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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最优秀的对手(1074——1075年)(3)

李士宁曾经给赵世居的母亲看过病,看完病后,别有用心的李士宁诗兴大发,写了一首“仁宗御制诗”送给赵世居,又送了一把宝刀给赵世居,并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如果不是你这身份,我也不会送这些东西给你。”赵世居也明白李士宁的意思,一听,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事啊,于是极为吹捧李士宁,说他是两三百岁的神仙,他送给他的诗,都是仙诗。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赵世居有点居心不良了。

正好李逢事件出来后,李士宁受到牵连,赵世居自然也跑不脱。看来,会算命的李士宁算命的本事也是假的,他要能算,能不算到自己今天这一步?

与李士宁来往过的人非常之多,专案组光是排查他的关系就忙活了好些天。在专案组的审查中,专案人员意外发现,这李士宁竟然跟王安石也有过来往。李士宁在道上渐渐有了些名气后,很多人都来请他看病,有次王安石感觉不舒服,也请李士宁来给自己看过病。

可能李士宁确有一些医术,很快就把王安石的病给治好了,而且还跟王安石套上了交情,他在王安石府上一住就是半年之久,直到王安石罢相,没了收入,混饭吃的李士宁见没有油水可榨了,才悠哉游哉地去了蓬州。

这期间,王安石还写过一首《赠李士宁道人》的诗,诗中说:“杳杳人传多异事,冥冥谁识此高风……行歌过我非无谓,唯恨贫家酒盏空。”给李士宁写了诗,并不代表两人关系就到位了,从诗中可以看出,王安石对李士宁,还没到那种崇拜的地步,两人不过是医生和病人,医好病后又喝喝酒的关系,王安石也是人,他也需要找人一起吹吹牛,李士宁正好是吹牛的好对象。

不光是王安石,李士宁跟欧阳修也是吹牛场上的朋友。欧阳修也写过诗赠过给李士宁。说他“金钱买酒醉高楼,明月空床眠不醒。一身四海即为家,独行万里聊乘兴。”真的是仙风道骨。天才苏轼在东坡志林中也提到过李士宁。

看来与李士宁交游的国家领导人多了去了,不至于每一个人都要查,每一个人都有罪吧。但主审官之一的范百禄偏偏却喜欢没事找事干。范百禄是范镇的侄子,而这个范镇和王安石是有过节的,他曾经在没弄懂青苗法的情况下,大发神经猛踹王安石,跟宋神宗要说废掉青苗法,让宋神宗哭笑不得,最后让范镇免官退休了事。

因为这件事,王安石和范镇就结下了梁子。现在范百禄找到了王安石的“污点”,他便很想从中作点文章出来,最好是把王安石也拉到赵世居案中。

因为心里有这点小九九,范百禄在审问李士宁的时候,就故意引诱李士宁说与王安石有勾结。但是李士宁并不识相,范百禄不管怎么审,他都只说跟王安石只是吹过牛,喝过酒而已,从来没说过危害国家危害百姓的话。范百禄审得筋疲力尽也没问出多少东西来。

范百禄心里面窝火,还想继续审下去。但这事儿却引起了另一位主审官徐禧的不满,他悄悄给宋神宗打报告说,范百禄这人假公济私,不能让他再审下去了,请中央另外派一个主审官来过问这件事情吧。

宋神宗想了想,找来吕惠卿,问他说:“李士宁案怎么样了。”吕惠卿抹了把汗,回道:“如果这家伙真的犯的是叛国大罪,我一定会依法办理的。”宋神宗这会儿想起王安石,问道:“安石怎么样。”吕惠卿说:“我晓得王安石是最看重法令的。”吕惠卿这会巴不得挤兑王安石,但这句话还是据实说的。宋神宗听了这话时,不说话了。

