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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茄子、绿豆、萝卜(下)

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世界上的事永远都有高矮、胖瘦、黑白、真假。世界是各种矛盾的组成。所以有了科学就会有伪科学。

科学是高大上的,伪科学是真下流的。科学是谦谦君子,伪科学就是市井无赖。科学使人聪慧,伪科学使人愚昧。

科学自然是大家的最爱,有理由长命百岁,伪科学这个骗子当然得快快去死。

当伪科学遭遇生存危机的时候,它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就像聊斋里画皮一样。伪科学可以披着科学的外衣登堂入室,高谈阔论。有钱能使磨推鬼。良心在有些人眼里是不值钱的。所以伪科学可以通过支付消费,让一部分人心甘情愿的做它的奴仆,为他服务,为他虚伪的外衣保驾护航。伪科学就变成了一个利益团体。一损俱损、一荣共荣。当伪科学通过金钱诱惑、未来的利益画饼等等手段把一帮不明真相却急于发财、明白真相却借机发财的人绑架到自己的利益战车上来的时候,伪科学就会变得异常强大。

有人心甘情愿利用自己学过的科学知识通过各种移花接木的手段为这些伪科学披上美丽、神奇的科学外衣。还不知廉耻的借助各种媒体、科学会议为伪科学做广告、搞宣传。个别利欲熏心的官员,也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为这些伪科学尽可能的遮风挡雨,为他们延年益寿。

打击伪科学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至于期限,可能伴随人类的文明史,至始至终。医学上为了解决好传染病爆发的问题,一般采取三个步骤:隔离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对待伪科学也得用三招:隔离伪科学,怎么隔离?一旦发现伪科学的存在,不论他是以哪一种形式(像四株口服液、补脑NO1、月亮神口服液等等),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该给枪子的给枪子,该画块地围起来,终生圈禁的圈禁。总之要把伪科学扼杀在萌芽里,不让它们与现代文明接触。切断传播途径,怎么切断?媒体是社会的喉舌,是很多信息、知识的来源,是普通老百姓可以相信、依靠的一个工具。不过这个工具有时不怎么老实。部分无良媒体成了伪科学这个传染病的通风口,不但没在这里掐死伪科学的传播路径,还充当了伪科学传播的急先锋。对于这些污染无辜大众的无良媒体,当用重典。保护易感人群: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社会巨变,一部分人借着这股东风很快发家致富,部分精英甚至可以与发达国家的富豪相媲美了,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受益匪浅,对于很多人来说小康生活不是梦。物质是丰富了,精神这个上层建筑累的却让人很不放心,有时看起来甚至是歪歪斜斜,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很多老百姓对于科学是向往的、羡慕的、好奇的,像尝鲜一样的想品尝一下,像喜欢稀世珍宝似的想拥有它。所以跟科学两个字搞好关系的商品特别有市场。本来就是白开水,可是被人发现了富含各种矿物质,就是矿泉水。本来是普通保健品,甚至是国外淘汰很多年的破烂货,可是经过科学包装,就成了有病治病,没病也能保健康的万能神药。鲁迅先生笔下麻木的国民并未绝迹,非但没有绝迹,还有燎原之势。这些天真的、好奇的却不明真相的群众就是我们需要保护的易感人群。怎么保护?把真的科学拉出来,让他们见见真神长啥样,下次就知道辨认了。

真正的科学长什么样?科学不是哪一个具体的存在。科学在每一个现象的本质里。扒开现象的外衣,就会暴露科学的本质。想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出哪个是科学,除了要有好眼力,还要有科学的方法。什么方法:随机双盲对照实验。

随机双盲对照实验有三个重点。随机、双盲、对照。

何谓随机?小王有个亲戚叫塔里木,在NMG做牧民,每年养的羊都挺有规模,比方说一百只。羊吃的是草,长的是肉,挤出来的是奶。这个大家都知道。塔里木世世代代都在放牧,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草而居,就是哪里有水、有草,他们就往哪里去。

草就是草,营养是固定的,怎么吃,羊每天也就长一两肉。塔里木世世代代对这个问题都很熟悉,可是大家知道这是规律,没有法子。

可是斗转星移,到了上过大学的新时代的牧民塔里木这一代里,他们不再一味的任由自然规律指挥。

他要改变。

跟羊说,你多长肉吧,我好多卖点钱,羊也听不懂,听懂了也得绝食。

要不用点四月肥,四月就肥,这种骗人的把戏都淘汰多少年了,不顶用。

还得靠科学。塔里木翻阅资料发现如果把羊的食谱改为青草加上大豆,羊应该就可以多长肉了。想法很好,怎么证明?那就先做点实验吧。

方法很简单:第一步先分组。随机的。把塔里木自家的羊一百只分成两组,每组五十只羊。这还不简单,谁还没学过数数,我家三岁的小侄子都能从一数到一百。把这一百只羊排好队,先数五十只为一组,剩下的不就是另一组吗?

