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重返特务营
1939年秋末冬初，华北普降一场大雪。那雪大的，迄今未曾再见。峥嵘的山峰裹进温润的白被，峡谷装满如棉的雪粒，天地间变成一个风景。
大雪初霁，燕洁霖、赵光然带着强子飞马跋涉，前往阜平，一同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接受任务。
说接受任务也不尽然，赵光然应该说是上任，他被调往晋察冀军区司令部任参谋，燕洁霖也可以说是送他一程。
来到一段比较宽敞平整的大路上，赵光然松缰走马，与燕洁霖并肩缓辔而行。
燕老兄，其实你应该去军区，我留在特务营才对。你去才是官复原职。
谁去谁不去，能自己说了算呀，我这不是个人服从组织嘛！燕洁霖一副得便宜卖乖模样。
还不是你不愿意走，非留在特务营不可，杨司令员才拍板让我去的？赵光然反驳道。
我就是不想离开特务营。燕洁霖看一眼赵光然，心中泛起酸酸滋味儿。他真诚在对赵光然说，兄弟，说真的，我非常感谢你带我参加了八路军。在这里，有十分难得的平等和民主的集体氛围，每个人可以发挥最大的潜能，虽然要忍受物质缺乏的之苦，但可以享受精神富的快乐……
昨天，杨成武接到聂荣臻两个命令，一是抽调燕洁霖到军区司令部任作战参谋，二是抽调分区精锐部队外出作战，具体任务到军区直接领受。
抽调备才兼备的优秀干部到上一级机关工作锻炼，是八路军对指挥员进行轮训和培养的一种方法。工作结束后，有的可能留下，有的可能回原部队。杨司令员在以往的工作汇报中，没少提起特务营的燕洁霖和赵光然，他们已经让聂司令员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燕洁霖到军区，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杨司令员觉得有些舍不得。幸好，燕洁霖也不愿意离开，于是，他同聂荣臻讨价还价，最后换成赵光然。
我走后，你还需要有一个好的教导员协助你，有人选吗？赵光然问。
有啊。金环！燕洁霖冲口而出。
你净说梦话，她还在学习，怎么给你当教导员？赵光然说，再说，她回来也未必能到特务营！
这你放心，只要她回来，我就能让她到特务营给我当教导员！燕洁霖神秘地说，我们沟通过，她喜欢呆在战斗部队。
那她喜欢你吗？赵光然问道。
反正没说讨厌我。燕洁霖晃着脑袋，无限向往地说，只要你不出来搅局，我有十足把握！说完，挥手一鞭，策马飞奔，嘴上说道：快走吧！
不等赵光然发令，他的那匹枣红马跟起直追，不知道它是不想让赵光然落后，还是也听燕洁霖指挥。
燕洁霖和赵光然一起见到了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
赵光然很惊讶，聂荣臻原来是这样一位儒雅长者，若不是身着军装，置身于满墙的地图、满桌子的电话之中，他很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学教授。
燕洁霖倒是从聂荣臻的音容笑貌中感觉到了大将的英武之风，脑子里闪现的是运筹帷幄的诸葛孔明。
早就听说杨成武手下有两员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大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聂荣臻语速稳健，口气和蔼，他的夸赞让燕洁霖和赵光然手足无措，激动不已。
我们做得还很不够，请司令员多多指示！燕洁霖立正答道。
聂荣臻问赵光然：让你来军区司令部工作，给我当参谋，没意见吧？
报告司令员，没意见！赵光然也立正答道。
你们都莫要那么拘谨嘛，来坐下说话。聂荣臻笑着说，我们以后天天在一起，你们天天这样，我还怎么工作嘛！
