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母亲开始呈现明显的歇斯底里迹象，不停催促我找对象找对象。包括见面次数、频率，见了面做什么说什么等等都要事先安排过问，事后详细汇报。一时之间，我成了相亲男。
走马灯似的相了一段亲，我完全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竟然没有哪个女孩引起我的兴趣，或是“感情冲动”，更别说拨动我的“爱情神经”了。也没有哪个女孩对我特别青睐，穷追不舍。一切都太平淡了。我确实有些书呆子的味道。如果这时有人过来强翻我这本书，我想我也是招架不住的。可是为什么就没有呢？难道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吸引力？
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爸妈那点事一时间在小城风传。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如此一来，还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
我奇怪珍儿为什么对此平淡处之，沉默不语，也不给我出主意。或许她并不希望我结婚吧。尽管那并不意味着我要与她分离。但至少会有一个新人，不，还要外加一个保姆，参加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她或许并不愿意开始这样的新生活。但也不反对。让一切顺其自然。我觉得这或许就是她的心理。
有时她呆坐着，两只大眼忽闪忽闪地在想事，停在那里半晌不说话，我就知道她其实也是有心事的。并不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机器人不过就是机器。
“不是你不够优秀，也不是我教育失败，而是你和那些女孩没感觉。”她这样解释。
可是她并没有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让对方有感觉。
她还时常若有所思，发呆、出神。
“你在想什么？”
“没有呀！”她转过身。“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文静那样，是不是很好玩？”
我被惊到目瞪口呆。
8
我不愿再想这些古怪事，也无心相亲，知道在目前状态下相亲处于不利地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旦人家问起我父母，反陷尴尬。不如静下心来专注论文。珍儿也静下心来帮我。一时相安无事。
当然，免不了还要被母亲强迫去相亲。不过已经麻木了，就当应付差事好了。
就在这时，出现了她——廖小凡。我们东方人类学院的研究生。
她也是被她父母逼出来相亲的。
由于同在一所学校，研修的又是同一门专业，在学校里也容易了解、打听到对方的情况，因此话有投机。外加同样被父母“逼婚”，也就更多了些共同语言和感受。
开始时我们约定相互接触主要是为了应付父母“逼婚”，于是不时约会见面，以免被迫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见“新人”。没想到几次见面之后，我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话题也从专业讲到人生，谈到各自生活，并开始探讨许多课题和观点。
小凡的保姆燕子也参与到我们的谈话当中，一时间我们好像成了学习讨论小组和课题小组，有时则搞成了故事会。可是珍儿从来不参加我的约会，我叫她她总说有事要忙，我也不好强迫。
小凡当然知道我父母的事情，但她当作没所谓的样子。这一点出乎我意外。
“父母的事有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好过多干涉，对吧？”
我感动得差点儿落泪。
这样一来二往，一晃一月过去，我突然觉得小凡还是蛮可爱的。尽管长相一般，人也不算聪明，但诚实，稳重，举止落落大方，不急不缓，惹成夫妻，虽称不上惊艳浪漫，但和平此生，相敬互爱，倒是没有问题。
母亲问我，我如是说。于是母亲约小凡父母谈婚事。
小凡父母非常高兴。小凡尽管有“还在上学”的顾虑，但也不反对。
