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落雪紧闭着双眼,努力平复下忐忑起伏的心情,她近来练心法练得很好,不到片刻便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一路上始终听得轻微的脚步声跟在马车附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冥宵。
想起他她又愤怒起来,双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咬着嘴唇,就差将嘴唇咬破了。
北宫舞笛和叶子的马车在后方,马车紧随着落雪的车,叶子看向北宫舞笛叹了口气,壮大了胆子一口问道:“主子是不是觉得落雪郡主不太像平常女子?又是否觉得她来楚都是要来做什么大事情的?奴婢在她身边待了一段时间,觉得她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若是主子喜欢落雪郡主,不如……”
“你在她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倒是把胆子给练肥了。”
“奴婢不敢。”叶子低下头,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北宫舞笛深吸了口气,眼底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神色,如三月的春风拂过一池的湖水,那深皱的眉头仿佛天然而悲,此刻变得再悲切不过。
“但是小楼姑娘已经去世了那么久,公子也应当在寻个红颜知己。”叶子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未鼓起勇气来。她知主子心中苦,知他一心都念着想着夙小楼,可是这么多年了,那段无结果的爱恋该结束了。
北宫舞笛依旧无语,似白玉的指尖拨开碧色透明的车帘,目光遥遥的望向车外,大街上人流攒动,熙熙攘攘,繁华依旧,而今什么都没变,而今却又有什么变了。
他努力在人影中寻觅那个活泼欢快的身影,想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想着她清水明媚的目光,想着她一蹦一跳地回头看他……然而目光恍然一惊,如同三月里纷纷绵绵的小雨落下,又如冬天里白茫茫飘飘然落下的雪,悄然在指尖融化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小楼,的确是不在了啊!
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他指尖静悄悄地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仿佛是要拼命地抓住什么,可又抓不住。
叶子看着北宫舞笛忧伤淡然的面孔,心也如被五指抓住了般疼痛!她是看着主子和夙小楼在一起的,也是亲眼看着他们生死分离的,若说这世间有什么不公,那便是上天给与了人的寿命不公。
如若又可以,她甘愿缠绕在夙小楼身上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因为她不想让一对有情人至此生死陌路,再也没办法见到。
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看着主子宿醉花楼,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而也是她,才知道那是为何?因为心想着夙小楼,还不如就此酒肉穿肠,与她梦里一会罢了。
她望着北宫舞笛瘦削的脸颊,心底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时是望向了前方的马车,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希冀之光。
她在收到主子命令要去伺候一个瞎眼的女子时是心存疑惑的,而在落雪身边待了些日子,她终于明白了主子为何这么做。
主子明明是对了这个女子动了心思,否则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落雪虽失明,却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她漂亮又冷静,她活跃时如开得正盛的花,她冷静时又好像孤寂的冷月,这么个生得玲珑心思的女子,配上主子是最好的。
叶子一直存了这么个心思,因此伺候落雪时也尽心尽力。她时常看到落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口,呆呆地望着天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知道落雪是在想着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落雪也是个可怜人,主子也是个可怜人,既然都可怜,更应该在一起了。
前方马车中的落雪自然不知道小丫头叶子存了这么个心思,她此刻正在烦闷中,一则烦闷北宫舞笛的盛情邀请,二则烦闷冥宵的跟随。按理说冥宵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今日他怎么就不聪明了呢?
北宫舞笛肯定调查了冥宵的身份,以他的武功此刻不会不知道两辆马车后跟了个冥宵。北宫舞笛明言了不准冥宵跟着来,但冥宵死皮赖脸地跟了来,那么北宫舞笛还会遵守诺言告诉自己蓝媚的下落吗?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低低地对驾车的蓝音问:“为何蓝卫都不曾查出蓝媚在哪里,而北宫舞笛可以做到?”
蓝音挥动着缰绳,听主子问答道:“这里是楚都,而且北宫舞笛绝对是有备而来,蓝卫影卫不能找到蓝媚下落是在情理之中。”
落雪点了点头,继续问:“你觉得冥宵是否对蓝媚有些喜欢?”
蓝音沉眸一想,微微摇头,“属下倒是觉得……觉得冥宵对您……”
话还未说下,后方车中声音传来,“到了,下车吧!”这声音冷得似冰,毫无温度。
落雪听到愣了一愣,随即却是下了马车,下了车叶子便搀扶住了她的手。她跟着叶子走到了北宫舞笛的身前,明媚一笑,道:“公子现在可否告诉我蓝媚在哪里?”
