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夕儿只感觉到身后一重,脑子中还七零八碎,额头扑到了一块木头上流出血来。然而从身后感觉到的粘稠味道却是更加浓烈,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转过头去,把那名救她的人给抱起来。
抚摸着那人的手在颤抖,她看不到那人的眉眼,却从心底里感受到她的熟悉,往下摸去,那人的嘴角流血不止。
她的声音几近模糊,司夕儿却听得出那几个破碎的字眼,“王……妃……”
在这个世界上能一直这样唤着她名字的,除了晓雪还能有谁,她不敢太用力,急忙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颤抖着声音道:“晓雪,是我,是我……”话语哽咽不成声,她的手触摸到晓雪的背后,那是一支金箭,从晓雪背后穿入了心口。
“王妃……”晓雪艰难地抬起头来,嘴角再次涌出一口血来,她眼睛有些模糊,看向司夕儿双眼时多了些怜惜,“你的……眼……”
司夕儿紧紧握住晓雪的手,拼命摇头:“我的眼没事,没事的。”
晓雪缓缓摇头:“怎么可能没事,王妃,我……我,王爷他是好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不要……”
“晓雪,”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白芸怀中的风儿迅速地跳了下去,跑到司夕儿身边。风儿双眼朦胧地看着晓雪,抽泣道:“我才离开一会,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说好的要带我去中都看烟花,说好的要给我买糖葫芦,说的要教我武功的呢……臭丫头,不要离开我和夕姐姐。”
晓雪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到满面是泪的风儿,想要伸出手去替他擦泪,然而颤抖着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她心口很疼,好像破了一大个窟窿,钻心的疼。双手都是血,红得好像是天边即将逝去的晚霞。
白芸站在三人身边,不忍地皱着眉头,似乎也很不想看到这一幕。
“臭丫头,”风儿哭红着眼,双手慢慢地捧住晓雪的手,哽咽着声音道:“不准死,不要死,你死了谁保护我。”
晓雪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被慢慢地抽离,目光不舍地移动到司夕儿的脸上,“王妃……,是王爷救了我和风儿,也是他……他救了丞相和李氏,他还在西阙山上救了你。”
“什么?”司夕儿突然震惊,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不是他杀了爹爹和大娘吗,怎会是他救了?”
“起初我也不信,可是王爷亲自带了我去见丞相和李氏,是真的。”晓雪坦言道,说话间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气息越发的微弱。
司夕儿紧握住晓雪的手,“他为何带你去?”
“是……是王爷怕自己惨死在战场上,所以才带我去见了丞相和李氏,他怕自己万一死了二老又没人照顾。”
司夕儿震惊地跪倒在地,扶着晓雪的手微微颤抖着,晓雪嘴角血流不止,目光已经黯淡下去,可仍然艰难地看着司夕儿。
风儿半蹲在两人身边,哭泣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四面是火,箭矢划破苍穹的声音已经消失,只是火声依旧,狼烟滚滚,四处突然多了些铁蹄声。那些铁蹄的声音震动着地面,一下一下,仿佛是趁着黑夜从地面冒出来的魔鬼,即将吞噬着地面生物。
司夕儿茫然地抬起头,才觉四周多了好些动静,秦穆关外城墙下大军压境,西秦大军压境的时间比约定中早了好些时间,难道……
“晓雪姐姐……”手中一空,紧抓住的那只手猛然松开,心口仿佛被挖了一大块,血淋淋的。痛也痛不出来,叫也叫不出去,她就好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被大海的浪涛淹没得要死不活。
风儿跪倒在地,满面是泪,白芸紧皱眉头,虽然也很伤心,但还能保持着清醒状态。
司夕儿闭着眼,抱着晓雪的手慢慢地收紧。其实她从没想过再见到晓雪会是这个局面,昔年初来上官府,唯有晓雪对她好。在她心中,晓雪已经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了!
她还在现代时没有亲人,以为雷宇就是她的全世界,可到了这里,她以为她有朋友,有亲人,还有爱人……可是,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爱人对她千方百计陷害,到底是为什么?