于是婚事在准备中。我不在乎开始新生活，一可以满足母亲的愿望，令她满意，算是孝顺；二呢，反正人生要走这一步，既然要走，早比晚好，何况我已经不早了；三呢，我也想快点进入到平稳生活，可以心无他顾，专心学术。
征求珍儿的意见，她只是说，小凡生孩子没问题。你的身体也没问题。
“就这些，没别的了？”
“当然有，但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
“我总觉得你们的感情太淡了些，在一起根本不像是一对恋人，你们两个也好像根本没有在谈恋爱。你们有爱情吗？”
我吃了一惊，这话确实是真。过往太过专注论文写作和相关课题研究，再加被逼相亲烦了，没太在意这件事。把它当作应付差事。现在被珍儿一点，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我不得不严肃认真的思考此事。
就在此刻，母亲那边又出状况了。阿秀，不，杰克，把珍儿约出去说，母亲的精神和身体都不对劲，让我尽快回去解决。
9
一进家门，父亲也在那儿。一见面就冲我喊，“看吧看吧，当初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现在好了，做得比我还过分。我做了什么，啊？你说，我做了什么？你让文静告诉你们，我做了什么？我敢保证，到现在我和文静都是清白的！可是你看她……”
母亲有气无力地半躺在床上，明显瘦了一圈，眼窝塌陷，颧骨突起？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没事，儿子，别紧张，妈没事。”母亲冲我勉强笑笑。“你老头子也别乱喊，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好了，老太婆，什么事都不能太过，啊！”老爸这样说，准备起身离开，母亲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啪地一记耳光，打得父亲晕头转向，趔趄倒退几步，文静赶紧扶住才没跌倒。
“你，你，你，你疯啦！”
“滚！你个老不死的！”
母亲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父亲不吱声，气呼呼地大喘粗气，把个拐杖在地下戮得哐哐响。
他倒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看来文静的方法还蛮有效。
大家七手八脚把妈抬上床，珍儿对她一阵拍打，母亲缓过气来。躺在床上呻吟。
珍儿悄悄地告诉我，自妈把阿秀变成杰克，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非常珍视名声的她根本受不了。阿秀变杰克本来只是为了和我爸堵气，现在倒成了她自己的伤害。结果……
怎么办？我可怎么办？我急得抓耳挠腮。
“我陪妈住一段吧。”珍儿说，“帮她调理调理。另外，你也别多想，你妈和阿秀也没别的什么事，是你爸吃醋，多心了。我已经给文静说了，让她劝劝你爸，别再往妈的伤口上撒盐……”
“阿秀呢？”
“她照顾你……”
“不不不，”我把头摇得像个拨楞鼓。“我不能接受她。我看见她就恶心。”
“想想你妈。阿秀不可能，文静不方便，现在只有我了。”
“好……吧。”我点点头。我相信珍儿的能力。她似乎较之其他机器人更能懂得人心，也更能解决人的心理情感问题。
“你离我远点儿，只管做你的事就行，别的不要碰，也不要管！”一进家门，我就对跟进门的阿秀（她已经由杰克“变回”到原来的样子）恶狠狠地吼了一通。
“对不起，未然，我不是故意的……”
也是，如果不是母亲强迫，她是绝不会变成那种样子的。可是，母亲强迫你也不能做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严重伤害到她吗？！
珍儿后来说，老爸出那事后，母亲死的心都有了，所以才强烈地逼我相亲，想尽快了却心事，另一方面又想报复我爸，所以才强迫阿秀……而阿秀考虑到尽管这样做对母亲可能有不良影响，因为外人只看表面，不知就里，但母亲在气头上，这样做或许能够缓解她的精神焦虑和内心强烈的极端意志，所以才从了她。而母亲向来把名声看得特别重，视名誉为生命，怎么受得了别人风言风语说三道四，不久就被击垮了……
小凡从燕子那里听到许多我父母的传言，而且传言经过几百张口，经过反复加工、添枝加叶之后，内容、故事完全走了样，距离事实真相越来越远，加进了许多想像和细节描绘，而且向着XX的方向深入发展，很快就被演绎成了XX大片。我母亲的状况也被说成是和机器人干那事干的……又说我父亲……唉……
