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地行进了一段距离,直到绕过一个弯度不大的拐角处时,发现前面不到100英尺处有一个检查点,一个此前并没有的检查点,那些检查人员外表看上去更像是训练有素、配备精良的总统卫队,而不是他们在早晨遇到的杂牌军。
标致车缓慢地靠近检查点。贝亚德面无表情,他的目光从那些人迅速移动到那些车辆和前面的道路上,芒罗知道,他的思维和她一样,已经进入了高度警觉的状态,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思考着对策。
两个士兵走到道路中间,招手命令这辆车减慢速度并停在路边。芒罗一边从座位底下摸索着那顶帽子,一边说,“你有什么工具吗?小折刀?地毯切割器?其他东西?”
“看一下仪表箱。可能有一把螺丝刀。”
她找到了那顶帽子。它脏兮兮的,沾满了尘土,她赶快戴到了头上。许多当地人都难以区分一个外国人和另一个外国人之间的相貌,仅仅依靠照片就更加难以辨别。帽子有助于让形象发生扭曲。距离检查点只有10米了。
芒罗把身体坐直,眼睛直视前方,而手指却在仪表箱里摸索着,她摸到了一个手电筒,就把它塞进口袋。
贝亚德把车辆停在路边浓密的枝叶下面。他关闭了发动机,芒罗绕过他的膝盖,取下了控制发动机的那串钥匙,把打火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下并交给他,将余下的钥匙攥在她的拳头里。
三个士兵走到车前,两个人将武器瞄准他们,第三个人命令他们出示车辆证件。
贝亚德把证件从打开的车窗递出去。当离他们不远的一个人突然转身走向那些车辆方向时,芒罗瞥见了他的侧影,认出他就是那个在船上踢她的人。
当证件在几个士兵手里传递时,贝亚德走下了汽车。他将两只手放在外面,指着后备箱,把两根手指举到嘴边。“我的香烟放在那里。”他说。
那个士兵朝车尾点点头,带着武器跟随贝亚德走过去。贝亚德取出那个纸箱,返回到司机座位上,并且打开它,从里面掏出一盒香烟。“他们现在有一辆车开到了我们后面,就在拐弯处那里,”他说,“两个人,都带着枪。”
“在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个是那天晚上和我同在那条船上的,”她说,“其他人我都没见过。”
“如果你看见那个人,把他指给我看一下。”他说。
“可能是在SUV里。我刚才看见他朝那边走过去。”
从他们驶来的方向,有一辆共乘出租车靠近了这个检查点。车里有六个人,车顶上高高地摞着一大堆捆紧的行李箱。站在公路另一侧的两名士兵走近那辆出租车,透过车窗朝里面望去,他们没有要求出示任何身份证件或是车辆证件,就挪开路障将它放行。
贝亚德从烟盒里弹出一根香烟并在手里摆弄着。“如果真是那个人,”他说,“我们有麻烦了。”
“我不会看错的,”她说,“我身上还带着居留证,我得把它毁掉。我不想给他们书面证明: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贝亚德从烟灰缸里抽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他的香烟,并把打火机递给她,然后双手捧着几盒万宝路香烟下了车。他后背靠在车门上,把那几盒烟放在引擎盖上,对最靠近他的那个士兵说,“想抽支烟吗?”那人没有说话,仍旧站在那里,也没和贝亚德搭话。见对方没有反应,贝亚德便开始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大到足以被附近的士兵听到:天气,城市中的食物——各种各样的话题,他只是在说。
芒罗把那张居留证放在她前面的地板上,点燃了它的一角。它燃烧得很慢,塑料包装一点点地翻卷起来,散发出有毒的烟雾。当火焰烧掉了卡片的1/3,吞噬了上面的照片和大部分个人信息时,她听到汽车外面有响动。芒罗把火焰用脚踩灭,将卡片剩下的部分塞入弹性坐垫里面。
那个最初带走车辆证件的士兵又带着它们回来了。他用她在那天夜里被枪击时听到的那种熟悉的语言,对站在汽车旁边的两个人大声说了句什么,于是他们命令芒罗出来。贝亚德深吸了一口烟,把烟雾吐到空气中。情况不妙。贝亚德不吸烟,他恢复了他特别讨厌的一种习惯的姿态,是她熟悉的一个信号,一种警告——服从。
三个士兵从道路对面走过来,和已经在这边的三个人汇合到一起。其中一个命令芒罗和贝亚德趴到地上,踢着他们的双腿让其分开,把他们的双手扭到后面,然后把手铐铐在手腕上。在枪口下,她和贝亚德被迫走到一辆卡车后面。他们被推上车,并且趴在车厢底板上,士兵们坐在两侧挡板边缘,枪支对准了他们的身体。接着,卡车迅速开动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驶离了公路——芒罗可以从卡车的颠簸中感觉到,可以从传导过卡车底盘的发动机轰鸣听到,也可以从泥土的气味和在空中飞行的生物嗅到。她极力避免让自己的头撞到车板上。他们现在正在经过一条小径。光线发生了变化,她瞥见了绿色。他们正在深入丛林。