宋神宗是精明人,经过这次谈话后,他更加不感冒于吕惠卿,因此背着吕惠卿找到了以前一直做摆设的韩绛。韩绛虽然为人老实忠厚,但让他对吕惠卿没有看法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以来,吕惠卿出尽风头,朝中人都往吕家跑,弄得韩家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想想韩绛也觉得窝火。以前,因为一些事韩绛也与吕惠卿起过争执,但论吵架的功夫,他韩绛哪是吕惠卿的对手。于是,韩绛只有把这股怒火压在心底,只等机会到了,就咬他一口。

正好,宋神宗因为赵世居案,找到韩绛。韩绛心中一喜,他明白自己不是吕惠卿的对手,除非,请王大佬再次出山。于是,韩绛只给宋神宗说了这么几个字“复用安石”。这话算是说到宋神宗心坎里去了,王安石走了后,朝中问题越来越多,甭管小韩小吕都仿佛镇不住,看样子还得让老王来稳场子。所以这一次,宋神宗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同意了。

在请示宋神宗起用王安石时,韩绛同时给王安石去了一封密信,说吕惠卿准备以谋反罪控告他,让王安石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京城。在这七天之内,他韩绛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扩大恶化。

在封建社会,谁要是沾上了谋反罪,那不但自己要人头落地,自己的亲族也免不了,这是第一大罪。接到韩绛的密信,王安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夜从江宁出发,往京城赶,同时宋神宗的诏书也到了,请王安石重新当宰相和昭文馆大学士。二度任相,从熙宁七年四月到熙宁八年二月,王安石在江宁只呆了十个月的时间。

在宋朝的时候,没有高铁,没有动车,一般从江宁到开封都需要二十天时间。但这次王安石却打破了全国纪录,带着病魔缠身的老婆和儿子,快马加鞭,刚刚好在七天之内赶到了开封,阻止了事情的进一步恶化。

王安石进京那天,宋神宗就召见了他,见面后,君臣二人说了这么一些发人深省的话。

宋神宗说:“你看,那些反对变法的人都被调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实施新法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你走后,朝中好像出了很多不安分的人,都是按吕惠卿的主张在行事的。”宋神宗心里明白前次罢免王安石是自己不对,说这些话也带有劝慰王安石的意思。

王安石明白,他说:“臣深感陛下的知遇之恩,以后必当尽心尽力办事,让领导放心。但臣也老了,有些事可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陛下体谅。”这年王安石55岁,其实也说不上有多老,只是身体有毛病是真的。他这样说无非是向神宗袒明,我不是不想帮你复国强兵,但我还是有些情绪的。

这次复相,并不是有多大的决心,只是报答您的知遇之恩,如果身体状况不允许,我恐怕也很难长期在朝中效命。神宗也是明白人,接下来就说些让王安石以大局为重,不要让君臣之间产生隔阂的话。总之,这次谈话两人都没交待完全,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

经过半天长谈后,宋神宗向媒体宣布,王安石官复原职。复相后的王安石很快就接触到了赵世居案。宋神宗首先打消了王安石的顾虑,对他说,赵世居案拖了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没能结案,范百禄在审理时,自己有些私心,但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恶意,徐禧和范百禄之间的一些矛盾也不是公事上的。你放心,不管这个案子怎么样,绝对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有皇帝老儿作保,如果是其他人,肯定这会都跪在地上叩头谢恩了,但王安石不,他说了一句很雷人的话:“就算李士宁有谋反,把我也牵扯进去了,但我心里面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所以我没什么好悔恨的。”人正不怕影子斜,王安石真汉子也。神宗还是强调:“你不用说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王安石心直口快,又蹦出一句话:“我最开始听到李士宁被关进监牢以后,心里面还是有过恐惧的。自从你即位以来,好像没有几件案子办好过,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当面指责宋神宗,这让神宗有点下不来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他也不好发作,现在还得倚仗这位拗相公。

