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越来越近了,年就要来了。
“年”像一个拄着拐棍儿的乞丐,拖拖拉拉、苟延残喘,你越盼它,它越磨蹭。你不去想他,它便到了。“年”真的是个乞丐,你总要施舍给它些什么。就算你穷的衣不蔽体,它也要勒索掉你一岁的光景,不管你愿不愿意给,它也要抢去,掖如自己的破口袋。
廖春晖自觉光景甚多,打发“一岁”给“乞丐”,也不觉心痛。
看得出,家家都在采购年货。年货中就包括过年的新衣服。虽然是筹备着过年的衣服,大家也急不可耐的提前穿上。有的同学穿上了锃亮的皮鞋,有的同学穿上了不菲的运动鞋。
上操时,在操场上,廖春晖见会统班里一个男生穿了一双专业的足球鞋。足球鞋是中后卫专用,铝制的长钉。张店一职专课间操在篮球场上,篮球场的地面是水泥的,那个哥们脚蹬专业足球鞋在篮球场做广播体操,球鞋的铝钉与水泥地面摩擦着,火星四射。
班里BB机的数量骤增,已经有七八台之多。王朝腰里也别上了,像是别着一只蛤蟆。上课时BB机声此起彼伏着,他们“滴滴”着,“嗡嗡”着,老师的耳朵也习惯了这些背景声。校门外,公用电话的生意摊位一个挨着一个,距离近得如同马拉松比赛途中饮水点处摆的一张张桌子。
大家都在演练如何在期中考试时通过BB机作弊。廖春晖觉得最成熟的办法是把BB机用透明胶带缠在脚腕处,这样抄收答案时,装作翘着二郎腿便可。
廖春晖对于期中考试没有任何紧张,甚至,连沉着也没有。他没有任何的感觉与态度,只剩下麻木。
第三天的中午考试终结。考试终结后没有一分钟,廖春晖就把整个考试过程在大脑里全部删除,或者,这个过程根本没有在大脑里存储过。朦朦胧胧中廖春晖依稀记得考试的后半段,教室里一片的“嗡嗡”声,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翘着二郎腿。
九七微四的教室里,王朝隔着空气在对班里成绩第一的袁晓喊话:“袁晓,你怎么给我传的答案,二十六个选择题,怎么只给我传了二十五个答案?”
由于大家都不富裕,腰里佩戴的都是数字的BB机,只能显示电话号码一样的数字。但民间的智慧是无穷的,同学们约定,答案A就用数字1来表示,答案B就用数字2来表示,以此类推。
袁晓也隔空回答王朝:“第四题我不会做,就没给你答案啊?”
王朝听后,气得咬牙,脸上的期待与失落也在打架,最后两败俱伤,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有气无力的埋怨袁晓:“你不会,你随便蒙个呀,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是第四题没答案,我一直抄到最后一题才发现答案少一个,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少了,一直庆幸着最好是最后一题没答案,因为,我把最后一题空了,妈的,要是能挨个往下倒一个就能全对了。”
说着,脸上又一副无能为力的着急。
徐新亮已经补好了牙,字正腔圆的安慰着:“朝啊,没关系,老师从第四题后就能发现你肯定是抄答案抄错行了,说不定一发善心,像我们学的Word排版似得,从第四题处一敲回车,所有答案集体往下一落,不就……”
王朝没等徐新亮说完,甩了四个字过去:“去你妈的!”
翟老师推着小木兰摩托车走到九七微四班的门前,把摩托车停好,朝教室走了进来,教室瞬间安静不少。翟老师宣布,下午要准时到校,开一个大班会,宣布一下注意事项,然后,放年假。交代完,推着自己的座驾出了学校大门。
中午,廖春晖在教室发感慨:“原本以为下午就能放假了,怎么还得来,下午还有泰山队比赛呢,联赛最后一轮了,嗨……”
王朝表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去我家啊,我家没人。以后这种情况就去我家,我家除了礼拜天都没人!”
廖春晖觉得此计可施:“你家在哪啊,远吗?”
王朝用语气表示着欢迎:“不远,不远,美食街啊,爹妈都在周村,去我那,去我那!”
大家一致表示发现了新大陆,最后,廖春晖、王讷、徐新亮、王朝一起去往了他们的乐园。
王朝打开电视机,调到山东体育台。廖春晖、徐新亮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一副“要死”的神态,王讷坐姿严谨。
廖春晖忽然发现了新奇,指着电视机旁边,边指着,边起身把脸凑了过去看,问王朝:“这是啥玩意?”
王朝不走心地回答着:“酒啊,啥玩意,我爹喝的!”
电视机旁竖立着一个玻璃透明的罐子,罐子特别精致,罐子的盖子也是玻璃,密封严谨。罐子内部装着满满的一罐子酒,酒里浸泡着各式的山珍奇药。一目了然。廖春晖只认识人参。罐子有六七十公分高,直径大概三十公分。玻璃罐的底部伸着一只红色的小小的水龙头,水龙头是塑料材质的,配在罐子底部显得特别精致,精致地如同婴儿的小揪揪。小揪揪一打开,就会有美酒流出。总之,整个罐子就如同一个布置精美的生态鱼缸。
廖春晖指着玻璃罐内部发问:“这是啥玩意儿?”
王朝一一做答:“那些红的,一粒一粒的——枸杞。那个——人参。那,那——鹿茸……”
廖春晖眼花缭乱着:“那,那个像树根似得那个呢?“
王朝往罐子里瞅了瞅:“屁树根,你家树根这么直溜啊,长虫,俗称蛇!”
廖春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徐新亮也跟着凑热闹,起哄道:“小晖,你敢喝吗?”
