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山势险要,山民淳朴,其中多有奇人异事,自古以来就是寻仙问道的不二之选。或有诚心诚意没入山林寻仙问道的;或有搅乱朝纲,以武犯禁的;更有得罪了奸臣、佞人不得出仕,只能寄情山水、隐匿草莽之辈。
蜀地本来人杰地灵,人人皆以和乐为贵,蜀国公室亦不曾想过争霸天下这等黄图霸业。相传,秦王垂涎巴蜀之地的得天独厚,以诡计引诱蜀国修行者开山劈石,生生造出了一条通往咸阳的大道。从此蜀地便开始了兵连祸结,民不聊生的岁月。
蜀国故都以东七百余里,有巴山,山山相连,道路难通。自蜀地战乱以后,山匪作乱,民风却也从此彪悍了起来。究其根源倒不是蜀民改了性子,只是中土战乱多年,朝纲日渐唯我独尊,也不知多少秦川将门之后来此定居,而蜀地的民风也就日渐彪悍了起来。
日头刚出,从来云气缭绕的的古都头上就惹来了一片红霞。太阳一如既往地没入云后自顾挥洒着光芒。都城慢慢醒来,早市的商人已经早早地占好了摊位,一队队全身铠甲的士兵从营中列队前往几处城门,喀喀的兵甲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生机盎然。
“开——城——门!”
响彻全城的号令之下,各处城门都相继放下了吊桥,蜀中最繁华的都城这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城门洞里,一老一少正要出门,却被一甲士拦下。
“老头儿,你这一老一少可出不得城门,需得五名精装汉子带你二人出门。”兵士名叫张大牛,此刻就拦下了这似乎是爷孙的二人。
“有要事,快快放行!”老头儿一头的白发,声音中气十足,虽言语之间颇多急切,却是不肯失了半点风度。
张大牛当了好几年城门官,亦非未见过世面,此刻总觉得面前的人一身仙风道骨,声音自然地便柔和了不少:“老丈,这蜀中近日可不甚太平。今儿城主令我等不得放老弱出城,免得被邪道害了去。您不为自己也得为您这孙子多想想才是。”
“不妨,此事贫道已知晓,只是城主交代,此刻就有要事出城,急切之间也未有信物。此是贫道的金蝶,你可仔细了,也不必忧心那等三流邪道能害得了贫道。”道人耐着性子细细分说,心中已是不耐烦,若这兵士不识得金蝶,说不得就要动手闯出去了,万万不能耽误了大事。
张大牛一见了金蝶,却是认识了,连忙退下,连带着招呼同袍都立刻退下,言语之间更是马屁连连:“老神仙要出城,快快闪开,莫误了仙家大事!”
老道见这张大牛还算识趣,也不招呼,自顾出了城门。童儿一路上也不张嘴说话,只是跟着跑,半点也不闹腾,跟着那老头跑了老远也不见擦汗,只是脚步越加沉重。旁人见了纷纷议论,这也不知谁家孩子这等乖巧,外带着暗骂这老头子也真不是东西,这么可爱一个瓷玉般的娃娃,怎么狠得下心来。
蜀中这地方,交通自古多来不便。虽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但这交通就只有靠着一条贯穿东西的大河进出。栈道虽好,只是这些年妖道横生,也就日渐凋敝了。再加上天下诸侯纷乱,朝廷的自顾不暇,更是给了一帮子妖人占山为王、横行无忌的机会。
前些日子,镇守蜀中的大都督冯光弼收到多年未见的京城故友求援,说是自家儿子怕是被山精妖怪勾了魂去了,只怕命在旦夕。
冯光弼此刻正为蜀中妖道作乱大伤了脑筋,虽是想与故友一聚,奈何这等乱局自己是离不得,只得按捺下来勤修战备。想着自家好友从未求自己帮过什么忙,想来这次是真的碰上麻烦了,只是这大战在即的,自己也不敢抽调了忍受。幸好昨日夜里,有蜀山的前辈经过这都城要回蜀山闭关破境,自己死皮赖脸一阵相求,总算是让他答应了此事。
冯光弼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不负所托。
老道答应了冯光弼千里驰援,自然是一路半点不耽搁,直奔了码头,抛了一锭银钱买了一艘乌篷船,这便贴了一张黄符。而后,那船身竟是水波四溢,平日里只能慢慢吞吞的乌篷船,也在江面上飞奔了起来,一路上惊得路人直唤见了鬼。
老道与童儿一路无话,自顾在舟中打坐,直到日落时分才到了一个野渡口。刚到此处,就见江面波涛翻腾,像是有妖物窥探一般。老道士擦了一头的汗水,背上的木剑已经握在手上,剑柄处缠着的黄布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湿透。老道一路赶来,御舟飞驰,此刻已是疲惫不堪,说不得也只能拼命了。
那童儿则守在一边,眼中却满是好奇地神色,这可是妖怪来着,自个儿这一路上随师父到处跑,可还就是没见过。隔着江面对峙了好一阵子,仿若那妖物看出了老道的底细,觉得没有机会,慢慢就退去了。
老道见得妖物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袋里拿出一张黄纸,几个折叠之后,双手一拍就把黄纸夹在两个手掌之间,一搓,一张黄纸就碎末四溅。双手放开后,剩下的黄纸就在半空中翻滚着打开了,刚刚落地就完全展开成了一匹纸马,纸马瞬间就燃烧了起来,火光过后,一匹活生生的宝马就立在了道人面前。