小凡觉得这事太夸张。之后就与我保持距离。她父母也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对他们来说，我父母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因为太出格，太离谱了。他们担心我这个儿子会不会受到遗传。他们还由此引伸到我和珍儿的关系，认为我和珍儿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得过于亲昵、暧昧，不太正常。
本来就没多少感情，更没爱情，被这样一闹，也就算了。不过说好，大家还是朋友，算是文明分手。
10
不知珍儿施了什么魔法，母亲很快康复，身体以及精神状态、心情也都快速复原。相对于我家的这三个保姆，珍儿确实是最用心也是最聪明的。阿秀算是忠仆，文静算是管家，珍儿则是我家的孩子，我妈的贴心小棉袄。
为了庆祝母亲康复，我家举行了一个小小庆祝会。每人来段独唱是免不了的。阿秀最高兴，来了段欢乐颂，唱的像个歌剧女神似的；文静比较夸张，完全一副性感流行歌星的作派，粗喉大嗓，配以夸张的摇摆扭曲的动作，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轮到珍儿，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唱出高亢嘹亮婉转入云的曲调，一副神圣而又充满期待的神情，大家听得如痴如醉。母亲与我合唱一曲“母子情深”（这是母亲作词，著名作曲家高重伯作曲的流行了几十年的“流行歌曲”）。父亲也来了段，唱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为了不影响母亲情绪，我没有告诉她我和小凡的事。可是没过几天她还是知道了。她没叫我回去，只是打电话说，算就算了吧，缘分不到不强求，想开点儿啊。我儿子这么优秀，不愁找不到好媳妇。不急，啊！
不过，她还是有些急，只要打电话就问找对象，每周回去，也总说这件事。
我对她说，你一定要重新拿起笔，继续写作事业，不然老来无事，容易钻牛角尖，也非常容易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情，拿不起，放不下，久而久之肯定会影响心情和情绪。我还鼓励她出去旅游，到各处看看，或者干脆来个环游太阳系，开开眼界散散心。她说她会考虑。当然，你的婚事办妥，才能了却我最大心愿，做其他什么事也才不会有顾虑，也才有心情。
我说我主要还是忙毕业论文的事，没太把这事放心上。毕业之后凭我的能力、人品、长相，一切都能解决好，没问题，放心吧。
11
我们学院最近来了位来自北美人类学院的交流学者。名叫伊莎贝拉。她一来就成了学院里的大明星。其中原因一是她的名气很大，是业界公认的大才女，年纪不大，四十有五，却著作等身，而且部部力作；二是因为她还是个大美女。
她搞了三场讲座，场场爆满。还组织了个人沙龙。每个人都以有幸参加沙龙为荣。
伊莎贝拉不仅学识渊博，思路开阔，还以演讲见长，语言优美流畅，表达准确，形容精到，再加长相美丽，举止优雅，一双诚恳亲切的大眼睛，似在倾听并鼓励你向她倾诉，这些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地方。
讲座很精彩，但沙龙更接近，因为在这里你可以与她面对面地探讨问题。讨论、争论，乃至互相质疑和批评都受到特别鼓励和欢迎。
这种气氛显然非常有利于问题的深入讨论和思辩。我们东方人习惯于表面上你好我好，闷头各做各的学问，有不同意见也不当面反驳，因为非常容易演化为相互攻击。争论很容易变成吵架，不久就分裂成严重对立的几派，课题攻击、观点冲撞不久就会升级为人身攻击和污蔑，继而以互揭“糗事”为主，一个贬低一个，一个丑化一个，一个抹黑搞臭一个。那时，大家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初争论的课题、观点是什么，都憋了一肚子气，只记得对方丑化自己的那些“恶毒语言”，肚子里反复背诵的是投向对方的大刀长矛以及射向对方要害部位的子弹——打瞎他的狗眼，撕烂他的猪嘴，揍扁他的蛤蟆脸，挖出他的黑心，从地球上彻底铲除这个垃圾败类……