北宫舞笛答道:“从楚都南门出去五里之外的天华湖旁有一个山洞,蓝媚和端木绝城就在那里。”
落雪松开叶子的手,径直往城南奔去,叶子只感觉到眼前一道风飞过,便见那黑衣身影消失不见。她回过头正要往北宫舞笛那方望去,眼前又是两道风一同飞过,一道黑影一道蓝影,蓝影速度稍稍慢些,但在她看来已经很快了。
待两道风消失,她正对北宫舞笛望去,只见主子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如同携一抹轻描淡写的清风。
叶子禁不住惊讶,问道:“主子我们可要追去看看?”
北宫舞笛从袖子掏出玉骨折扇,微微地扬了起来,他嘴角略略带了些笑容,摇头道:“不必去了,有凤羽阁左护法在,她不会有事的。”
叶子一听瞬间瞪大了眸,看着主子深意的笑容有些吃惊问:“那个人,竟然是凤羽阁的左护法?”
这问题似是疑问,但她已经深信不疑了,在落雪阁时曾就觉得冥宵此人冷得不像话,能让人在三步之外就能感觉到寒气的人,当真是高手。
北宫舞笛点头,“是,此人正是天下第一杀手冥宵,只是落雪……能得他相助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这是北宫舞笛第一次叫落雪的名字,叶子听得道明不白,能得天下第一杀手相助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为何主子这般说?她看向北宫舞笛,拱手请教:“主子此话何意?”
“也只有你单纯,你就当真以为天下第一杀手能不有点城府?”
“可万一他是真的想对落雪好呢?”
北宫舞笛的扇子收拢,在叶子的头上敲了敲,含笑道:“你还真是单纯。”
叶子贫嘴:“如若不是如此,主子你又何必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小楼姑娘,至今也不曾忘记?”
北宫舞笛微微皱起了眉头,惨笑不已地道:“是啊,你说得很对,世间是有真感情的。”又望了三人消失的方向一眼,道:“只可惜,他们都不是平常人,因此冥宵对她,不可能是一心一意的。”
叶子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道:“那主子道落雪郡主不是平常人,那她会是何人?”
北宫舞笛转身踏入府门,玉骨折扇重新打开,道:“如果我没猜错,她与大夏、与凤羽阁,都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叶子跟着北宫舞笛走入府门,望着那抹高大而落寞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抹黑色身影如风般掠过闹市,再径直地穿过楚都南城门,奔到城外时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抬起头望向远方,虽是什么都看不见,却如同什么都看见了般地望去。不过几秒钟的时候她已经确定了方向,再起轻功身如轻烟地奔向天华湖。
落雪对楚都外不甚熟悉,所幸入城前倔强地拉住冥宵带自己赏了一场花,因此她还大致能分辨出方向。一边以轻功赶路一边想,她这个瞎子,有的时候竟然比不瞎的人还要明朗许多。
在楚都皇宫中摸索了些日子,她的轻功和藏匿功夫还是上进了不少,但在这种野外没庇护的地方她却不知该如何隐藏了。
敌人也许是许幻灵,也许是端木家的护卫,也有可能是皇宫的禁卫,都有可能。她若贸贸然地闯入天华湖旁边的山洞,不但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蓝媚。
北宫舞笛有时间跟自己讲条件,说明他坚信蓝媚不会有事,而蓝媚凭此不会有事,她转念一想,大约就是个败家子弟端木绝城在手了。也是,端木家只有独子,端木宫承肯定不舍得他那宝贝儿子死。
但思及要将蓝媚完好地救出来一事,还是有些难度的。落雪估算着路程,慢慢地停了下来,她摸索着找了一棵树下坐着,心想要不要等蓝音赶上来?
然而还没等得蓝音赶上来,却突然警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人全身一股寒气。她惊得连连退了三步,随即拢月也从袖中滑落出来,全身爆发出一阵修罗般的杀气。
因为无法看到敌人,因此落雪的警觉性比以往都高了三分,拢月在手中绕出了个枪花,快如闪电地刺向敌人。然而枪风刚刚甩出,就突然听到对方一个冷笑,随即敌人闪身避过,一手绕过了拢月握住她的手腕。
只听那人道:“你这是太过心急失去冷静了吗?”听到声音落雪一怔,她微微蹙起眉头,摇头辩驳:“我才没有,你何时跟上来的。”
这一问又自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冥宵无意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一直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