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动河边嫩柳,柳树似少女一般,低头抚弄发丝,发丝掠过水面激起温柔细腻的波纹。两只鸟儿落于枝头,叽叽喳喳争论不休。柳树便嫌弃的晃了身子,鸟儿随着柳枝摆动,片刻又扑棱着翅膀向屋檐飞去,一眨眼消失在日光里。
原本不宽敞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游人南来北往。人群中两个年轻人面对面挤着,谁也不相让,便吵了起来,旁边人不为所动,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两人的争吵很快被淹没在店家的吆喝声中,最后面红耳赤的忿忿离去。
拥挤的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糖人,众人嫌弃躲开,糖人后面便钻出了一衣着华美稚气未退的少年。紧接着,他身后又挤出一人来。
那人身穿华服,身长七尺有余,玉白的脸上微微漾着笑。他剑眉星目,双眼深邃清澈,像是能看穿人心,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过目不忘。他俊美挺拔的鼻子确是上天雕刻的精品,那如花瓣般的唇,莹润朱红,蝶儿见了也会错把它当做鲜花。远远望去,公子通身的高贵气质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众人被这恍如仙人降凡的场景惊倒,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纷纷为其让路,他则回头看着稚气少年,嘴角上扬。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去,此时,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小子迎面跑来,他拉了华美公子不由分说折身向另一边跑,稚气少年也跟着跑起来。刚跑至河边,华美公子猛然甩开手,面有怒意,道:“你是何人?”
破衣小子一脸惊慌失措,却是萧七儿,她道:“公子,有人要伤害你们啊……快走,快走……”
华美公子躲开她的脏手,拍了拍衣袖,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胡说八道,不知所谓……我们走……”他回头看一眼稚气少年,少年一口将剩下的糖人填进嘴里,点了点头。
稚气少年走了两步重又回身将萧七儿上下打量,片刻似是幡然醒悟般哦了一声,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原来是你啊,四哥,他就是那天偷了我的玉,不对,是还了我的玉的那人。真的是你啊!”他兴奋的扯着萧七儿的衣袖。萧七儿则蹙眉打量起他,恍惚间觉得这稚气未退的小子果然眼熟的很。少年见她似没想起来,忙将自己腰间的玉扯着向她晃了晃。
萧七儿一看那玉,登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会当真是认出了这人,可不就是那天与那白衣公子一同游逛的紫衫少年?
华美公子侧目望着萧七儿,嘴角含笑问紫衫少年:“究竟是偷了你的玉,还是还了你的玉?”
萧七儿连忙赔笑,笑的整张脸像是被泥土弄脏的花儿,她已做了向后撤退的手势,同时自己也随时准备的夺路而逃。
紫衫少年被华美公子问的瞠目结舌,半晌方嘿嘿笑着,拍手道:“反正是他最后把玉还了我,我不用挨骂,他也算是个好人了,是不是,四哥?”他一脸幼稚看向他的四哥。
那四哥轻轻一笑,仿佛已了然于胸,他微微颔首,抬眼看向萧七儿别有深意。而萧七儿本已迈出的脚却收了回来,耳根处的红润显示她此时早已是涨红了脸。她抬头窥到那四哥仍笑望着她,顿时觉失魂落魄一般,眼前所有皆化为虚无,只那人清晰可见。
……
“张成,你哪里逃?”这一声震天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萧七儿暗骂一声,忙起身挡在华美公子二人身前,道:“就,就,就是他们,他们要害你们……快跑……”她推着二人便要走,但那华美公子却一动不动,嘴角噙一丝笑意。
