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苍苍,地何茫茫。
南域荒林,经历了上一次的毁灭天灾后,不过数百年,自然的伟力就将生灵遍撒各处。奇花异草,毒虫猛兽,不尽其数。杀戮法则,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生存,强者,除此之外,一抔黄土。
荒林之荒,只是对于附近部落的人类罢了。为了开发这片未知之地,更是为了生计,这里的人类中渐渐出现了一种高危而光荣的职业。
与死神共舞的英雄,猎手。
“告诉我,作为一个猎手,职责是什么?”
荒林边缘一处不知名的山谷内,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奔雷般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站在一棵古松旁,身前是一群半大的孩子。这些稚气未脱的小不点正以极度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让他颇为受用。
一个穿着精致雪花貂皮的少年自信地抢先说道:“当然是像袁牧大叔一样,成为精英级的猎手,然后,嘿嘿,什么木獾,铁背狼还不是随意虐杀!”
其他孩子纷纷点头。十二三岁,正是对冒险,对杀兽充满热血的年纪。而猎手,哪怕是普通的大猎手,也是他们仰望的存在,更不用说袁牧,这位猎盟积分前百的传说人物。
不过袁牧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微微摇摇头,刻着一道明显刀疤的眉毛一皱,眼神中说不出的失望。
“你们错了,猎手或用刀剑,或用箭弩,或是采用陷阱毒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最小的损耗,换取最大的利益。如果在猎队里,就要保证自己最大的战斗力与机动性。脑袋热的,嗷嗷叫着乱冲与野兽搏斗的,往往死得最早,甚至于坑害队友,他们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几个孩子抓耳挠腮,似懂非懂。
袁牧不禁苦笑,自己是不是对他们要求太高了,但这些经验都是以无数前辈的命换来的。也许,他们只有在看到同伴的鲜血时才领悟吧。只是,那时候是不是太晚了……
他的目光瞥向一方,他知道那里有一双冷酷而敏锐的眼眸在盯着自己。不知怎么的,这位精英猎手面对这样一双眼眸时总是有足够的谦卑,因为这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猎盟的骄傲,还有那个暴雨的夜晚那个男子不屈的咆哮。
袁牧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些话,那个穿着粗布衣服,一脸平凡的孩子,究竟有多深的体会。
“袁野,你说说看吧。”
“嗯?”袁野虽然有点讶异,而后略一沉思,便淡淡地说道:“牧叔的意思,猎手,与兽斗,与天斗,更与人斗,杀戮是为了止杀,而守护与希望,才是猎手的本职所在吧。”
太阳缓缓从山脚坠落,余辉透过参天的古木,明灭于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的脸上,古朴而宁静。
袁牧也是微微一愣,这孩子,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不过,刚才的那番话连他也有所触动,还真是让他惊喜啊。
不愧是,那位的儿子啊。
他把狼牙棒往松树上一杵,拍拍宽厚的大手,说道:“没错。不管如何,你们记住,你们这帮浑小子明天给我打起精神来,见习猎手的资格考试没通过的别说我教了你三个月,老子都觉得丢人!还有,给我好好活着,你们,是整个黎部落,乃至无上猎盟未来三四十年的希望,懂吗!”
袁牧挥挥手,那二三十个孩子都一齐望了他一眼,然后结队往东边山坡上走去,那里已经飘起袅袅炊烟了。
袁牧回过头,略一躬身,刚想说话时,袁野的一句话又轻轻飘来了。
“牧叔,如果还是叫我少爷的话就免了吧。”
铁塔般的男子难得露出难为的神色,不过随即便想开了,“是,少……哦,袁野侄儿,你真的要去和那帮小子一起吗,你的武印还没觉醒,客观的说,你的力量和速度,只怕在他们中不过中游,何况你本来就不应该涉险,见习考往年难免有伤残,你这样我怎么和嫂子交待啊!”
少年也难得揶揄道:“牧叔你的代号不是孤狼吗,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依稀记得以前你可是几天不说一句话啊,牧叔你想,如果你们给我的保护太多了,这样下去我怎么能成为猎手?我需要的是历练,而不是顶着光环安逸的活着!”说完,他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这种充满傲骨的自信连袁牧也感受到了。
我,袁野,又如何甘心为蝼蚁,一辈子在父辈的成就下低头!
谁都无法了解,当年只有五岁的自己在目睹那一幕后,对力量的渴望早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谁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神也不能!
我命,由我,不由天!
袁野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似乎忘却了痛楚一般。这股极度的偏执化成他凛魅的邪气。
这么做的人,不是疯子,便是真正有大魄力的豪杰,显然,袁野属于后者。
袁牧无奈地耸肩,他知道自己劝说无果,既然如此,不如就好好看看小野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惊喜吧。
不妨出手检验一下吧,猎神袁擎天的后裔,究竟有多少斤量!
“小野,注意了,我现在就使用气阶五段的实力,看你能接我几招!”说罢,也不管袁野是否答应,一阵拳影便夹杂着风啸而来。
犀角拳!
