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夜色浓重如墨,一片繁茂的杉林内,数支火把熊熊燃烧,“毕啵”作响,脆而清亮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召唤,沉寂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火光下,一个女子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哀求。
她有二十来岁年纪,容颜憔悴却难掩绝世风姿,怀里紧紧抓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她前面立着数十人,为首有四,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苍颜老妪。
青袍男人义愤填膺地道:“六脉妖狐冯延希,祸害苍生,他的儿子,绝不能存活下去!”
另一个蓝袍男人怪笑道:“遗飘飘,怪只怪你跟错了人!快把那狗杂种交出来,否则连你也一起杀了。”
和女子年龄相仿的男子瞥了蓝袍男人一眼,开口道:“哟,前辈好大的口气,我北遗国的人,也是你们西俞能动的?”
蓝袍男人道:“据说遗世王亲自下谕,将此人逐出的北遗,怎么着,这个时候护起短来,小子,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男子怒道:“胡说!晚辈只是好心提醒,正所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冯延希的余孽可以杀,但至于她,前辈可以试试看。”
蓝袍男人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遗飘飘仍是不断苦求:“我的孩子才刚刚出世,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青袍男人冷漠着脸,沉声道:“现在确实没什么威胁,但难保他以后不会成长起来,斩草须除根,养虎必成患,你还是把他交出来的为好!”
青年男子看向老妪,恭敬地道:“柯老,您怎么看?”
老妪扫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遗飘飘,沉吟片刻,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刚刚我们已经斩杀了六脉妖狐,何必再对这可怜的孤儿寡母苦苦相逼?”
“可是……”
青袍男人还想说些什么,老妪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现在还看不出小家伙的属命到底是不是妖兽,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与冯延希这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遗飘飘仿佛看到了希望,忙伸手拂了拂儿子的额头,那婴儿额上顿时亮起一团柔和的光,浮现出一个字来,遗飘飘道:“你们看,他的胎印是‘字’,说明他以后擅长书法,只会是个普通人!”
众人仍是游移不定。
遗飘飘继续道:“求求你们了,给他个活命的机会,到了十二岁属命检验的时候,如果他的属命是妖兽,不用你们动手,我立刻把他勒死!”说完眼神满是希冀地望向那老妪。
老妪郑重地道:“遗飘飘,妖兽的危害你也亲眼见识过,他们天性残忍噬杀,发起疯来理智完全被吞噬,昨天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你已经死在你丈夫手里,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话。”
遗飘飘连连点头,磕头道:“谢谢柯老,谢谢柯老。”
柯老带着众人离去,遗飘飘抱着婴儿放声痛哭起来。
那婴儿说也奇怪,不哭也不闹,一双灵动的眼睛静静地瞧着母亲,眼神里竟流露出根本不应该会出现在他眼睛里的怜惜。
十二年后。
红沙镇一个叫做白河村的小村庄里,一个少年挽着裤腿,在河里摸鱼。
“负儿,过来!”岸上一个皮肤略黑的美妇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那少年兴冲冲从爬上岸,跑到妇人身边,问道:“娘亲,做什么?”
美妇摊开手,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贝壳,她交到少年手中,道:“掰开看看,娘的力气小。”
少年听话地两手抓住贝沿,用力一撑。
“啵”,贝壳应声被掰开。
“哇哦,珍珠!娘亲,明天我们就有肉吃了是不是?”
美妇宠溺地揉了揉少年的小脑袋道:“是啊!好啦,你去玩吧,现在天色还早,娘把它拿到市上卖了,给你买肉吃。”
“好耶好耶!”少年拍手大笑。
待美妇转身离开,少年渐渐收敛起笑容,坐到一株大槐树下,随便拽了根草,塞入口中嚼了嚼,任凭淡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望着淙淙流动的河水,若有所思。
这少年正是来自地球的冯妇!
刚开始冯妇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宇文刻朝自己开枪,然后口袋里姚志锐的镜子莫名其妙地发光,悬浮在半空,自己晕厥过去。
当他恢复意识时,便已身处在一片混沌中,周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软软的包裹着自己,动弹不得。直到经历了一场挤压,身体得以伸展,他想要张口说话,却只能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哭啼,才明白过来,自己貌似是……投胎重生了。
后来他亲眼目睹了母亲如何苦苦哀求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以求他们饶过自己的命。而那些人要杀自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父、那个叫做冯延希的男人,是妖兽属命者,而且,是极为罕见的六脉妖狐!
所谓属命,就与地球人的十二属相差不多,但却不是按月来对应,而是按天,换句话说,也就是这片大陆存在着三百六十五个不同的属命。
另外,由于每一年中属命都会有不同的排列,所以没有固定的属历可查,只有到十二岁进行属命检测之后,才可能知道一个人的属命是什么。
在异域生活了八年的冯妇逐渐了解到,在这个地方,有四大帝国,分别是东郭、西俞、南柯和北遗,他出生那晚围剿父亲冯延希的,就是四大帝国派出的人。
从他们谈话中,冯妇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北遗国的遗世王,仿佛有着某种关系,这种关系,使那个蓝袍人感到忌惮。
保留了前世记忆的冯妇,心性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因而跟那些小屁蛋子根本玩不到一起。除了在母亲面前装得像个孩子外,他时常一个人独坐,彷徨着,迷茫着,不知道自己到这个世界来,究竟要干些什么。
难不成是老天怜惜他无父无母,所以把他丢到这里来,享受遗飘飘温润如水的母爱?
摸了摸颈间挂的项链,那是一个紫色玉环,仔细地看,倒像是一个圆框,不难辨认,确实是“妖精”姚志锐的遗物—那块非同寻常的镜子的缩小版。
据遗飘飘说,这是他生下来便含在口中的,问道:“小东西,是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玉环毫无动静。
冯妇叹了口气,拾起一枚石子,抛入河中。
晚饭很丰盛,一盘青椒肉丝,两个鸡腿,还有一锅鲫鱼汤。冯妇好几个月都没闻到肉味了,当即大快朵颐,遗飘飘只坐在一旁,目光中柔情四溢,静静地看着他吃。
“娘亲,你也赶快吃点嘛!”冯负说着给她夹了一筷头菜。
“哟,我的负儿长大了,知道疼娘了!”
遗飘飘笑着吃了两口,和冯负话起家常:“村里江铁匠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小小年纪,也不知跟谁学的,一张嘴就骂人,因为这事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但还是死性不改,我跟你说,以后不许和他玩,知道不?”
“嗯,知道啦!”
往嘴里塞了半个馒头,冯负突然意识到不对,娘不经常这样说人的,抬头问道:“娘亲,你是不是被他骂了?”
“你怎么知……啊,也没什么,那是娘不想和小孩子家家的一般见识,负儿乖,你可别找人家的事啊!”
“放心啦娘!”
冯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好小子,连我冯爷的娘亲都敢骂,真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