街道另一面跑来了六七个人,全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们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紫衫少年见状忙躲到华美公子身后。街上行人则纷纷躲避,孩童们吓得大哭起来。
那些人卯足了劲儿向萧七儿他们袭来,萧七儿万分担忧的冲来者挤眉弄眼,而一旁的华美公子面色坦然,嘴角含笑。那些人有如神助,脚步如飞,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只一味的向前冲。
及那群人挨近,华美公子拉了紫衫少年轻盈闪身,衣衫褴褛的人皆像是脱缰的野马奔着街道旁的河水飞去,只听“哎呀”,紧接着“扑扑通通……”水花溅起湿了岸上人的衣衫,他们却不着恼,倒看着水中的落汤鸡抚掌大笑。
华美公子望一眼河中之人冷冷一笑,待要转身,只见斜刺里冲出两人,他未及躲闪,便被那两人推着他和紫衫少年落入水中,萧七儿本要伸手去抓他便也被带入了水中。
“哎呀,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是他们,是他们把人推下水的……”对面岸上众人纷纷指责那群蓬头垢面之人,这边的路人也纷纷驻足,嘀嘀咕咕斥责他们,有人甚至要去叫禁军前来。这群人见犯了众怒,个个东张西望,面面相觑,又听有人要去叫禁军来便都迅速爬上岸抱头鼠窜。
华美公子猛然破水而出,溅起的水花落于岸上,岸上的少女们便都羞红了脸叫嚷着路人去救那公子。公子依然面色如常,拉起快要没入水中的紫衫少年向岸上游去。这时,萧七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死死拉了公子的手臂,公子面有不悦用力将其甩落。萧七儿哪里肯依便双手攀住公子的肩膀道:“你不能走,你要救我,你不能丢下我……”
华美公子无奈,只能拉着华美少年,拖着萧七儿向岸边游去,而岸上早已聚集了许多少女,皆伸出手去要救华美公子。她们齐心协力将三人救上岸,少女们将萧七儿推到一旁聚拢在华美公子身旁关切询问。
华美公子冲诸位少女点头致意,回身去拍着紫衫少年的背,紫衫少年“哇哇……”吐了几口水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惊吓。岸上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纷纷离去。
“公子,你们究竟得罪什么人了?为何他们要害你们啊?他们看起来不像好人……”一少女很是愤然。
华美公子淡淡一笑,回头打量起萧七儿,继而下颌上扬,道:“得罪人?哼……我李恪何时得罪过人?即便得罪人,也断不会得罪这些人?”他的眼神由原来的冰冷变得骄傲起来,中间还夹杂了一丝戏谑的味道。
众少女闻言却兴奋起来,皆因这公子叫李恪,乃当今最为显贵,小小年纪便德高望重的吴王恪。他早已是长安女子心中的夫君人选,再不济也要见上他一眼方不失走人生一遭。少女们兴奋后却又变得拘谨、局促不安起来。
萧七儿离得远未曾听到李恪的话,只是见众少女一脸痴相的望着他,她心中不爽,仿佛是被人夺了心爱之物。
……
“张成,你这小子,哪里逃去?”一声呐喊,迎面跑来三人,清一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李恪定睛一瞧,原来是方才推他下水之人,真是阴魂不散,他摇头苦笑。少女们见状皆尖叫连连向李恪身后躲去,萧七儿却莫名其妙的又挡在他面前。
“你这小子,欠我的银子至今不还,先吃我一棒……”歹徒话未落地已从身后抽出一木棍,抡起向李恪砸去。
众少女尖叫大呼“小心”拉着紫衫少年向旁躲去。
木棍在空中画着弧线,带的风“嗡嗡”生响。萧七儿紧盯着棍子,反手紧紧攥了李恪的衣角。她咬牙皱眉,仿佛那棍子已落在了手臂上,只觉手臂隐隐发疼,越来越疼,最后竟有些微微发抖。
歹徒见眼前之人是萧七儿急忙收手却为时已晚。木棍滑过耳边,像是利刃劈过空气,萧七儿觉手臂生疼,身子早已散架一般向下瘫去。其实那木棍还未曾触到她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恪迅速出手将她拎起扔在一边,而木棍已经准确无误的落于他手中。歹徒与李恪一人抓住木棍的一头相持着。李恪面带笑意,手上青筋暴起,歹徒则满头大汗,身子随木棍向一边侧去。