见过三岁会作诗的神通,没见过三岁的科学家吧?所以三岁小孩子都能做到的事一般不是科学。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有点迷糊。不要紧,只要你有耐心,我一定给你讲明白。

为什么要分组?塔里木给这一百只羊直接加上富含大豆的营养餐,到了月底从新称下重量,然后一平均,不就知道一只羊,每天多长了多少肉了吗?

看着挺有道理,但是此路不通。为什么?如果这期间塔里木家草场的草格外的肥,水也格外的甜,天气也格外的好,塔里木家的羊心情也格外的好,塔里木家的羊也有可能多长肉,这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不是草和大豆的新型营养餐增加了羊的重量呢,还是不知道。

一个人长的美不美,找个丑的对比一下;一个人白不白,找个非洲人对比一下;一个人是不是整容了,找个棒子对比一下。所以,对比才能看出差别,对比才能看出效果。在科学上这叫对照。

得到了草加大豆营养餐的羊群就叫实验组;仅仅得到草(传统套餐)的羊群就叫对照组。

为了看出大豆对于增加羊肉所起的作用,所以要求,实验组的羊和对照组的羊在除了大豆这一个因素以外,其他方面都是一样的。

他们必须一样的吃草、喝水,一样的看着天上的小鸟飞过,一样的互相挠痒痒,一样的谈情说爱,总之,除了大豆,其他方面都是一样一样的,就连塔里木唱情歌,也得对着两组羊一块唱。

道理很简单。一个天平,只要两边一般高,丢下一颗大豆,只要这颗大豆稳稳的砸在其中一边,差别就会显现。

可是随意的把羊群分成两组,不能保证两边的天平一般高。

为什么?

因为你前面数的这五十只羊,已经和后面不一样了,不只在吃不吃大豆方面。

如果你喜欢眼大、萌萌哒的羊仔子,你在数羊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把这些眼大、可爱的羊先数进来,可是这些羊,平时只顾装萌、搬可爱,心思不在吃上,吃饭的时候也是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些羊即便吃了大豆,也长不了几两肉。

还有。在你数羊的时候,爱出风头的、体力好的、爱在领导面前表现的羊,就会踊跃向前,最先被你选中的机会也会增加。这些体力好、饭量好、性格开朗的羊,即便只吃草,体重也可能突飞猛进。

原因还有很多,不再一一列举。可是意思很简单,随意的分组,不行。因为天平还是斜的。

所以需要随机出场。那刚才的数数不是随机,什么是随机?

那我就闭上眼,随便选五十只作为一组,剩下的作为另一组。

好了万事大吉。这回总该可以了。没有了我的个人喜好在里面,这回总该可以了吧?

还是不可以。

答案很简单。天平还是斜的。

你虽然闭上眼了,是那些你喜欢的类型的羊是不会进入你的眼睛了。可是那些喜欢主人的羊们会兴奋的凑到你的跟前,除了你嗓子好、唱歌动听外,跟你混的近好有饭吃。所以虽然你闭上眼睛了,你会更可能先选到一群本来就好吃懒作的羊。这些羊本来就是喝口水都长肉的吃货,你再给它们加大豆补充营养,它们的体重可能增长的会超出想象。这个时候,大豆的增肉作用有可能会被夸大了。

转了一圈,还是得回到问题的开始。还是随机吧。

随机既然不是随意的按喜好选,不是闭上眼睛随便选,可也得有个选法吧。

有。不过稍微麻烦了点。

先把每只羊编号,跟选美似的,每人一个号码。

1。2。3。。。。。。100,这个都懂。

投过硬币吗?相必不少中学时做过判断题的朋友都有过体会。奥巴马是出生在美国的第三代移民()请给出答案:对号或叉号选一个。奥巴马黑乎乎的,是非洲来的移民不会有错了。奥巴马是美国总统,据我所知著名的肌肉男施瓦辛格就是因为是在奥地利出生的所以才丧失了竞选美国总统的资格。奥巴马是在美国出生的,也不会错。奥巴马他爹和他爷爷是不是在美国出生的,我还真拿不准。怎么办?投个硬币,相信运气吧。有人头的一面朝上,就选对号;反之,就选叉号。

这是不是随机呢?

如果只投十次硬币,可能有八次人头朝上,这还不是随机,有点随意。

为什么?投的次数少,偶然性的因素在里面起的作用分量就大。

投上一百次硬币呢?