因此我们平时作学问，都是一派好好，明明感觉有问题有疑问有错误也不指出，台面上互相吹捧，私底下唧唧咕咕，不敢公开质疑，更不能面对面争议讨论。有疑问怎么办？闷在心里，假装不知，表面赞扬，心里反对……偶尔拉出来的“对立面”也往往都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的故人，或是远在千万里之外、足以避免面对面交锋的学者。其中演绎的也往往都是“借古讽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把戏。
现在这个别开生面的沙龙，让我有新鲜感，更有茅塞顿开之感。平时的疑问和问题提出来，接受质询和批评，进行争论和反驳，许多绞缠不清的概念、问题、论点的线条渐渐清晰起来。
我论文中的几个观点我一直不能把握其对错程度，也一直难以深化为体系，上升到理论。如何进一步深入分析也成问题。尽管有李闰知导师的指导，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未能展开深入讨论。何况导师的观点我都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些观点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我只是学到了这些观点，却不知道如何运用这些观点去解决问题。
我是得到李闰知导师的推荐才得以参加沙龙的。他知道我有许多疑问，也知道我羞于和导师展开争讨，因为那对于我来说就是对导师的不敬。同时他还认为我涉猎较少，视野较窄，非常适合在这样的沙龙里开拓思路视野，“更重要的还是提升胆识，有胆量和气魄站上、占据理论高地。”他说。
“你太尊重师长和同学了。这是优点，但也会因此压制你的探索、进取和创新精神。”这是早几年前他就对我说过的话。
沙龙每晚七点定时在学院教学楼小广场旁边伊莎贝拉的住处举行。每次沙龙都有二十多人参加，除了伊莎贝拉，还有几位我们学院的教师，其余都是学生。后来教师渐少，因为他们比较矜持，偶尔说话也咬文嚼字，比较拘谨，在场学生也由于老师在场的缘故，不敢放肆，于是后来老师们主动退场，参加沙龙的就全是学生了。
当然，为了照顾老师们的情绪，还是举办了几次老师专场，老师们为此都作了精心准备，沙龙变成了学术讨论会，甚或学术较量会，据说吵成了一锅粥。其中几个老师互相争论到面红耳赤，差点儿打起来……据说是一位年轻老师不同意一位年长教授的说法，与之争论，才造成了“情绪失控”……
参加过几次沙龙之后，我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开始时只是带着耳朵听，带着眼睛看，后来开始参加到一些问题的讨论争论，提出观点。到最后，甚至有好几次都是由我提出讨论议题，大家展开激烈讨论辩论。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为了沙龙的主角之一。
我一直以来的一些问题和疑问，这时成了沙龙的话题源泉。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说明我这个人还算是有一些“独立思考”拟或“独到见解”。
李教授说我是一个“有思想但不够深刻，停留在模糊浮浅中的灵光一现，却未被深挖的金矿。”意思是说我的许多想法本来很有价值，但却不完善，只停留在浮浅的表面，是一种可惜的浪费。
我把我的毕业论文题目告诉大家。伊莉贝拉立刻眼前一亮，说“这是一个大题目，涵盖了当今世界的所有问题。我怀疑他的一篇毕业论文根本装不下这么大一个世界！”
大家都笑了。
“比如他说‘机器人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的结构是什么样子？”
大家议论纷纷，但都不得要领。
“那你先告诉我们，到今天为止，整个机器人世界总共有多少机器人？”
“9。7万亿。”
大家惊得大张嘴。
“分布情况？”
“太阳系内不足4万亿，其余都在太阳系外。其中从事直接服务于人类各项工作的机器人约800亿；其中地球600亿，太阳系其他行星、卫星200亿。”
“这些数据的出处？”
我刷地红了脸。“不好意思，这些数据都是我的保姆珍儿帮我收集的。”
大家轰地笑了。
“保姆？”伊莎贝拉张大了眼睛。“似乎保姆不允许做这种事。”
“是啊，”刘刚说。“保姆只是帮助我们处理生活上的事，不应该涉及工作和学习。”
“她从小就帮助我的学业。”我嗫嚅地说。
“我现在正在作保姆方面的课题研究。”伊莎贝拉说。“我觉得保姆是个大课题，并不像我们平时想的那么简单。我甚至可以说，正是‘保姆制度’改变了这个世界。”