眼看着歹徒手中的棍子就要滑落,他回手掏出一样东西,向李恪袭来。周围人俱是瞠目结舌,有个机灵的丫头喊叫:“禁军来了不曾?”答曰立刻就到。
歹徒手中闪过一道白光,冷冷向李恪逼来。李恪不动声色,不停的转动手中的木棍,木棍上早已留下了道道刀砍的痕迹。
他紧抿双唇,猛然一个转身,将手中木棍转了个圈,歹徒被手中的木棍带的左右摇晃,忙松了手。李恪回身“嘭”的一声将木棍敲在他的头上,歹徒“嗷”的一声,晃了晃脑袋,脚下一滑,向前栽去。
须臾,歹徒拍了拍脑袋,爬起来就向萧七儿他们奔去,少女们尖叫着四散逃开,萧七儿将紫衫少年向前一推,歹徒手中的大刀却脱落向萧七儿飞来。顿时,场上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皆随那大刀飞向萧七儿,而她只张了大嘴,站在原地,浑身抖作一团。
眼瞧着大刀朝萧七儿的脑袋飞去,李恪将木棍扔向半空,飞起一脚踹在木棍上,那木棍直直向那歹徒飞去,另两个歹徒见状,拉了他撒腿就跑。最为瘦弱的那个则被少女们拦截下,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其按到在地。
就在木棍飞出的刹那,李恪两步跨到萧七儿身旁将其甩在一边。大刀落入水中,捡起水花无数。少女们见状拍手称快,瘦弱歹徒趁乱夺路而逃。这时,禁军恰巧赶到并不上前,而是在少女们的指点下追着瘦弱歹徒而去。
萧七儿刚爬起身见李恪欲离开便一把抱住他的腿道:“公子,方才我好歹算是救了你们一命,求你救救我,你们走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求公子看在我无父无母的份上,赏我口饭吃,就算让我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四哥……他,确是救了轩儿的命……”轩儿看向李恪。
李恪面无表情,少女们也不敢近前只在一处窃窃私语。
“轩儿说的是,可四哥之前也救了落水的他,我们与你算是两平了。你又何苦这般苦苦相逼?”最后一句是低头冲七儿说的。
“可是……他落水也是为了救我们啊……”李轩撞上李恪的眼睛,竟将头低了下去。李恪依然淡笑,像是那笑烙在了脸上一般。
萧七儿双眼蓄泪,仰头看向李恪眉目间的忧愁无可诉说
“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收留我,不然我真的没命了,求求你……”萧七儿抹着眼泪,渐渐眼角处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李恪低头望着她,笑容渐渐凝在脸上,像是冰封了一般。他怔怔看着那张可怜的脸,那脸上满是泪痕。她的泪像是猛然落入幽静的湖水中,在他心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响,他眉头紧锁面色铁青。
“求求你,求求你……”三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声音带着无限悲苦,那是一个纤弱的女子,她紧紧抱着他的腿时的哀求。他的眉眼为何与她那般相像?为何连这细滑的肌肤都是这般相像。
李恪觉一阵目眩仍低头细细端详着萧七儿,冷静后的他面色如常,方才的蹙眉悲伤竟未曾留下一丝痕迹。他再次看向萧七儿时眼眸清亮,嘴角含笑,只是这次的笑仿佛与前时不同。
“那,你,就去王府避避风头吧……”他将目光在萧七儿的身上扫了一遍,向少女们辞别后一个人向前走去,那背影竟有些萧索。少女们再次看向萧七儿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她忙低头避着刀子与紫衫少年追着李恪跑去。
刚跑出不远,萧七儿回头挑衅似的冲少女们俏皮的甩了一下头发,转脸又是一副可怜可爱的摸样,少女们对此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