第二天,缓过劲来的王安石拍了拍脑袋,昨天没喝酒啊,但好像对神宗说的话有点过头了,批评上司没这么直接的。为了补偿,王安石特意跑进宫里,找到宋神宗赔罪说:“陛下别生气,我昨天又没做对,谈论李士宁的案子时有失礼节,没给陛下留面子,是我错了,不过我还是因为一时义愤说这话的,不是酒后胡话。”

道完歉,神宗还在欣慰呢,王安石那股直劲又犯了,他又批评神宗说他经常干扰他的决策,我是很希望事情由我一人来做的,陛下您就看效果得了。王安石很想自己变成工作狂,而且他不希望别人插手,哪怕这个人是他上司,他知道这上司没什么水平。

宋神宗水平不怎样,性格还是比较和气的。王安石这么批评他,他也只是笑笑了事,而且阿Q似地安慰自己:“以前唐太宗也经常让大臣们批评,每次都能虚心接受,我也应该向他学习。”王安石一看,上司有长进,表扬神宗说,正因为你能接受大臣们的直言强谏,所以我才能说这些话,换作那些暴君,我肯定变成哑巴。很坦诚,一点不像吕惠卿,心里面装着太多机心。

这事儿谈完以后,宋神宗转回正题:“你看赵世居这件案子,应该怎样处理。”

中国自进入封建社会以来,那些当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抢他的椅子,哪怕想一想也不行。遇上这种事,皇帝们几乎都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来处理,没什么比坐在这椅子上更踏实的了,谁也别想抢去。

王安石当然知道这些成文不成文的规定,所以他对神宗说,如果赵世居确实谋反,那是当然要砍的,至于他的老婆孩子,还可以从宽处理,就不要滥杀了。王安石又悲天悯人了,在以刑杀立威的封建社会,王安石这种博大的胸怀,值得每一个人的尊敬。

宋神宗被王安石感染,点头道:“你说得对啊,事情应该秉公办理,不能枉杀了人,也不能处理不公。”于是,宋神宗将案子交给王安石全权处理,吕惠卿该干嘛干嘛去。

王安石接手赵世居案以后,事情就简单多了,三下五除二,案子了结。赵世居肯定是要死的,是赐死。李逢等几个主犯要严重一些,有凌迟的,有腰斩的。至于李士宁,处理得非常轻,只被打了几棍,编管起来,让他没机会那么狂就完事了。也许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上,对于谋反罪的处理,李士宁是最轻的了,以仁义著称的苻坚也做不到这样子。

重出江湖

王安石在江宁期间,宋神宗并没有忘记他,隔三岔五地就会派人给王安石送些东西去。熙宁七年二月王安石过生日的时候,宋神宗特地让人给王安石送去几大马车生日礼物,蛋糕啊鲜花啊什么的都有,足可见宋神宗对王安石的看重。

上司送礼,王安石也很感激,他没别的本事,只有写点诗文送给神宗,这诗情真意切,文采斐然,神宗皇帝拿到后,很快读懂了,对王安石说咱们拥抱一下吧,王安石却摆摆手说:还没到21世纪,不能搞这一套。”弄得神宗脸红心跳的。

在朝中,宋神宗也大力提拔与王安石有关的人物,如他的妹夫、弟弟和儿子,以示对王安石的信任和罢相前没有区别。

但是有些人却不怎么识相。陈升之在出任镇江军节度使时,曾经专门去拜访王安石。他自忖现在官比王安石大,所以搞的仪仗队非常隆重。舟楫相连,浩浩荡荡,一路上吏卒的呵喊声震耳欲聋,旗帜也是遮天蔽日,这排场明显就是显摆了。王安石呢,则只乘一顶小轿,只有两名轿夫,再没有其他随从,而且他们还是钻在芦苇丛中,生怕被人看见,用这种方法来迎接陈升之。