秦亦灵没死,白芸没死,司靖李氏没死……她被逐西荒,被迫到南楚,被逼得步步为局,可终究是逃脱不了他们的追捕。
这个世界,到底何为真,何谓假……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楚。
上官雪晔阴鸷艰险,设计白芸假死只为复仇,可他又为何宁愿甘愿废去一身武功为上官云锦所利用。他不说,她却隐约觉得是为了她。为自己,既然是为她,有何苦陷她入狱……西阕山中,他既然救了她,又为何不告诉她,难道他的乐趣和爱好就只剩下捉弄她了吗?他觉得,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以得到很大的满足感吗?
上官云锦,冥宵?他想要的无非是天下,他对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不敢相信。在南楚精心筹划时,他就已经知道她不会顺着他的意思走下去了。他心机那般深沉,可在细微处又总是能把她照顾得很好。可到头来,她得到的是什么?他早就筹谋了一切,他待在她身边只是在监视她而已。
唯有秦溟,他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秦溟爱天下亦会考虑她的感受。虽然嫁给他为后只是一个交易,可他对她,那种温火般的疼爱和喜欢,是最实在的。然而秦溟,却为了她丧命!半月已经过去,从南楚未有半点消息传来,秦溟他,只怕真的是葬身绝水了。
晓雪死了,她这一刻心凉得透底,半分温暖也没有。
“司夕儿……”看到司夕儿神情大变,脸色悲凉犹如冬花残败,白芸猛然觉得不好。
而这一刻,后方搜寻着敌人而来的黑衣人终于赶到,只是在看清楚眼前人时领头的黑衣人突然举起了手来。
白芸望着走近的黑衣人,看着他缓缓地拉下黑色面纱,迟疑着喊出口:“秦……皓然……”大夏皇宫那一聚他未曾忘记,因此还只记得他是西秦使者,可此刻西秦使者手挽弓箭,带着一群人赶到了这里,是因为什么?
“秦,皓然?”平整光洁的眉头再度皱起来,抱着晓雪的手松开,司夕儿仿佛木偶一般地站起身子来。
见到是熟悉的人儿,长出了青渣的秦溟震惊起来,一双深邃的瞳孔中映出火光中黑衣女子清冷的面容,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他没死,是因为悄悄跟随着上官雪晔到了绝水的秦亦灵。他被打入绝水,是亦灵救了他。他没告诉她他没死,是因为想反将上官雪晔一军。可是她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可怕,他刚刚只是下手杀了一个大夏守粮的将士。
“夕儿……”他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等着,总之这一刻心底好像被大石给压住了,双腿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秦亦灵坐在马背跟在秦溟的身后,望着司夕儿难看可怕的脸色,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下一秒便见到她心中的拢月重新出现在了手中。拢月青光冰冷,一到她的手中,青光竟然比先前还要涨了三分。她提着拢月,慢慢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司夕儿的步伐走得很慢,慢得仿佛度过了几个世纪,她仅存的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就在前一刻被秦溟给打破了。
白芸护着风儿到了一旁,看着几乎入魔的司夕儿不知道该阻止还是不阻止。风儿擦干眼泪,这时只觉得司夕儿所做的都是对的,还不由朝她大吼一句:“晓雪姐姐死了,是那个男人拿弓箭射杀的。”
司夕儿浑身一颤,此刻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听着马蹄嘶鸣的声音往秦溟走去,逼问道:“你为何没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希望能听到他的解释。
秦溟的目光越到司夕儿身后,望见那名死去的少女时目光微微一变,他这才知道,刚才射杀的,竟然是她情同姐妹的晓雪。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这场战场根本就没有答案。大火肆虐,他对大夏的战争,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他和她的战争。
秦亦灵拦在了秦溟身前,“哥哥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只不过是死了个婢女而已,有什么资格来逼问他?”
“哥哥……”她勾起嘴角,神色凄美而惨烈,“原来你们是兄妹,呵呵……”
秦亦灵眸光一闪,望着司夕儿疯狂的笑意,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阵不安和忐忑来,可口中却仍旧道:“我们是兄妹又如何?你猜不到是因为你没脑子。”
“秦溟,秦亦灵。我猜不到,我的确猜不到!”上官雪晔,你又可曾猜到,昔日你为南楚人质,半路上被秦亦灵所救,可就知道她是秦溟的妹妹?她的出现难道真的就那般巧合?
原来,世事多变,如此反复。人心之深,如此恐怖。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他们的意思罢了。她又谈什么爱恨情仇,晓雪之死,终究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