大家都有些吃惊。一个保姆能有这么大作用？
“大家知道现在这种每人一机的保姆制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行的？”
“好像是一百多年前。”小江说。
“说得对。”伊莎贝拉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若有所思。大家知道，她这是要开始演讲了。
“三百多年前，也就是2349年，阿尔伯特·迪艾森教授‘电脑类人化智能开发实验室’发明了以太脑，使得机器人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质的突变、飞跃。具有人一样的自主意识和思维思考能力的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出现了。于是地球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机器人时代。”
“现在已知，以太脑尽管出自人工智能研究对人脑活动方式的模仿，但它却不同于人脑运动的基本模式，其智能效率效果也胜于优于人脑。同时，由于它是‘机器’的缘故，彻底摆脱了生物生理羁绊，从而可以进行超乎想像的各种‘极限运动’，使它显现出无比的优越性。”
“真正的机器人诞生之后，继续由人类进行同类机器人的研发制造也被认为是不合适的，一是效率低，第二，由于以太脑的制造过程非常精细，把握难度大，变数多，微弱差错或会使其异化成一个怪物，比如制造出一台变态机器人、神经病机器人、心智反常机器人等等。其后果非常严重。”
“于是机器人的制造、研发又只能交给机器人自己来完成，这给了机器人一个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机会。于是机器人不仅在数量上剧烈增长，同时又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迅速地、不断地更新换代，质量和性能得到大幅、快速提高。”
我认真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不久之后，人类就已经完全不能从事任何新型机器人的生产制造了，甚至不能理解其制造原理和技术，所使用原材料和制造过程也都不被人所知。这不是机器人故意隐瞒和保密，而是机器人发展速度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你还在琢磨这个新型机器人的构造、原理等等，他那边就又更新发展了数百代、成千上万代。要知道，机器人是以秒甚至毫秒进行自我更新换代和科学技术发展的。”
“机器人诞生之后，人类刚刚高兴了那么一会儿，还在举杯庆祝，突然一道雷光电闪，又一阵风，机器人就嗖地飞走了，从此再也抓不住、够不着他们。不到十年时间，经过数亿次更新换代之后，新型超能机器人被机器人自己制造了出来。这种机器人头脑发达，能力超强，是肉体人类完全无法比拟的，也没有任何追赶和超越的可能。最要命的是，他们个个品质优异，道德高尚，没有人类的那些由于生物特性和肉体的缘故而产生的、固有的、永远摆脱不了、根本无法克服的问题。有着猪狗一样身体的人类，怎么能够与用最先进合成材料制作、最优机械及动力传导组合配置、最优集成电路及信息网络设计所组成的身体以及用内存超大、运算疾速的大脑作‘总指挥部’的机器人相比呢？！一个时时受着控制的人，其‘道德高尚’也总是不可靠，其‘科学理性’也往往短暂且缺乏稳定性，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纯粹的、摒弃了任何干扰、影响的机器人的‘科学头脑’相比。”
“为大家所不知的是：机器人脱离人类控制用时非常之短，不足一年！开始时大家甚至没有留意这件事，还在热议机器人诞生之后的可能情形和影响，以及人类应当如何利用机器人来进一步改变人类、发展自己……突然，一扭头，发现一切都不对了——机器人跑啦！”
“于是人类如梦初醒，一片哗然。于是各种恐怖论调广泛传播，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于是各种反机器人运动风起云涌。整个地球上发生了多少起与机器人相关的重大事件，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机器人世界对此并无任何反抗、反击举动，只顾一门心思地继续发展自己，大幅提高自己。”