廖春晖觉得都不太敢接近那只罐子了:“没那根玩意儿还行,主要是那根玩意,有点……”
王朝在一旁嫌弃廖春晖不识货:“那根玩意儿,知道吗,这酒大补。不是吹啊,不能说是媲美唐僧肉吧,延年益寿总不夸张吧!酒都是好酒,是……是……啥酒来着,忘了,再加上里面这三宝,不,好多宝。这么说吧,就这一茶碗,就得……嗯……一百五十块钱吧!”
边说着,边拿个茶碗比划着……
廖春晖一听价格不菲到如此地步,折算下来能和XO等价了,占小便宜的心思又绕上心头,他顺手接过了王朝手里的茶碗,问王朝:“朝啊,你说接你爹一茶碗喝,你爹不会察觉吧?”
王朝大公无私:“喝呗,只要你不怕那玩意儿就行!”
徐新亮的心思也被挑逗起:“接吧,接吧,我也尝尝!”
廖春晖把罐子的“揪揪”打开,接了半茶碗。凑到鼻下,闻了闻,接着,续到嘴下,抿了一小口。
这是廖春晖第一次喝酒,酒并没有给他辛辣呛鼻的感觉,反倒有一丝的绵软。酒在他体内的流向他能时刻洞察。酒流经哪里,哪里就暖暖的,流经哪里,哪里就暖暖的,最后抵达胃部,没有再往下流。酒在胃部把“热”集聚,最后,这股暖慢慢向全身发散开来。
廖春晖放下茶碗,脱掉毛衣,只穿着保暖内衣。换装后,重新端起茶碗,喝了第一口三倍多的一口,往下一咽后,发出“啊……。”的一声享受。
那种热流的感觉又重新来过,比第一次来的强烈,比第一次来得沁人心脾。廖春晖发出一声梁山好汉般的满足声:“好酒!”
徐新亮馋的满嘴哈喇子:“我尝尝,我尝尝!”说着,去抢廖春晖的茶碗。接着,按着廖春晖的套路再次演绎了一遍。
接着,徐新亮也脱了一层衣服,廖春晖看的出,这也是徐新亮第一次喝酒,他也在尝试着,享受着,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廖春晖还记得,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大家边喝着,边揽着膀子唱国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唱国歌,仿佛唱到了电视里,仿佛变成泰山队的一员,仿佛身边揽着的不是徐新亮,而是宿茂臻。
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醒过来时,徐新亮和王朝躺在床上,廖春晖自己躺在沙发上。王讷不见了踪影。廖春晖抬头看了看表,表显示四点半,他怕表也喝大了,跑到一间卧室查询另一块表,另一块表也是显示四点半。
廖春晖感觉自己鼻子底下热热的,他用手一摸,发现流了鼻血。找纸塞鼻子时,他再次看到那个玻璃罐子,里面对人体大补的各种补品依然在无声无息地浸泡着。
廖春晖把徐新亮和王朝弄起来时,又看了看表,此时已经五点了。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廖春晖莫名其妙且身不由己地把它给旷了。
年假的日子无聊透顶。往常廖春晖还能打听着谁写完寒假作业了,借过来抄一下,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可现在,连作业也没有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雪已经把村子封了起来。廖春晖百无聊赖,他想一定是王讷在家偷着穿那条白裤子了。
廖春晖的隔壁是富翁家。并不是这人家里多有钱,而是这家的主人就叫富翁。
富翁二十来岁,体态健硕,长相蛮横。廖春晖曾亲眼见过富翁把110穿着制服的临时工打得满村子跑。后来,富翁消失了半年多,半年后富翁再次现身,事情怎么摆平的,廖春晖不得而知。
富翁有两样宝贝。一样是一只纯种且聪明的德国牧羊犬,名字叫哈利。另一样是一台日本走私的本田400CC排量的太子摩托车。
日本的摩托车完全没有考虑到中国的国情,没有脚启动,富翁又传承了中华民族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舍不得换电瓶,所以天一冷,就需要人工把摩托车推着。那台摩托车实在太重,廖春晖经常是参与推车的壮劳力之一。
富翁曾用那台摩托车载着廖春晖以120迈的速度飞驰。廖春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甩出了肉体,灵魂在摩托车后面拼命地追,廖春晖命令富翁停车,让自己的灵魂归到了窍子里。
哈利聪明至极,廖春晖甚至觉得哈利上学的话,也不会在班里排倒数第一,起码会排在囊瓜头的前面。
哈利没人陪,经常自己晃在村子里。富翁一轰摩托车的油门,哈利便知道主人回家了,屁颠屁颠的回来。有时哈利溜达的远了,富翁便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转一圈,哈利一定会像廖春晖的灵魂一样紧追摩托车而来。富翁急刹车,哈利也会急刹车,摩托车安然无恙,哈利的肉爪子经常磨得出血。哈利地域观念极强,从来不出村子。哈利没羊可牧,便在村子里斗那些身形比它小十几倍的小狗。所以,在廖春晖的村子里你经常能见到一只小京巴追着一只大黑背满村逗乐子。
廖春晖年假有了大把的时间,有时候哈利会来约廖春晖出去玩,有时候廖春晖会约哈利出去玩。
富翁旁若无人的在自己房前又盖起了一间平房,开了一间小卖部。富翁再加上哈利便可在村里称霸,无人敢管。富翁在平房下安了个铁制的楼梯,哈利便从这楼梯上下,然后在平房顶上巡查、放哨。有一次,一只母狗从富翁小卖部门前疾驰而过,哈利在屋顶看到了“花姑娘”,但忘记了自己身处半空中,从屋顶跳下来,摔死了。
富翁伤心了好久,责骂哈利没出息,死在“女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