这时，军区参谋长唐延杰报告进来，聂荣臻给他们作了介绍。
唐延杰中将是湖南长沙人，曾任红军军团保卫科长、第二十八军参谋长。抗战时期历任八路军总部作战处处长、晋察冀军区参谋长等职。
赵光然的工作由唐参谋长安排，燕洁霖的任务由唐参谋长布置。聂荣臻对唐延杰说：老唐，你行带他们去见见那位特务营新来的教导员，回头再谈任务。
燕洁霖从聂荣臻那儿一出来，就急不可待地问唐延杰：参谋长，新来的教导员是谁呀？我这儿可有合适的人选，一般人我可不要啊！
唐延杰笑而不答，燕洁霖拉住他不走了，告诉我，是谁！
难道军区还可以直接给分区特务营派干部？赵光然也不理解，按干部按理规定，是不能这样做的。
唐延杰见他们两个都站着不动，哈哈大笑，说：这样好不好，我奉司令员之命，让炊事班给你们开了一个小灶，咱们连吃边谈……放心，我把工作安排、任务布置和见新的教导员三件事，合并处理，好不好？
好不好也得听他的呀。燕洁霖和赵光然只好跟着唐延杰来到司令部的另一个小院。
司令部的人员已经在大伙房吃过饭，有的在洗碗，有的往外走，见唐延杰带三个人进来，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燕洁霖发现一个炊事班的战士端着热腾腾的菜盆走进院角的一间小屋，小屋里有一个八路军女战士出来接菜盆，那熟悉的身影让他一怔：金环？
这个女八路真的是金环。齐耳的短发和挺括的军帽，让那张白净的脸更加灿烂，灵动的五官诠释尽了端庄、秀丽和妩媚。一身粗棉布军衣穿在谁的身上，都是鼓鼓囊囊的，就是穿她修长身上抻得平平展展。灰布裹腿、黑色套鞋和武装皮带，勾勒出优美的线条，腰挎一把小手枪，举手投足间闪现出无限的英气。
燕洁霖看呆了，张着的嘴半天合不拢。他真想过去抱抱她，可是两腿就是动弹不得。
金环姐！强子跑过去，一把抱起金环，原地转了两圈，真的是你呀！
强子，我看盾，又长高了！金环亲热地拍拍强子的脸蛋，回身站在赵光然面前，师哥，你好吗？
赵光然歪着头围着金环看了一圈儿，点着头赞美道：师妹好英武啊！
净瞎说。行了，进屋吧！说着，拉起赵光然的手就往里走，起到门口转脸对燕洁霖说：“进来呀，傻愣着干嘛呀！
唐延杰用胳膊肘捅捅燕洁霖，没听说让你进呢，发什么呆呀？
燕洁霖小声嘟囔着：跟别人又拉手又拥抱的，对我却粗声大气，这是什么待遇呀！
伙计，我看你们俩呀，有门。唐延杰老道地对燕洁霖说。
见燕洁霖还在郁闷，唐延杰笑着说：“拥抱是亲情，拉手是友情，只有对你那一声喊，才叫爱情！
真的？燕洁霖孩子般地转嗔为喜。唐延杰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说：你小子呀，只会打仗，不解风情。
进屋后四人坐定，燕洁霖特地坐在金环身边，正想跟她说话，被唐延杰拦住。他说：大家先吃饭，咱们边吃连聊，说正事。
所谓开小灶，无非就是把食堂的小米饭和烩菜集中盛到这里而已，除加上的煮花生米和炒鸡蛋两个菜，与食堂的饭菜毫无二致。
我以水代酒，先敬三位一碗。唐延杰站起来说，欢迎赵光然同志来军区工作，祝贺金环同志走上新的工作岗位，预祝燕洁霖同志出征冀中取得胜利！
赵光然和金环都欣然与唐参谋长碰碗，接受欢迎和祝贺，就是燕洁霖乜斜着目光不明就里，如坠五里雾中。
唐延杰见燕洁霖那样子，不禁喷笑出来。接着说：赵光然从今天起调到我手下工作，任作战参谋；燕洁霖要去冀中配合当地部队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这金环嘛……
金环，你要去哪儿”燕洁霖着急地问金环，金环掐他一下胳膊，低声说：参谋长讲话呢！
根据金环同志的强烈要求，军区和军分区批准同意，派她到特务营任教导员、
真的？唐延杰刚说完，燕洁霖就坐不住了，大喜过望地说，太好啦！