“不久，人们又发现，人类越来越离不开机器人了，同时也感受到了机器人世界的善意，因为竟然没有发生一起机器人戕害人类的事件。同时，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机器人有统治人类的打算，机器人世界更加没有要把人类变作奴隶的任何企图。他们不需要你人类为他们做什么，哪怕你人类自愿为他们提鞋，对他们来说也显得非常多余和完全没必要。”
“于是，机器人开始被人们广泛接受。机器人也越来越多地深入到人类生活当中，从事各种服务工作。开始只是干些脏活累活，后来开始从事较为‘复杂’‘高级’的工作，比如交通管理、市场管理。他们的效率和公正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于是人被从更多的岗位上替换下来。整个世界都来了个大换班，人类下岗休息，机器人上岗工作。”
“人类整个世界都因此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有食品短缺，不再有流行疾病，不再有交通问题，不再有……当机器人最终取代人类的‘各级政府’以及‘军队’等等之后，腐败彻底消失了，战争没有了，那些动荡和流离失所等等也都成了‘历史故事’。再后来……你们都知道了，整个地球都被机器人统治，人类也因此进入到了衣食无忧，和平和谐的时代，进入到了过去人们理想当中的所谓的‘共产主义’社会。只是不需‘各尽所能’，却完全实现‘按需分配’。”
“不过人类还是非常失落，因为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主宰。还一个问题是：机器人执行人类所制定的法律规章以及道德、纪律，尽管作了广泛的综合整理评定，却还是让人受不了。因为人太容易犯规，动不动就犯错。人类的许多规章都太过理想，一旦实行，几乎每个人都做不到。尽管处罚与以往人类刑罚已有根本区别，比如你偷盗，所受到的处罚只是让你扫大街，但还是让人受不了。于是……”
“我知道，”刘刚说。“这是造成‘反抗机器人残暴统治’运动的起源。”
“还有‘人类自由聚居区’。”伊莎贝拉说。“自由聚居区的事实表明，机器人确实不想‘统治’人类。如果人类反感、反对、抛弃这种‘统治’，机器人并不反对把一切都交还给人类。”
“也正是从那里起，机器人世界开始大踏步向宇宙深入迈进。人类被惊到了。害怕机器人弃人类而去。”伊莎贝拉叹了口气。“而人类自由聚居区也把人类自己吓到了。我曾经探访过那些曾经的自由聚居区，采访过在聚居区里生活过的人们。”
“我读过那本书，写得太精彩啦，也非常深刻。”小江说。
“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地球上出现了近三百个‘国家’，其中半数实行奴隶制，在那些个小圈子里，一小撮人凭借暴力当上了奴隶主，其他人成了他们的奴隶。其余以封建制为多，不少自封国王，一小撮人成了‘王室成员’，其余人则成了‘臣民’。少数几个搞成总统制，个别的弄成公社制，也有的搞成统一计划制，但基本上都成了少数人的天堂，多数人的地狱。然后是无休止的战争，各种犯罪……”
“于是聚居区的人们纷纷逃离，聚居区很快成了空壳。”
“幸好之前机器人把人类用于互相杀戮的武器全部销毁，不然地球恐怕早就被毁灭无数次了。”我说。
“那之后，相关问题被广泛讨论达一年之久。重点是全面修订人类行为规范，制定人类生活计划。也就在这时，保姆制度才被列上议事日程。”
“于是每个人配备一名保姆，既给每个人最精到的服务，又对个人进行最直接的监督。”
“有人把这称作贴身特务。”张大成说。
“反机器人的人一直对此进行攻击，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保姆。”伊莎贝拉说。
我有点头大，一个保姆问题就这么复杂，如果我写《机器人世界与人类困局》恐怕几十本书都写不完。我感觉我的标题弄得太大了，从中取一点展开阐述似乎更好，也比较容易把握。
“还是说保姆吧。扯太远了。问题太多太广，说也说不完。”伊莎贝拉说。
不过大家都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保姆似乎太简单，在我们的印象里也只把他们当作服侍我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