可能会有53次人头朝上的机会,距离理论值50%的几率相差无几。这才是随机。因为尽可能的消除了偶然性因素在里面起的作用。

好了我们开始投硬币吧。喊到的一号羊先来,人头朝上,去实验组吧,呵呵,那里加了大豆,你小子有口服了。

喊到的二号羊过来,人头还是朝上,行小伙子运气不错,还是去实验组吧。

接着下一个三号羊过来,人头朝下了,算你不走运,接着去啃草吧,这是对照组。

。。。。。。。。。。

最后一个一百号羊,人头朝上,一蹦一跳的去了实验组。

看完这个实验过程,你很快就想说两个字:麻烦。

我都觉得麻烦。分一只羊,投-起-落三个连体720度后空翻完成,这是硬币的标准动作;抬-仰-收,这是我的三个标准动作。一百只羊,一百次后空翻,一百次头部运动。硬币不嫌累,我的脖子也累了。

如果不是一百只羊,而是一万只呢。

这个问题不能想,一万次头部运动。。。。,吓死宝宝了。此路不通。

别着急。科学家们早就想好办法了。随机数字列表隆重出场。

通过随机数字列表,你会找到一串数字:3、6、7、16、18、19、21。。。。,以上号码的羊出列,恭喜你们被随机的公平的没受任何风吹草动没受任何政治势力干扰的挑选出来进了实验组,赶紧的享口福去吧,万岁。

这才是随机。

实验组、对照组分好了。该加大豆的去加大豆吧,活该还是只肯青草的还是只肯青草吧。总之,实验走起来。

等一等。谁去加大豆?本着节省人力资源的原则,刚分完组的你去吧,还能为课题组节省点经费。

科学大牛看到这一步,一般会很果断的喊:停,不是,脚下留步您。

对于已经挂好档,准备起步的塔里木,您得给个说法吧。

科学大牛说了:你刚分完组,意味着你知道哪一组的羊是实验组,哪一组的羊是对照组。你潜意识里会希望吃了大豆的羊多长肉,因为这也你是期望的结果(因为这是你的理论发现,一旦被证实是真的,你就可以贩卖大豆获利了)。受这个期望的影响,在为羊们称体重的时候,你可能会无意间把数字调高了或者喂青草的时候多加了分量。这就给实验结果带来了偏差,不再忠实于事情的真相。

既然这样,就选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去参与实验吧,比方说小王。

小王看不到实验的分组情况,不会受到干预,这就叫盲,作为实验者的一方,这就叫单盲。

大豆是有形的,只要不是睁眼瞎,都会认得它。

1号羊吃了青草加大豆,2号羊只吃了青草,1号羊很高兴,2号羊很生气。高兴的结果是多长了几两肉。生气的结果是食欲下降,体重减轻。所以不能让羊知道自己吃的是啥。怎么办,把大豆打成粉末掺到青草里,羊们就看不出来了。就这样,被实验的羊不知道自己是吃的加了大豆的青草还是纯粹的青草,这也叫单盲。

两个单盲碰到一块,就是双盲。

好了随机双盲对照实验终于出锅了。

真正的科学经得起推敲,更不怕麻烦。

所以在欧美发达国家里,每一个药品最终上市、每一个经典的临床指南能成为临床医生诊治疾病的标尺,都需要无数个RCT(随机双盲对照实验的英文缩写)。这是最高的证据,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证据王国里的王者。

好了,学以致用。学了不用,等于浪费国家资源。

无本专家说茄子、绿豆、萝卜可以包治百病。美国人知道这是真的话,一定会傻掉了。这尼玛得做多少RCT。得用多少茄子、绿豆、萝卜啊。

用不了多少。无本专家根本就不会搞什么麻烦的RCT。当然他也不会。做那实验,太麻烦了,咱用脑袋想一想就可以了,只要想出病名,就没有咱治不好的。这速度、这效率、这为国家节省的资源,连实验室都不用盖了。

有人说了,这不公平。为什么?人家无本专家学的是中医,咱们中医没有这个。

对。没错,中医是经验科学。虽说比不上西方人的RCT更严谨。好在咱们中华几千年文明史够悠久,以身试药的人多,咱积累的经验多。这也行。可是中医几千年了,学过中医的人无数,我也咨询过我大学里的中医老师,没有人说见过老祖宗用这三样东西包治百病的,没有。

当科学还活在神殿里,不轻易下凡来到人间的时候,魔鬼就会趁虚而入。如果科学只是一个名字,没有具体的画像或雕塑,科学可以是任何模样。当科学睡觉的时候,魔鬼就会自称科学来到人间,侵害人类。

在下不才,愿还大家一个有模有样的科学的世界。让茄子、绿豆、萝卜的闹剧从此不要在我泱泱华夏再次上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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