。只是,掬水却是真的没有以前的记忆了,不如就做一只痛痛快快的小麻雀吧。”他的眼神温柔,仿佛是揉碎了的月光。
“是,落痕谨遵上仙教诲。”圣姑低垂着头,只有肩膀在不住地耸——动着。
“嗯,从此之后,鸟族不再有凤神,只有先王玉碎与麻雀精掬水。”
前尘往事呼啦呼啦地纷沓而来钻入我这个容量原本就不算大的脑壳中,搅合成了一团化不开的浆糊,越来越浓稠,往事的脉络越来越清晰。
“洛郎,我们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都看这凤凰花绚烂地绽放于枝头,委顿在地,然后经过春风春雨的洗礼,又绽放开她美丽的身子,你说可好?”玉碎娇羞地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子,完完全全没有世人说的清冷的神情,倒是一派小女人的情思。
“洛郎,你看,这是我用灵力打造的末绿林,里面种满了你最爱的梅花,以后我们便在这里,我吹一管紫竹箫,你抚一把箜篌,看月圆缺了一轮又一轮,没有人再能打搅到我们。”她白净的手点着翠绿的竹林,里面依稀能看见一片腊梅,眼中满溢着柔情蜜意。
“洛郎,听说东篱为梓卉种植的桃花林开的美不胜收,什么时候你也为我种上绵延十里的凤仙花吧。”她靠在加洛的肩头,手指绕着他的乌黑的发。
无数声“洛郎、洛郎”注入我的耳朵,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我捂着兄口半蹲在小路上,说不出一句话。
“掬水仙子,有些神仙的元神还在,只是重塑了身躯,所以,她之前尽数遗忘的记忆便会因着曼珠沙华的香气而回想起来。”凌郁上仙淡淡的声音响起来,恍如隔世,“掬水仙子,你怎么了?怎么趴在地上?”一双手将我扶起。
“凌郁上仙,我……我只是一只小麻雀,对不对?”我抓着他的衣襟,惶恐不安地想要一个回答。
“从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一只麻雀。”他点点头。
“我们快离开这片曼珠沙华吧,我不喜欢它们的味道。”我有些惶恐不安。
“好。”他托住我的身子,招一招手,便唤来一只长着三只脑袋的怪鸟,“嘎嘎嘎”地在我们头顶盘旋,“这是我的坐骑,我们快走吧。”
飞了不知道多久,三头怪鸟降落在了一个三面环水,背靠巨山的岛上。
“看到那一座山了吗?那层黄色的光便是法华结界。”顺着凌郁上仙的手指看去,只见面前耸立着一座嶙峋巍峨的高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直指苍天,剑身上流转着淡淡的黄色光泽。
我点了点头:“这座山有方圆百里那么大吗?”
“应该在相思角的距离范围之内。”
我走进了一些,瞬间觉得高山仰止,走到结界边上,我掏出相思角,注入灵力:“东篱上仙,东篱上仙,梓卉上仙交代我来这边给你传两句话。”我暂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从相思角中传出,“凌郁上仙,难道东篱上仙距离我们不止100公里?”
他皱着好看的眉头,沉默不语。
于是我转了头,再走近一层那层屏障,直到裙摆被结界掀起了一块,才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下沉丹田,手掌心缓缓吐出灵力,白色的光芒大增,整个相思角上都流转着白涂涂的光泽:“东篱上仙,东篱上仙,梓卉上仙交代我来这边给你传两句话。”
然后,一盏茶的晨光过去之后,还是没能听到东篱上仙的回应,我倒过相思角,想看一个究竟,难道法华结界连相思角的传音也隔绝了吗?
一道细细的水流顺着相思角流在我手上,然后再缓缓渗入笼着黄光的地面,消失不见。
“咦,这是什么?”我看着手上的水渍渐渐消散,顿感惊奇。
凌郁上仙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抹了一点在手指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如一个断了引线的木偶,颓废地坐在地上,也不管结界吞噬着他的灵力。
“上仙,你怎么了?”我紧张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免流转着的黄色光芒。
“梓卉,为了一个东篱,值得消耗数十万年的灵力吗?”他双手扶额,一身的落寞无助,破碎的玄色衣袍衬得他更加的落拓。
我不解地眨眨眼睛,想不清怎么忽然之间凌郁上仙又来了这么一句,或许是间歇性地表达他对东篱上仙的醋意?因为我早已不下数十次地听见他说:“梓卉,那个东篱有什么好,你怎么偏偏只爱着他。”或者是“梓卉,东篱他不值得你为了他付出这么多。”这些天来,我连做梦都梦到梓卉梓卉、东篱东篱的声响,搅得我现在听见了这两个名字睡眠质量就会莫名其妙地下降。
于是我只能在一边滴流滴流地转着相思角,想等着凌郁上仙过了这一阵子间歇性羊癫疯再商讨这件关乎于我未来仙途的事宜。
谁知这一等,便是天昏地暗,等我昏昏沉沉挥别周公回来时,天色又转了一轮,我已经错过了一顿烤鱼的时间,而凌郁上仙浑然不知地呆坐在远处,玄色的长袍已经零碎不堪,成了一把趿拉在他身上的笤帚,他一只胳膊也惨不忍睹,被法华结界戳了好多细碎的洞洞,就像是被白蚁侵蚀过的堤坝,我赶忙爬起身来,将他拖离了结界。他嘴里含糊不清还是吐着:“梓卉,为了一个东篱,值得消耗数十万年的灵力吗?”想来是比念经的小和尚还要锲而不舍,我真想拎起一桶冰水,浇在他滋滋冒着烟的脑门上,然后狠命地前后来回摇晃他的身子,再吼上几嗓子:“上仙,这都什么时候了的,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梓卉上仙并不在这边,她还被封印在弱水之中,承受无尽的痛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