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两,叶央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回过神来,又严正推辞道:“圣上让我监管军校,自是会拨银子的,大嫂,你还是收回去罢。”
她样貌英挺,一沉下脸自有一股冷傲锐气,杜湘儿笑吟吟的,却说:“我知道朝廷会出这笔钱,可在外行走总有意外。我家里虽是文臣,也知道养兵一日耗费千金的道理,旁的不说,圣上给的银子只够每月军饷和修建军校,对吧?若你要犒劳全军,酒肉钱从哪里来?”
杜湘儿眼睛一眯,花容月貌里带了精明的感觉,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武将是比文官赚钱不假,但能积攒大量金银的机会,只有攻城略地——建朝时叶家就靠这个方法攒下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家底,更兼现在家中人少,十几年里最大的支出便是叶安北娶亲。
另外一条途径是打了胜仗,宫里的赏银。可晋江城一役,回京领赏的是邱老将军,叶央出力最多,仅仅是博了个好名头,实打实的银子,她还真没见着。
想要让神策军上下心悦诚服地追随自己,光是共患难也不够,有句话说得好,跟你谈前途的上司都不靠谱,谈钱才行。叶央也不舍得让神策军在闲时吃糠咽菜,只有经历过战事,才明白将士们到底付出了什么,每旬至少给一顿有酒有肉的饭食,才勉强不算亏待。
再三权衡,叶央还是收下了家里给的银子。杜湘儿虽然管家,但如此的大笔支出也是问过叶老夫人才拿出来的,又另外给了小姑子三千两,那是杜湘儿从嫁妆里挤出来的,让她自行买些东西。
堂堂一个将军,不能太寒酸。
之后叶央被依依不舍的一家人送走,许诺每旬休息时定会回来看看,这才赶在天黑前离开定国公府。早先派人传了话,神策军仍然负责镇守京城东北部,若北疆那里出了什么事,数日内便能抵达。
只是驻地又向外移动了几十里,这样一来离京城更远些,离太仆寺的牧场倒近了不少,据说夏夜会凉快些。军校也会在那附近建起,工匠已经就位,正在破土动工。
大祁的军校,脱胎于她在晋江城创办的军校,较之以前,种种规矩更加明确规范。叶央有心把这里培养成将士训练的大本营,还打算隔三差五邀请邱老将军等几个辞了官却经验丰富的老将授课。
因为军校是依托于一处府院扩建的,所以进度很快,工匠说只消三个月便能完工,让她耐心等候。
神策军便先挨着牧场扎营,水草丰美的好地方,气候也更养人些,每日操练也不觉得苦累。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叶央照例要进宫一趟禀报进度。皇帝暗示她不必每日上朝,叶央同样不喜欢没事凑上去,便挑了下早朝的时辰,递了名帖入宫,向皇帝细细禀报训练的进度。
她手下的将士早已不是那可怜的一千余人,而是八千个!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将这八千人的战斗力翻上一番,进度可谓神速。
皇帝听得很满意,又赏了些东西给叶央,才放她出了宫。
七月的京城还有些闷热,出宫时将近正午,皇帝不小气,若轮到别的大臣,恐怕还得赐一顿御膳,不过叶央碍于身份,不能跟皇帝吃饭,太后也不好巴巴地从后宫跑来留她,才这么出了门。
叶央回家换了件常服,跟陈娘保证军校一建好就接她过去,这才能出了门。
一年没回来过,她需得仔细看看京城风光,又有了什么变化。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天味居,如今装饰得愈发贵而不俗,叶央原先来过几次,此时驾轻就熟地上了二楼,还是要个临窗的包厢,能看看外头的风土人情。
天味居的包厢风雅,墙上挂的是山水画,还有几幅抄录的经卷,倒不像个吃饭的地方。
从进门起小二便注意到了叶央,含威不露,又是穿胡服的女子,怎么能不引人注目?这年头女子着胡衣男装都不罕见,可追逐风气的太多,穿得如此合身的人很少。只是他不敢多看,刚刚瞄了两回,那人的眼神就扫了过来,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她眼底含霜。
“点的菜马上就来,您先用些浆酪,用些浆酪。”小二脸上堆着笑,点头哈腰的,不知道贵客会不会介意被他看了。
窗外车水马龙,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叶央听了一会儿,摇头道:“上壶好酒罢。”
到底什么时候习惯了这辛辣的饮品?
她不记得,也懒得去想。定城的恐惧深深刻在骨子里,只有库支人的血才能抚平。但杀恶人就不是杀人吗?还有死在一次次战役中那些熟悉的面孔,说是她害死的也不为过!叶央仍然会从梦里惊醒,她时刻警惕着自己也变成杀人无算的暴虐之人,每当睡不着的时候,酒便是安眠的良药。
无处可退,这条路,只能一往而前。
既然选择了当将军,站在千军万马之前,就要承担起伴随而来的弊端。
武艺修为有了大长进,叶央静下心来,能分辨出窗外数十个人的说话声,自然也听得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其中还夹杂着一群喜悦喧闹的声音,细细去听,声音是隔间传出来的。
“今天咱们锦娘子做寿,需得品壶清酒方好!小二,清酒几文钱一壶?”
“哈哈,瞧你眼界低的,这么大的酒楼,几文一壶的清酒?你得去街边的摊子上买罢!”
……好像是,一群女子在给什么人庆生。
听她们交谈的内容和点的菜品,这群人没有出身贵胄的,家境并不富裕,要进这样的酒楼少不了存些银子,不过那些人说话间彼此亲亲密密,时不时笑作一团,教叶央好生羡慕。
王巧筝嫁去了江南以后,她是没什么手帕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