卡车突然停下来。士芒罗从后面被拽起来,背对着车厢底板被拖下去。她的头撞到了后挡板上。她被按倒在地。一阵剧痛穿过颅骨,她感觉到鲜血从脸颊上流下来,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眼前一阵发黑。在与眼睛平齐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士兵的腰带。随身佩带的武器,弹药夹,匕首。反击的冲动正在膨胀,本能开始生效,怒火在片刻之间熊熊燃烧,那是一种无须燃料源的火焰。而且,她被牢牢地固定在那里。
看到贝亚德而产生的瞬间恐惧,让她的后背一阵发冷,恐惧。如果她独自逃出去,贝亚德很可能会被杀害。她不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自我保护,而是太为贝亚德担心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感。
她不可能知道后面跟着几个人,或者贝亚德是否也走在这条路上,她冒着肋骨被再戳一下的危险发出一声喊叫,一声青臀麂羚咩咩的哀鸣——这是一种栖息在灌木丛中的小羚羊。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回应。贝亚德就在和她相同路径的某个位置。
有更多的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们就在附近,仍旧在沿着那条小径走;不可能判断出人数,虽然本能告诉她,他们不超过六个人。
一场死刑即将执行,只有听到很快就将下达的命令之后,守卫他们的人才会开枪。芒罗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她有可能逃生。如果她需要考虑贝亚德的话,那么结果就难以预测了,每一秒钟的踌躇都会加速她自己的死亡。千钧一发——要么立刻行动,要么走向死亡。
她忍住疼痛,将右手大拇指从肢窝里拽出来,将右手滑出手铐,再将拇指顶回去,而且攥紧了手里的那串钥匙。她将身体前倾,绷紧了肌肉,然后抬头看着那个士兵。当他转向她时,她露出迷人的微笑,用葡萄牙语说,“你会杀了我吗?”她接着说,“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让那些宝藏成为秘密。”她的嗓音柔和而哀婉,每一个字眼都说得既缓慢又清晰。“它埋在海滩南部5公里的那个土堆下面,就在河口和海洋交汇的位置。”每一个字眼的音量都在逐渐降低,直到这句谎言最终变成了耳语。那是不由自主的反应——那个人无法控制自己。
她像一条曼巴眼镜蛇那样迅速出击。致命的一击,悄无声息,动作敏捷。一道亮光闪过,那串钥匙插进了那个人的喉咙,他的气管被划开了一个大洞。强大的力量把他撞倒在地,混合着空气的血液从喉咙里冒着泡汩汩而出。他的手指在努力寻找被甩到一边的武器,芒罗抬脚把它踢开。不可能有任何枪声,只有无声的秘密行动。她压住他的上身,抓起他的头,将它咔嚓一声扭断。她四肢趴在地上,一只手抓住尸体,另一只手抓住那支突击武器,向小峡谷下面滑去,从土层伸出的根系上找到了落脚点。她从他的皮带里拔出那把匕首,取下那支手枪,把它塞进后腰处,把突击武器挂到肩膀上,然后将那具尸体丢掉。它顺着堤岸滑下去,面朝下跌落到河底的淤泥中,让仅有的一点儿河水变得更红了。这用了5秒钟时间,长到足够贝亚德死上十次了,但一直没有枪声,从他跪着的那个地方,也没有传来一声喧哗。芒罗开始顺着谷壁爬到边缘处,准备对付那个看守他的士兵,映入眼帘的却是贝亚德的靴子,因为他也在她之后滑入了小峡谷,并且拽着一具尸体。
她迅速动手,从看守贝亚德的那人身上搜索手铐的钥匙。“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问。
“你以为我是靠别人帮我战斗,才活了这么长时间?”他低声发出了残忍的冷笑,“感谢你刚才让他分心了。”他勉强一笑,然后把那具尸体扔进谷底,又低声说,“行动。”
在凌晨的某个时间,当丛林中变得更加寂静时,当夜间动物大都进入梦乡,大多数城镇居民也仍旧在睡梦中时,他们赶回了那个旅馆。
贝亚德回到卧室,然后又返回来,他的手铐已经卸掉,并把一把钥匙放到她的手掌中。她打开了手铐的锁扣。“谢谢,”她说,然后将那副结了一层泥痂的手铐“啪”地铐在他的手腕上,并从她的后腰处拔出了那把手枪。
她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