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显在蔡家村住了有些日子,原本打算只是来交待自己要闭关一段时间,却因为刚好赶上过年被几人硬留了下来。含萍见他们六人要挤在一个房里住,实在不方便,干脆邀了穆清和子衿来自己家同住,每日剪些窗花或是缝缝补补,转眼就到了年关。
自从吃了杜显开的方子后,子衿身体好转很快,如今已经能跟着穆清每日练些基本功了。但连下了好些日子的雪,她还是被顾安歌勒令禁止出门了,只能窝在屋子里看看书。好在安歌见她无聊,总是陪着她,有时候两人都只是捧着书卷,偶尔低语几句,一坐便能坐一下午。
反观苏穆清和沈齐光,却是大相径庭。因为快要过年,各家各户都要贴福字和对联,这可忙坏了齐光。前些日子在和州城中卖字画的时候积下了不少回头客,如今都来找他帮忙作对子了,找上门的生意哪有拒绝的道理,齐光也就接了下来。穆清虽然也能理解他是为了大家在努力,可心里却总是无端烦闷,这样一来二去,齐光也终于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抽时间陪在穆清身边。
好在齐光也是才学兼备,年前几天就把所有的对子都赶了出来,这才得空休息。有句俗话说,过不完的日子,忙不完的年。这边沈齐光本还想多花些时间在自己刚抱得的美人身上,那边过年采办的任务就像鹅毛雪一样地铺面迎来,彻底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好说歹说终于熬到了年三十,七人也终于全安心围着桌子包起了晚上的饺子,却又碰到了难题。含萍自不用说,穆清师徒五人也是每年都齐聚一堂亲手包饺子吃,但唯独沈齐光一个,别说包饺子了,怕是连厨房都没踏进过几次。
“不然你就去擀皮吧,”穆清见他实在手笨,怕他糟蹋了这难得的白面和肉馅,干脆遣他去做最简单的事。
沈齐光却一脸茫然:“擀皮?”
苏穆清见他这个反应,心知今天让他一起干活是不可能了,便往旁边一指揶揄道:“大少爷您坐,等着吃现成的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齐光反倒来了干劲,撸起袖子站到她身边道:“我就不信了,千难万险都闯过了,我会被这小小的饺子皮给难住?三娘,皮馅儿伺候。”
穆清瞥他一眼,“你要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么就找凉快地儿歇着,怎的包个饺子还要上赶着给你递东西呢,是不是还得是外臣进献的面粉才能入您法眼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穆清只是开玩笑逗趣他,可在不知情的含萍看来,却像是不小心说出他们想要反叛的心思。
杜显一直在意这个含萍的真实身份,平时也对她的行为举止更多加留意,自然她此刻的表情也被他看在了眼里。为了不让她误会赶紧假意训斥道:“三娘,在山里住久了当真不会说话了,这外臣进献都是给皇上的,哪里轮得上我们。”
穆清却毫不在意,把手上刚捏成型的饺子放在盖帘上说:“不过亏他而已,又没真想…”说到一半想起他们的计划,突然改了口,覆上齐光的手道:“不该这么包,应该像这样…你看,这不就包好了吗?”
杜显这才再扭头去看含萍,见她并没有方才讶异惊恐的眼神才安下心来。
那边你侬我侬的两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齐光一边惊叹穆清的心灵手巧一边用拇指安抚似的划过她的手背,被穆清羞得伸手拍开。
“你将来肯定会是个贤妻良母,”齐光又坚持不懈地拉过她的手,由衷感慨,“将来每年过年,我们都像今日这样一起包饺子,你说可好?”
穆清以为他说的是所有人一起,应道:“好啊,当然要所有人一起才是除夕啊。”
子衿在旁边捂嘴偷笑道:“笨蛋,齐大哥说的是你们两人,不过以后会不会多出一个小东西一起包就说不定了。”
穆清这才恍然大悟,抓起一把面粉便往齐光脸上扔:“你个臭流氓,谁要和你多出小东西来啊!”
齐光冤枉道:“我哪里有说要多什么小东西,那都是小幺说诨话,怎的都怪在我身上了。”
穆清又伸手进水桶里赖皮,作势要泼他水,“不管不管,反正开始是你先起的话头。”
一旁众人互相对视,捧腹笑出了声。
到了天将将黑了下去的时候,饺子也出了锅。
杜显从房里拿出一个陶壶,晃了晃道:“好日子怎能缺了好酒。这是前些年三娘和小幺埋在后院的那壶酒,我估摸着差不多是日子喝了,就一起带了来。”
待每人满上了一小盅后,齐光低头闻了闻那酒的味道,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你们自己酿的?”这种扑鼻的香气是唯独常年累月的酿酒师才能做出的陈年好酒的味道,他没想到苏穆清竟还有这门手艺。
穆清正在兴头上,难得俏皮地冲他眨眨眼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呢。”
齐光大笑道:“好酒也随酿酒人,怕是这杯酒也辣人得很啊,这酒可有名字?”
杜显摇头道:“还没取名,倒不如今日让三娘她们定下这名,说不定哪日,这酒便能流芳百世。”
几人说笑着,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一直未曾开口的穆清突然说,“叫忆良辰,可好?”
“古人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今日我们倒也算凑齐了,我看这名字不错。”杜显赞同道。
沈齐光也点头同意,举了杯道:“今日除夕,有话说,年三十桌上无外人,我只愿花常开,人常在,一生知己,永不相负。”话到后面,便是只对苏穆清一人诉说的柔情满腔。
穆清抬手与他碰杯重复道:“一生知己,永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