陈升之在船上看见王安石,连忙下令停船靠岸,想与王安石相见。只是陈升之的随从人员太多,坐的又都是豪华邮轮,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停泊地点,结果在江面上来来回回地很久,费尽周折后才跟王安石见上一面。这一见之后,陈升之就有点惭愧了,人家老宰相都不这样,自己又何必呢。于是在回去的路上,才下令偃旗息鼓,悄悄地回到了衙门,再不张扬了。

在江宁当市长期间,王安石也不是没事干,他花大力气对《三经新义》进行了改编,出版后还特意拿给了宋神宗看。宋神宗看到《三经新义》后,大加赞赏,说这是有史以来从没出现过的佳作,这么好的作品应该让大学生人手一册,尤其是文学院哲学院的学生应该拿来好好研究一番。

这一点很对王安石的胃口,他本来也是想借《三经新义》给变法打基础的,把人们的思想统一起来,让人们都知道变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那阻拦就没那么大了。愿望是好的,事实却有很大出入。

除了编书,王安石也每天准时收看大宋新闻联播,密切关注着新法的实施情况,他可不希望自己一手草创的变法因为自己的罢相而胎死腹中。在看到新大佬吕惠卿在制定一些政策方面出现明显的偏差时,王安石就及时给吕惠卿写信,向他指出。

比如吕惠卿在制定了“给田募人充役”这一免役法的补充办法后,王安石就写信给他指出,说这一措施有害无益,不要再弄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时的吕惠卿已不是原来那个听话的吕惠卿了,他对王安石的指手划脚十分反感,看完这封信后就让它进了火炉,至于信上写的什么,呵呵。记不得了。

王安石重出江湖,回到中央不久,就碰上神宗皇帝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原来在王安石罢相期间,大宋朝的另一个邻居辽国趁北宋王朝朝中无人,又开始无法无天了。他们派出萧禧来跟宋朝谈判,强行要求重新划分代北三州地界。宋辽两国的边境问题由来已久,从时间上往上溯的话,还得追到五代石敬瑭当儿皇帝的时代,石敬瑭为了借契丹兵马,管比自己小得多的契丹皇帝叫爸,又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

直到宋朝建立,一直到现在,一百四十年时间双方几乎没因边界问题红过脸,可见双方其实都还是认同原有划分的。现在,原来的契丹现在的辽要重新划分边界,明显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北宋朝最先派出的谈判专家是刘忱,刘忱跟萧禧,互不相让,在谈判桌上吵了快一年,口水都吐成了池塘也没谈出个结果。

直到王安石复相,契丹一看,牛人又回来了,不好办了,就故意找茬,说刘忱没诚意,尽使些拖延战术,这样子谈不好,你宋朝换一个人来。

宋神宗也听话,换人就换人吧,赶紧把韩缜派了出去。韩缜新上场,精神头非常足,经常鸡还没叫就把萧禧揪出来跟他吵。萧禧也精,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好,唾沫横飞也好,只要你不多划点地给我,我就是不签合同,看你怎么办。现在搞拖延战术的换成萧禧了,韩缜这会也没办法,上报了中央。宋神宗也被折腾得晕头转向的,既舍不得割地,又害怕契丹的良马弯刀,矛盾得要命。

自己拿不出主意,神宗就下诏给韩琦和富弼,让他俩给出出主意,让他们讲讲该怎么办。韩琦这些日子一直在地方上呆着,蹲得腿都麻了,现在让他拿方法,除了长得帅什么都不具备的韩琦,哪里拿得出来。在埋头研究了以前的一些资料后,韩琦还是把司马光那套很软蛋的东西搬了出来,说中央不要那么野心勃勃的,老是抓国防建设,对于契丹这种强悍的邻居,能让就让点。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具有说服性,韩琦抓破脑袋又举出几个实证,说北宋不该惹高丽,不该让王韶开边,不该行什么保甲法、保马法,这些成绩一出来,契丹就会害怕他们也被宋朝拿来开刀,因此才会老是来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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