你们赶紧吃饭，你们吃着，我说着。唐延杰说，燕洁霖，这下你放心了吧？看把你急的，赶紧吃饭！
好，吃饭，吃饭！燕洁霖的确是放心了，抄起饭碗大嚼起来。
唐延杰说：大家都知道，日军攻下南京、武汉和广州后，对退居西南一隅的蒋介石改变了策略，由以军事进攻为主转为以政治诱降为主。喘过一口气来的蒋委员长便开始反共，密令山东、山西和河北的国民党残余部队跟八路军大搞摩擦。朱怀冰、石友三、张荫梧等纷纷跳出来我们争地盘，有的暗中投靠日寇，枪杀我八路军和地方干部。张荫梧在深县惨案中，一次就杀害我们四百多人！
这叫什么事儿，说是国共合作，不去打日本，倒打八路军！燕洁霖墩下饭碗，非常生气地说。
唐延杰说：朱老总曾经也这样斥责过朱怀冰，说我们的地盘是从日本人那里抢回来的，你们也从日本人哪儿去抢啊！
那我们是要打张荫梧了？燕洁霖问。
看来你心里还不是总想着金环同志，智商很高嘛！唐延杰开玩笑，金环红脸低头，燕洁霖摸着脑袋傻笑。
你们营的任务，就是到冀中抗日根据地，配合消灭张荫梧部。唐延杰又说，“燕洁霖，你知道不知道军区为什么派你去吗？
不知道。燕洁霖说，我还纳闷呢，军区直接调我们营出任务，还让我直接到军区接受任务，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唐延杰哈哈一笑说：让你们远征冀中，不是因为你的特务营战斗力强，冀中像你们特务营这样的精锐部队有的是。原因是在张部有你的老团长。
高树河？
是的。我们消灭张部，不是将其打死，而是让他们缴械，退出根据地。如果那个高团长能够站在人民一边，参加八路军一起抗日，就更好了。
劝降？燕洁霖说，我觉得不可能。我那老长官是保定军校毕业的，思想僵化得很，对共产党从来不屑一顾，让他参加八路军，困难很大。
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唐延杰说，我回答你第二个疑问，让你来总部，不只是接受任务，还有就是送赵光然，接纪金环。金环在抗战学院成绩突出，文武兼备，得到广泛关注。军区原想留她在政治部做民运工作，女同志大体都是这样安排，可她坚决不同意，非要回一分区，并要求到特务营当副教导员。聂司令员知道你们的情况后，就做了这样的安排，尽量都达到你们的满意。当然，军区也满意，我们拿一个大姑娘换来一个大小伙子，不亏呀！
不亏！不亏。燕洁霖高兴得合不拢嘴，胡乱地说道。
燕洁霖，你倒是不亏，夙愿得偿。我还是那句话，对我师妹要好好的，你要敢欺负他，我保证摔得你满地找牙！赵光然说。
这你还担心？燕洁霖说，我要欺负她，她直接就摔得我没牙啦！
燕营长，我可还没答应你什么呢！金环羞涩地说。
我知道。不过，那也不是早晚的事儿嘛！燕洁霖已经度过了感情羞怯期，重归自然。
我有一句话要说在当面。唐延杰说，你们两个回去要以工作为重，感情第二。共产党人不否认感情，可战争正在进行，爱情的花朵要在血雨腥风中盛开。我这是希望，也是祝福，希望你们在争取胜利的同时，也收获爱情！
饭后，燕洁霖和金环要去曲阳与部队会合，临走时赵光然对金环说：他比较合适你，别犹豫了。
那你呢？金环在心底仍有不舍。
我真没想过这事儿，以后再说。赵光然真的像大哥哥一样，说，走吧，注意安全。
纪金环来到特务营，立即就胜任了自己的角色。通过学习，她已经没有了怯懦的羞涩，替代的是智慧和干练。她在行军和训练中，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而且特别能讲。每次给战士们上课，从国内外形势，到八路军整体战略部署，从军队的军事训练，到八路军的政治教育，说得上头头是道，战士们十分爱听。她既有指挥官的严厉，也不乏女性的细心关爱，特务营的组织纪律性大大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