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煜今天做值日，他独自扛着扫把，走到了教学楼一楼前空地的包干区，开始低头打扫。和他一块做值日的同学估计是迟到了。又或者，那个同学是故意起晚想要避开甘煜也说不定。甘煜能够想到这样的理由，毕竟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被周围人当做异类看待这点。
他一边扫着学生们随意丢的零食垃圾，一边望向操场——在那，今天并没有出现那只灰毛的狗。大概几周前，甘煜注意到学校操场有只小狗的身影出没，灰色的，没什么特别，稍显娇小。它吐着舌头，很乖的样子，喜欢从操场这头溜到操场那头。学校的门卫大爷好像也挺喜欢它，所以没有驱赶它走。而今天，或许是比较早的缘故，甘煜没有看到那只狗。
走进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多，甘煜想着得抓紧打扫完这一片才行。不过这偌大一块包干区域，确实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轻易完成的。
他扫了一袋子垃圾，装起，走向垃圾桶。这时，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眼睛忽然盯着操场的方向。
又有大波的学生向这经过。
然而甘煜只对人群中的其中一人目不转睛。那是戚含班上的生活委员，甘煜认得他，不过是因为某次他无意中在楼上看见那个人被戚含一帮子小弟带走了，后来的他没关注，可他知道戚含必然对那人做了什么。那人好像是叫李玲君，看上去就是个性格较为怯懦，安守本分的，只知道学习的孩子。
李玲君此时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兀，不是他长相的缘故，而是他的打扮。天气变暖了，周围人都穿着轻薄的衣裤，而他则裹着厚厚的围巾，顶着绒帽，戴着口罩，还穿着一件羽绒服。谁见了他都会觉得这人不正常。而他却呈现得理所应当。他边走几步，边不停在口罩里咳嗽，露出的面颊红红的，像是严重的发烧发热。
甘煜从老远的地方起，就一直盯着他。他不是看着他那身打扮，他的目光只集中在李玲君绒帽的头顶。他停下手中的打扫，一动不动，就像运作的机器突然被拔掉开关。
李玲君走过他的面前。
甘煜一晃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李玲君诧异地回过头来：“有、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习惯性发抖。
甘煜静静注视着他的头顶，观察了好一阵，渐渐将视线转到他面庞，只是陈述道：“你头顶有奇怪的气息。”
……
……
“还行么？”麦当劳的餐厅里，靠窗的一个位置，林芊元穿着一身运动短装，手里掐着一根薯条，边塞进嘴里，边对着坐她对面的身影关切问道。
她面前，一个坚实的背影，也穿着运动服，不过自然比她的要宽大。衣服大到将他一身紧致肌肉裹住，头顶的兜帽下显出银灰色的长发，如刺猬的尖刺那般竖直起来。他两只手放在桌上，双手的指甲都有些长且锋利。指甲间握着一个汉堡，他垂着头，将其撕着，一点点塞进口里。张开的大口，露出犬类的尖牙。他吃完这口，向着面前的她，点了点头。
林芊元透过他敞开的衣领，瞥到了他胸口呈现的几道血痕，上头仍有红色的火焰在游走。她有些心疼，将视线别开，再塞进一根薯条到口里，另一只手伸去拍了拍他脑袋。
“银希，你别自责了，‘碎片’而已，那不是绪的‘本体’，伤到了也没关系，更何况，如果绪本人真要来杀我们，你难道会乖乖等着让他杀吗？”
银希一动不动，像是无法回答。
她摸着他的头，“你看你，被他们那几个‘碎片’都给伤得伪装都办不到了，哎，你得休养好一阵了。”她又一下子想到什么，“那你现在可就去不了那学校操场咯，以这副姿态，你懂后果的吧。”
银希点点头，嘴里发出几声咕哝。
“怎么说呢。”林芊元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这种时候我该感谢他当初把你弄成了半人半灵兽吗？要不是这样，你就得跟我一样，非得等他觉醒了才能重获能力，这样的话，呵，你也肯定救不了我了。”林芊元看向窗外，极度不爽，“那几个破‘碎片’能力也这么厉害，妈的！旋柠就这样利用几个‘碎片’就想直接除掉我，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暴露你的存在了，此前你都是隐藏极好的。不过也没关系了，这样他也至少知道，不能随意地再来杀掉我，毕竟我身边有个你在保护呢，嘻嘻。”她再将视线对准银希。
银希略低头，像在害羞。
“旋柠真的是畜生啊！”林芊元忽然又大骂开口，“我可是绪的部下啊，他有什么权利独揽寻找绪的线索啊……每次这么想都觉得那人简直混蛋！”她一手捏爆盛着可乐的杯子。
旁边一小男孩睁眼看着，吓到了。
林芊元赶紧冲他笑笑，“抱歉……”接着转头回来，“银希，你到底这次觉得是‘本体’还是‘碎片’啊？”
银希低下头，摇摇头。
“之前你接近那三个，起先都觉着是‘本体’，可最后都是‘碎片’……‘碎片’能力也强大，你我都无法驾驭，只能乖乖看着旋柠将他们一个个收入囊中控制住，作为寻找绪‘本体’的筹码。不过现在他们三个‘碎片’被你干昏掉了，但是旋柠没来找我们，这表示，他一定正在自己接近那个疑似‘本体’，想着即使我们干涉，也干涉不了什么……哼，他要干掉我，不是觉得我威胁，只是觉得我像个苍蝇一样碍眼罢了！
她喝了口可乐，接着道：“但是我们也只能等着他接近‘本体’了……如果‘本体’真的觉醒，呵，也不知道那时我的灵力能不能立刻就回归，这也不确定，也就无法作为判断‘本体’出现的依据了。哼，如果他真的找到了绪，抢在我们之前将他带到他的阵营里，我们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仰起头。“我们到底是来这么个鬼世界干嘛的呀？不停地奔波于各个地方，先是假扮职工，再是假扮清洁工，又假扮救生员，现在又假扮学生……这何时是个头啊？”
