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昌辉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不觉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善于奉迎,但这么大的罪名他不敢承担,他不由申辩道:“小弟是有用人不当之处,但征湘军主帅乃四兄所任林绍璋,小弟只是派张子朋指挥水师而已,充其量只是林绍璋副手,战败之责怎么能完全让部下承担呢?、、、、、、”
其实张子朋与林绍璋之间的关系,就是现在韦昌辉与杨秀清之间的关系,比谁权力大。还没等韦昌辉申辩完,杨秀清就抢过话头道:“好一个指挥水师,那位张子朋仗你之势胡作非为,擅自草率从事,所发号令一日数改,弄得水师弟兄无所适从。后来又乱杀新兵失去军心,导致湘潭惨败,湖南大局不可收拾。”
韦昌辉大汗淋漓,他一个劲地申辩:“小弟之罪充其量也只是用人不当,望四兄明察。那张子朋随我从广西一直打到天京,也曾几经战阵,平日能说会道,岂知他是如此鲁莽?”
杨秀清一向认为韦昌辉老实听话,从不敢在他面前多言,现在韦昌辉一反常态,竟然顶起嘴来,这还了得?杨秀清决定给韦昌辉一点颜色看看。他高叫一声:“来人!将北王拖下去重杖三百。”
韦昌辉大感意外想不到杨秀清会对他如此无情,不管怎么说他身为北王,是天国第三号人物仅次于天王和东王。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这三百杖打下去,他韦昌辉以后还怎么做人?杨秀清也做得太过分了。
韦昌辉极力想摆脱这种屈辱对待,他一改往日那种唯唯诺诺的申请,拉大嗓门道:“四兄手下留情,万不可如此对待小弟。小弟只不过用人不当,杖责三百处罚太过。真正该打的是张子朋啊!”
杨秀清有他的一套道理:“有些人想依仗你北王权势胡作非为,今日惩罚你就是提醒那些人,让他们以后收敛收敛。”
其实杨秀清应该知道真正应该收敛的是他自己,把诸王之间的关系搞得那么紧张,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韦昌辉面对蛮不讲理的杨秀清,身处王位也保护不了自己,杨秀清根本不给他申辩的机会,他只有简单地重复四个字:“四兄不可!四兄不可!”
而权势膨胀的杨秀清已经无法掌握尺度,也没有了半点兄弟之情,他又命令左右:“快去将张子朋带上堂来,一并严惩。”
张子朋早已在押侯审,被几个东殿武士五花大绑推出牢房,他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稀里糊涂就被拉到了东王面前。有个武士在他的膝盖后踹了一脚,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杨秀清脚下。左边跪着的就是他引为靠山的北王韦昌辉。
北王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张子朋知道没有谁能救得了自己了,他只听到韦昌辉一句埋怨的话:“你自己作孽也害了我啊!”
张子朋哭丧着脸,吓得浑身发抖,他低着脑袋,闭着眼睛不敢看任何人,他预感到自己将大祸临头。
杨秀清喝道:“张子朋,你身为征湘军水师统领,鲁莽行事激起内讧,致使湘潭惨败,毁我征湘大业。你知罪么?”
张子朋感到死神威胁,头脑里一塌糊涂,不敢有半点顶撞,只是露出一副可怜相乞求道:“卑职知罪,即使军法处死也不过分,卑职只求东王九千岁饶了卑职小命。”
杨秀清服软不服硬,见张子朋讨饶,也就留他一条性命道:“依你之罪,本军师本想一刀斩了你,但姑念你从广西一直打来天京,实属不易,权且留下你性命。但必须严惩打一千杖。”
张子朋一想挨打千杖这活罪也实在难受,于是进一步哀求道:“这千杖打下去,卑职怕是半身不遂了,看在北王面上,您就饶了我吧!”