少年在话音未落之时便早已反应过来,他脚下跨出一步,整个人的气势不断拔高,也是一招犀角拳轰出。
少年的反应是够快的了,然而袁牧心中却难免失望,犀角拳讲求破坏,而这对于力量型的他来说,可以发挥远超五段的实力;而袁野的攻势,因为高度的原因,只能打向他的腰间。所以说,这一招过后,或许高下立判了。
哎,还得重新考虑是否放他去啊。
就在袁牧胡思乱想的时刻,两道拳影恍若锋利的犀角,眼看就要碰撞起来。
这时,袁野的眼睛里闪耀着诡异的银色,一阵怪力从他体内逆流而出,竟然生生将招数打断。
微控制。袁牧不禁有些呆滞了,嫂子啊,这两年在外面你究竟成就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乘着袁牧暂时无法中断和变招,其实也就是半瞬的时间,袁野的身形变得恍惚了起来,脚点土石,晃到了袁牧的背后,跳跃到上空。
袁牧收起惊骇,朝他的左边一跃,就势转身,暗道一身侥幸,大意了,如果刚才是与他同级的武者的话,自己早已伤得不轻了吧。可惜,小野的攻击还是太弱了,想要和我玩游斗,知道你有微控制,接下来就好办了。
可是他刚回头,就感受到一股劲气,哦,是三股相辅相成的劲气螺旋着击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举起大拳,在空中划出一道印痕,瞬间一枚大盾出现在他的眼前。
轰,一阵小小的气浪从盾牌的某点传来,随后,看似锋锐的螺旋劲气消弭于无形。
袁野似乎是有些脱力,一看即此,嘴角一抿,自己辛苦积累筹划的连环释放,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被无情地碾压了。
只是,袁牧的脸上有点不好看了,古铜色的脸颊也是一热。
天哪,自己与一个气阶五段的小辈过招,居然使用了士阶的武技。以大欺小也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小野怎么会领悟两个天赋的,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十二岁,未觉醒印者,双猎手天赋,这些,都预示着一个事实:这个人,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什么只有中游,原来都是笑话,拥有这两个天赋,虽然阶段上并不占优,也足以以一敌十了。
看来,让他去磨练,不失为彻底让他闪耀的捷径啊。
袁野调息完毕,发现牧叔仍傻傻愣在那里,脸色风云变幻,只好叹气:“牧叔,让你失望了,这我已经近乎拿出全力了,你看这……”
袁牧抽搐了一下,什么叫近乎全力,难道刚才他还藏拙了?”
“不,你刚刚马马虎虎还可以吧,明天的考试我看好你,别出什么叉子!”袁牧装出为人师表的样子勉励道。
袁野一听,知道牧叔已然同意了,虽然不知为何,他也是嘴角微扬。自己能得到一位精英猎手的夸赞,证明这七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此时,月亮早已向天空撒出她的大幕,晚上山谷总是潜伏着无数危险,这一大一小二人也是匆匆回村庄。与护卫打过招呼后,袁牧又细心叮嘱了袁野一番,随即离去。
呼,袁野推开山坡上草庐的木门,走了进去,室内很简陋,不过整理得颇为干净,还散发着似有似无的青草香味。他猛地喝下桌上的一大壶清水,旋即弯曲着胳膊,惬意地躺在床上。
不知道这个时候,母亲在干什么。往常这个时候,恐怕她还在对我负重训练吧?想到母亲,袁野冷酷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安排,但是,
袁家的儿郎,怎么会让她失望啊。
七年前,荒林中区深处。
一个身佩一块白玉的美妇难掩一脸恸绝,站在了一个瘦弱孩童的面前。
“孩子,我知道你怨妈,不带你回黎部落生活,不许你和神猎队的叔叔联系,你有什么苦妈都懂,甚至我比你痛百倍。可是有用么,它太强大了,以至于我连给天哥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还有你,你的血脉连天哥都为之震惊。所以,未来的希望,在你的身上啊。”
美妇说完,两行清泪止不住地从两旁脸颊流淌而下,玉肌上泪痕肆意勾描。那男孩虽然痛苦得龇牙咧嘴,可听及此,眼眶也是泛红。
他的肩膀上小腿上,绑了四块大石,还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变。任是大人也会寂寞难耐,暗自叫苦不已。可那个男孩却坚持了一个半时辰。
……
“孩子,这些毒蛇都被我拔去了毒牙,你要与它们搏斗,就必须以快打快,还有精妙控制攻击七寸,要狠,懂吗?”
男孩默默地瞧了一眼发丝早已失去光彩的母亲,踏着坚毅的步子,朝洞窟中走去。
一个时辰后,男孩成了一个血人。
又是一个时辰,那些蛇蟒都被切成三五块,地上的鲜血汩汩地汇进低洼的坑洞,有男孩的,更多的是毒蛇的。
出来时,昏迷的他嘴里只有一句话:“微控制,我终于会了……”
抱着他的,是一个泪如雨下的母亲。
……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猎手,还必须有对猎物充分的了解,知道吗?”
“恩。”
“那从今天起,以后每周完成对两只同阶,二十只低阶怪兽的捕杀,记住,每只猎物都不能相同,明白吗?”
“好。”
于是这片密林中的生灵,他们的流血周开始了,这不亚于迎来了世界末日。对于它们来说,那个手握匕首的小东西就是个恐怖的恶魔,每次都打不死,然后又一次次地过来挑衅。直到有一天,它们自己倒在了那把匕首之下。只因为,它们对于男孩来说,已经没有试探和切磋的价值。
这七年,可以说,袁野的潜力被无限压榨,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般不知疲倦地开动着,他的表现连一向严苛的母亲都是欣慰之至。
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他已经有了直达精英猎手的心性,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
所以,明天的猎手之考,就当是对自己七年的检验吧。
不过,不是在初级区,而是在中级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