银希伸出尖利指甲的手，放在她徐徐颤抖的手上。她低头看去，再抬头盯着他的脸。银希露出一张宁静而美好的青年男性面容，他的额头有浅浅的黑色纹符，交错成奇特的环形。一对耳朵有点尖，耳垂部分镶着耳钉。一双如宝石闪烁的蓝眼睛里，映着她。他张着嘴，有些手足无措，呈现出一种有点不符他年龄的稚嫩的可爱。
“你恨他么？你恨绪么？”林芊元对视着他的眼，突然问，“他把你变成这样，还抛弃了我们。”她眼眶微红，“弄得我们现在来到一个讨厌的世界到处找他这么这么久……都找不到！”
银希强烈地一震，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经痛苦的画面。
一个人的轮廓缓慢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穿着一袭白袍，蓝色的长发披肩。他温和地带着笑，对着自己道：“来，银希，你一直都很羡慕灵兽‘虹灰犬’吧，你觉得它爪子攻击力很强，不同于我们这种火焰爪，而且鼻子也很敏锐，任何魔力都能嗅出。对不对？……我今天呢，就想做个暗式魔法实验，希望做在你身上，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呢？”
银希不记得自己有实质性回答，只是那人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呃，可能会很痛……”那人继续说，开始将什么东西插在被固定起来的自己的身体上，“但是经历过之后，才会见到奇迹，不是么？”
他的语气始终温和，还带着俏皮。
接下来。
撕扯的疼痛——
灵魂都要被撕扯走——
……
“振作住——！银希，你办得到的！”
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从自己口里发出，感到尖牙抵着嘴唇，刺出了鲜血。身体拼命挣扎，伸出手，突然，身体的捆绑物被双手给轻易划开了，如刀切一般。
浑身剧痛。灵魂已像不属于自己。
“银希，你太棒了。”
……
银希痛苦地闭上了眼。
林芊元赶紧拍着他：“抱歉，我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了……”
银希拼命摇头。
林芊元随即垂下眼：“……好吧，那我得去打工了，不管多讨厌打工，没钱，我们可活不下去的呢。”她起身之前，还是转身对他嘱咐，“尽量到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去歇着，我之后会去找你的。一切静待吧，毕竟我们……确实做不了什么。”
……
……
窗户上形成了雨帘。
听着逐渐加重的雨声，陈柠青却笑着，“真糟糕，雨伞没带啊。”
“这里没有伞借你。”戚含站靠着墙，“我再对你说一次，在我对你动手之前，你最好立马滚，我实在不想让我女朋友为难。”
陈柠青转身来，“我也不想让我们大家都为难呢。”
“你什么意思？”
戚含是真的很想把他那张好看的脸给揍个稀巴烂的。这种人烦不烦，在自己最烦的时候还来找上自己！
“就当交个朋友也不行么？”
“你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认识吗？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家里最近接二连三被烧，烦得要死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员工宁小梅之前住的房子被烧了啊？与其莫名地说要当我的小弟，你去关心关心你的员工行不行啊！！”
陈柠青这时瞪大眼，“哦？还有这种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而且就在刚才，电视新闻里……”戚含说着，记忆深处的某一点突然连上。
“那经过的一行人中，有个金发的男的，长得有点像外国人，跟他们走在一起的，但是这个视频里没有他，那人很让我印象深刻……”
“你……你有认识什么金发的人吗？”
他不知怎么就回想起李玲君对他说过的这些话，他的视线盯着陈柠青，注视着他金色的秀发。他的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呃？”陈柠青向他投以疑惑的视线。
这时门铃响了。
戚含依旧盯着陈柠青，没有移动目光。
“门铃响了哦。”陈柠青示意他。
戚含咽了口气，点了点头，移步到门口，将门打开。
“你好，我们是警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是戚含先生吧？”门一开，对方两人直接亮出警察证到自己跟前。
“是、我是。”戚含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是这样的，针对一起昨夜发生的袭击案件，你作为案件受害者的相关联人物，所以想向你咨询一下。”
“……好，好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陈柠青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接着很快走了出去。
“这位是？”警察问道。
“你们好，警察先生，我是这里的一位客人。”
“客人？”警察看向戚含求问。
“是的。”戚含点点头，他打算干脆让陈柠青先走。现在他的思绪极为混乱。“只是客人而已。”
“那么，再见了。”陈柠青微笑转头，走去。
“好，那么戚含先生，可以跟我们交代一下你之前提到的在你们小区这的铁门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