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是从“资格”的角度提出的。当年大祁开国皇帝推翻旧朝,也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如今圣上极力恢复民生,任人有度,怎么可能招致民怨!况且素和炤只是个妃子和平民生的,半点皇室血统也没有。
“若有人说,前朝皇帝当时已经拟旨废后,打算另立素和妃为后,同时扶持我为前朝残存的皇室血脉,同时备好了兵马粮草,就等着我点头,大张旗鼓的谋反呢?将军,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不大?”素和炤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从来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脸沉了下来,重复一遍,“可能性,大不大?”
叶央的面色登时凝重,冲到地毯前,蹲下来直视他,“如果敢存二心,我会立刻杀了你。”
“我父族虽是平民,却正好为前朝皇姓,太祖母入宫后我祖父便过继给了她的兄弟,两相比较,还是随母性更稳妥些。”素和炤坦荡地回视,“从前有个人寻上我,说要扶我做皇帝,还用毒胁迫,寒毒每每发作时我生不如死,硬撑着逃了出来。”
叶央一时无话,素和炤便扬起脸看着她笑,“将军,头次见面我就说了,巴巴的送上门,您千万莫要拒之门外。”
“有人谋反!是谁?”这可不是小事,大祁打库支打得空了国库,眼下出什么乱子,哪怕再小,都够头疼,叶央连声追问细节,素和炤一一回答,前后并无矛盾之处,想来不会有假,也没人敢拿这件事开玩笑。
素和炤摇头,“我怎么知道。前朝皇帝的确有封妃的圣旨,能证明我的身份。以此为凭着召集残存旧部并不是没可能,对于广开科举,削减世家对官员垄断的做法,不少家族颇有微词,恐怕蠢蠢欲动……那东西从前是留在我家,不过早毁了!”
“那你就直说,圣旨没有,让小人少打些不靠谱的主意。”叶央席地而坐,觉得胸口又一阵闷疼。
素和炤嘲笑道:“你觉得我若说了实话,还能活命吗?”
他值钱的地方,便是有那一道能自证身份号召前朝余孽的圣旨,所以才得以存活至今,那群反贼逼迫他时戴着面具,没有泄露过面容,想查也无从查起。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旁人。”叶央叮嘱道,然后皱眉思考,想着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同圣上说。一旦开口,素和炤的命是保不住的,为了以绝后患,再爱民如子的皇帝也不会允许一个可能成为隐患的人活着。
他完全无辜,甚至可以说有大功劳,至少让人知道有人在暗地里做着小动作,叶央不能送人去死。
“若你有意谋反,我真的会杀了你。”她恶狠狠地重复一遍,还逼着素和炤发誓。
大祁宗教盛行,素和炤却并不信鬼神,兴致缺缺,叶央无法,揪着他的右手腕子,让他必须发个恶毒的绝户誓言,“你快说,说了我就信你!”
拉拉扯扯之间,卧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商从谨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处,脸白得像鬼,沉默半晌后,又很自觉地把门关上了。
醒来后等到勉强能下地,他便离开皇宫说要回王府休养,实际上偷着乘马车过来看看叶央伤势如何。两人交情匪浅,在西疆时就保持着“只要没睡下便可推门直入”的关系。她康健得很,在门口就能听见细微的说话声,自己却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刚刚那人,是言堇吧?”叶央还保持着高举素和炤右手的姿势,僵硬地侧头问了句。
“的确是怀王,咱们都没看错。”素和炤使劲点头。
这让人怎么解释!
——“殿下,有人要谋反夺了你爹的江山,我屋里那人就是前朝妖妃的直系后代,但你千万别把他交出去,他是好人”?
得,还是先搪塞过去罢!
叶央把素和炤的手一扔,险些将他扔脱臼了。卧房是正屋隔出来的一间,外头没点灯,漆黑一片,商从谨果然还站在哪里,神情呆滞,她干笑道:“我们……在看手相,要不给你也瞧瞧?”
商从谨摇头,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屋里盘腿坐在地上的素和炤。
“……进来说话!”叶央头大如斗,这种事越描越黑,她衡量一番,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侧身让开个空隙,指着素和炤道,“你赶紧发誓,别想含糊过去!”
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素和炤没法搪塞这样的将军,有气无力地高举右手竖起三根指头,哼哼唧唧道:“皇天在上,我素和炤绝不会与反贼为伍,有违此誓,天地厌之。”
叶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问脚步虚浮的怀王殿下:“你怎么过来了?不在府里好好养着?”
“皮肉伤,不碍事。”商从谨咳嗽了一声,见叶央不信,补充说,“没伤到骨头,所以一醒来就能走动了。”
笑话,什么皮肉伤能险些把人的心脏也掏出来!叶央不会低估他的伤势,但看他行走之间并无忍耐不住的样子,想来肋骨也没断,松了口气。
皮肉伤很疼,可商从谨看见她的右臂缠得像个粽子,在冬衣下鼓鼓囊囊的,便忍下来了。
几句话开场之后,叶央深深呼吸,硬撑着开口道:“接下来所说的事我保证都是真的,而且十万火急,素和炤绝对不是坏人,你能保证不向外人透露吗?”
想到幕僚刚刚发誓的内容,商从谨很是疑惑,又听见叶央让他不要向“外人”透露,显然是没把他当外人,所以痛快地点了头,补充道:“只要不做有悖朝廷纲常之事。”
“他绝对不会。”叶央帮素和炤做了保证,斟酌着字句将底细抖了出来,尽量把那位前朝余孽形容成一个忧国忧民的软弱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