童儿看着眼前的马此刻是笑得死去活来了。道人免不得仔细打量,原来马是活的,耳朵还是纸,不禁使老脸一红。此刻四下无人,这老道也就装作不知道,只是又幻化了一匹马来。
老道与那童儿各自上了马,便是一路疾奔。
“师父,你那方位定好了没有,怎的还没到,这日头都已经落下去了。徒儿可不想又露宿野外。”童儿端坐马背上,身子稳稳当当,一看便是练过架势的。
“你急什么急,只消转过了这倒山梁,便是那钱家庄,再往山上走些许便到了,老道行走天下数十年,哪还能找不到地头。”老道士,辨了下方向,便对那童儿说道。
童儿这才开心了不少,心道,总算不用再喂蚊子了,这山野林密的,蚊虫难免,就算带了驱蚊香也是禁之不绝,最是难受,今日能投宿到人家,也算免了那罪受。
二人一路疾行,转过了两道湾,便见到那钱家庄。山里的庄户人家此时早已都各自窝在了自家的山寨里,这老远地看见两人骑着马过来了,顿时热闹了起来。这山里猛兽都有,可就是还未曾有过马,不禁各自指指点点地议论了起来。
童儿看着那些个山民,转过头对师父说道:“师父,我怎的觉得自个儿跟那耍猴的似的,嫩的这么多人就对着我二人指指点点?”
老道士一笑,也不说话,驾那马就倒了近前,仔细遮了那马的纸耳朵,便朝着那山寨询问:“贫道蜀山弟子,此间有人叫王永成,王老爷请我来此作法,可有人识得道路?”
不一会儿,那山寨里就有人回应:“这山寨里没有姓王的,若真是那王永成,便是山寨后面那山湾里的那人。”
“这如何去得?”老道士听得寻对了低头,这才细细询问。
“山寨后头,有一条大路,沿着走便是。”
老道士骑着马上,竖了单掌一礼,便招呼自家童儿绕着山寨寻对了路,便消失在山里。
老道士与童儿二人上得了山,首先见到的却是一处山神庙,之间那山神庙的牌匾已经倾斜,庙舍都已经破落不堪,遮风挡雨都已经不能。
童儿看了看那不成样子的山神庙,疑惑地问道:“师父,山民从来笃信鬼神之流,消灾祈福甚是勤快,怎的此处就这般破落不成了样子?”
老道士也是满头雾水,但是此刻正事要紧。
夜色已经起来了,朦胧间依稀有一户人家灯火甚明,老道心道,恐怕此处便是了。二人见要到了地头,都是松了一口气,这长途奔波的,可不好受。
老道与童儿走进了那户人家,此刻已是满园灯火,甚是通明。
这户人家三面都是篱笆的护院,一栋茅屋。一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就搬来个小竹凳坐在了大门口,似是在迎客,走到近处看那气度,甚是落落大方。
还未等二人询问,小女孩儿就站起来向着二人行了礼,问道:“来的是冯伯伯吗?爹爹在里间看着哥哥,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童儿一听,就抢着上前搭话:“小妹妹,那是我师父,可不是你的冯伯伯。不过我们是你那冯伯伯请来帮忙的……”
童儿此刻倒是话痨了起来,老道士都看不过去了,这才止住那童儿的满口胡言,三人便一起进了里间。
乳燕归巢一般,小女孩儿就奔了自家爹爹的怀抱,糯糯地便跟自家爹爹说了道人的来由。
老道士也打量着这主人。只见这汉子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是剑眉星目,气度非凡,山村中哪有这等人物,想来是大有来历。旁边是一个男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此刻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也不似身体有什么毛病。
老道士此刻深觉大事要紧,也不答话,便自顾走进探查了起来。中年汉子也不奇怪,半点不慌乱,只是打法了自家丫头去端茶,这便耐心地等着道人询问。童儿此刻也是一言不发,生怕耽误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小女孩儿端来了茶水分了主客三人,便去外间端了小板凳回来坐下,看着自家哥哥的目光甚是担心。
老道士似是有了结果,这才端起了茶水喝了一点,便问:“令郎这是什么时候受了伤?”
“前些日子,这孩子调皮,去了河里洗澡,差点就没上来,虽然村民最后把他救了回来,只是这一回家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此子怕是有些来历吧?”
“道长如何看出来的,这事极少人知道。”
“因为这伤是神魂上的伤,错非老道是蜀山真传,只怕此番他是没得救了。”
“王永成谢过道长!”中年汉子说完便是对着老道一拜。
老道士当夜便做了法,第二日留下了那修养神魂的定神香,便带着恋恋不舍的童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