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淡淡几句,但是传入罗孃耳里却如同五雷轰顶,想到夫妻二人在那小山村里生于斯,长于斯,自幼相识,姻缘到时结为夫妻,虽不是郎才女貌,如花美眷,但也是安贫乐道,至从有了女儿,国家政策又慢慢变好,承包了山间林地,心想欢欢喜喜干几年,奔个小康,让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夫妻两人也就心满意足了,谁料到世事无常,一场惊地动地的天变竟让两人永诀,想到这里悲从心来,再也控制不住嗷嗷大哭,也顾不得白衣道姑高兴与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不止,口呼:“仙姑救命。”
白衣道姑只是漠然的摇了摇头,似乎早已看惯了人世间的生死哀乐,冷冷的说到:“救不了。”
老少三人听到此处,发觉娓娓讲述的话语间已带哭音,也是愁眉锁眼,杏儿想到父亲为了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舍不得那山间的林地,最终命丧黄泉,更是肝肠寸断的扑在母亲的怀里,簌簌的任凭眼泪滑落了下来。
外公用旱烟枪不断的敲打着小方桌,唏嘘不止的说到:““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啊。”
吴云帆哪里听得懂外公掉书袋,只是恨恨的说到:“还说是神仙呢,见死不救,肯定不是好神仙。”杏儿却似懂非懂的听懂了外公的话,心里默念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还闪着泪花的一双大眼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吴云帆。
罗孃还抱着杏儿的双手连忙捂住了吴云帆的嘴,慈爱的说到:“乖孩子,不能乱说,孃还没讲完。”
三人于是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说到。
“救不了”三字传入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农妇耳里,哪里甘心,跪着抹去一把眼泪说到:“仙姑救得了我,也就救得了男人,你是大罗金仙,能救回我男人,用我的命换也行,我。”说完又是磕头不止。
白衣道姑的神态依然波澜不惊,但话音传入罗孃耳里似乎带有一丝赞许,温暖了不少说到:“天变之时,生死存亡之际,你竟然首先考虑到的是你男人的安危,紫龙与巨蛟恶斗,平常鼠辈,早就吓得形神聚散,你却要我施法相助,如今又提出要以命换命,虽然不知天高地厚,愚昧不堪,不知世间聚散都是一个姻缘,但你这粗笨乡间妇人根器倒还不错,还合了几分我教道统,但需知以命换命一直是阴狠法门,为我教正统讳莫如深,不可再在人前提及,召来口孽,你且起身,我慢慢与你说来。”
话音传来,罗孃不敢违拗,用粗布衣服的下摆擦着眼泪鼻涕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空谷幽兰之音这才继续徐徐传来:“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行,你的男人不听警示,落得如此下场于我又有何法?”说完停了停,看着眼前村妇激烈申辩他的丈夫平生未做亏心之事,是为了女儿才舍不下那片山林,只是摆了摆手,继续说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这里道是因,一是果,而一又是二的因,依次累推,循环不止。道德经又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又是相互转化,永不停息。你丈夫看似枉死,其实早就种下此因,而又不懂修命惜福,故而得了此果。我不过一个修炼道人,本领微末,岂能亲改因果,因果铁律奥妙无穷,就算你嘴里的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能为力,如若强行使用微末法术改了此因果,那定会给他带来更坏的恶果呀。”
话语传入罗孃耳里,她只觉得字字珠玑,虽听的懵懵懂懂,但也了然丈夫绝无死而复生的可能,伤心欲绝,大乱方寸,犹自争辩到:“那仙姑又为什么要救我,不让我与我男人共赴黄泉。”
白衣道姑见眼前妇人举止失措,没有了先前的敬意,倒也只是付之一笑说到:“你这蠢妇,好生令人齿冷,想当初你这微躯贱命身处山崩地裂绝境之中,命悬一线,若不是我,你安能来到这洞天福地之中”。
那清冷一笑与高山流水般的话音传入罗孃耳里却是振聋发聩,寻思着刚刚坠落之时看到两个月亮已让她惊奇不已,落下以后视线所及的河流山川更是显得钟林毓秀,早已让她怀疑不是人间,又想到自天变之始,道姑就在警示,后又一直护佑于她,灵台顿时清明,为刚才的不敬大是懊悔,忙不迭的不断道歉,但仍然小心翼翼的问到:“仙姑说了救不了我丈夫,但又为什么能救我呢?”但等来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让她在地上随便写下一字,于是依言来到空地,想到夫妻从此缘尽,不由得悲从心来,歪歪斜斜写下一个“缘”字
白衣道姑双目微闭,并没看罗孃写在地上的“缘”但了然于胸的开口说到:“你想的是夫妻情深所以写下一个缘字,却不知世间万物都在一个“缘”字,右上方两个人字互相缠绕,右下方逐字的一半,左边的绞丝旁犹如前世今生贯穿全字”。
见眼前这人接过话语犹疑的说到:“仙姑意思是不管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在这前世今生中无休止的互相追逐缠绕,形成结果的原因未必我们凡夫俗子能晓得。”白衣道姑微微颔首,心里寻思到,这粗笨村妇倒还有点根器。但见她嗫嚅着又想接回刚才救与不救的话题,暗自摇头心到可惜过于执着,时机不到点化不成,淡然一斥:“救与不救都是一个缘法,你也休要多问,天机岂是你能轻易窥测。”说完她又要痛哭流涕,左手捏成手决,沉吟了一下对罗孃说到:“生死之事不过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他走到望乡台时,我送你去和他道个别吧。”
“望乡台?”罗孃止住悲戚,不明所以。大石之上的白衣道姑却是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眼波如水,竟然带着几许愁怨,虽修行已过百年,但豆蔻年华,亲见华屋高墙转瞬之间就成断壁残垣,至亲之人说出“汝何故生我家”,每当忆起虽不似开初那样肝肠寸断,但诛心之言,每当回想起却依然是黯然神伤。
看着石下这个狼狈抹泪的村妇,如何懂这情缘二字却是牵扯芸芸众生在这万丈红尘中坎坷迷离,无根沉浮最大的执念,但其内心悲苦却与唤起了苦心修行也未掩去的锥心之痛,难怪当年师傅说她虽已修行过百年,但仍然道心不坚。心念到处,竟然温语对抹泪不止的罗孃说到:“黄泉路上,过了望乡台,就是花开叶落永不见,你去送你男人最后一程。”
说完不再言语,从大石上飘然而立,独自向树林深处走去。不得白衣道姑的允许,伤心的罗孃不敢跟随,又坐在原地哭了许久,倒是把淤积在心里的恐惧与悲伤都抒发了出去,乡里人务实,想到男人的死已成事实,再哭也没有用,也就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寻思着腹中饥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不多想,就向着溪流里的鱼群走去。
罗孃自幼在深山长大,摸鱼抓虾自然是极为擅长,再加之那鱼群并不惧怕生人,过了一会,岸边已摆放了好几条鼓着腮帮奋力呼吸的肥鱼,就在她罗孃左右开弓,一手拿着趁手的薄石片,另一只手按住一只大鱼准备去鳞时。近处山林一阵稚气的童声传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个粗笨大娘怎么就跟夜叉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这是谁家地,上来就抓人家的鱼儿剥皮抽筋,好是无理。”话音刚落一个约莫十岁左右,身着古时绫罗绸缎,粉雕玉琢般的少女嘟囔着嘴走到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