杨秀清就是要借机逞逞威风,给韦昌辉一点厉害看看,好让天国上下服他。张子朋的话更让杨秀清急不可待,道:“有北王面子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么?不严加惩治恐怕人们只知道有北王,不知道有东王了。左右!立即将二人拖下去,杖责张子朋一千;杖责韦昌辉三百。”
东殿武士一个个如狼似虎,跨上来就将张子朋、韦昌辉拖到刑具室,分别将二人俯身绑在各自的长条凳子上,四个武士两人一组,各拿一根木杖一五一十打起板子来。
起初张子朋每挨一下打,都要惨叫一声,到后来也许是气力耗尽,也许是昏死过去就再不吱声了。
而韦昌辉却没有嚎叫,他觉得受杖责已使他脸面丢尽,若再嚎叫哪还有一点北王的气度?所以他咬紧牙关,皱起眉头,每挨一下打,他都在心里默念一句:“此仇不报枉活人世!此仇不报枉活人世!”
韦昌辉三百杖过后屁股已是皮开肉绽,尽管行刑人内心里觉得他是北王,有所顾忌下手较轻,但木杖在他屁股上经过三百下,血肉之躯伤痛是难免的。
张子朋的千杖还在打着,行刑人随意下手也没有什么顾忌,嘴里还七百八百的喊着。张子朋昏死过去已经失去知觉,过于痛苦也就没有了痛苦,这是痛苦的最高境界。
韦昌辉受刑完毕被人抬到杨秀清面前,他太感意外了,没有想到以兄弟相称的杨秀清,竟然对他下如此毒手。北王比东王仅仅小一级啊!难得官大一级就真的压死人?这无非是杨秀清专横所致。
韦昌辉痛苦啊!他韦家倾家荡产资助起义,换来的却是这烧炭佬无休无止的欺辱;韦昌辉仇恨啊!这奇耻大辱他刻骨铭心,将会记恨一辈子。韦昌辉刑受完了,杨秀清威风张扬完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也就此埋下了。
杨秀清并没有觉察到危险,威风逞完之后感到一种惬意的满足,也不由得对韦昌辉产生一丝怜悯。他走到韦昌辉担架面前,略带歉意道:“委屈你了,正胞。四兄不如此不足以警众。”
韦昌辉恨不得千刀万剐杨秀清,但他却好汉不吃眼前亏,将仇恨掩盖起来,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若能警众,小弟死又何憾?”
天国高层内部正在孕育仇恨的种子,而曾系湘军却是同仇敌忾。塔齐布连升两级当上湖南提督,可他已经习惯于那种打打杀杀的战斗生活。所以在曾系湘军休整改编一番后,塔齐布迫不及待向曾国藩请战道:“石祥祯退守岳州已成惊弓之鸟。岳州乃我湖南北大门,岂容贼匪盘踞?让标下带兵将其消灭。”
曾国藩有同感:“对!我早有此意。据情报老贼曾天养带西犯股匪,自湖北宜昌东援湖南,侵占常德、桃源几城,与岳州石祥祯部遥相呼应。而湖北通城、崇阳股匪更是就近与岳州之贼狼狈为奸。如要用兵必须三路同时兼顾,一起发兵。”
塔齐布道:“标下认为收复岳州是重中之重,必须由标下亲率主力去打。另两路如何用兵请曾大人裁决,目前我军兵员素质,武器装备都有大大提高,三路用兵也是时机。”
曾国藩表示同意:“好的!我支持你带兵收复岳州。另一路进攻通城和崇阳系出省作战,必须首先奏明朝廷同意,以免日后有人抓小辫子。”
塔齐布恭维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到!”
曾国藩效忠朝廷考虑周密,他知道皇上戒忌汉人,于是极力推荐塔齐布当上湖南提督;此次面临出省作战,他又写了一篇《请提督塔齐布会合东下片》上奏朝廷,不久咸丰帝降旨同意湘军出省作战。
有了尚方宝剑,曾国藩可以大干一场了。他召集了湘军将领会议,定出了作战计划,新编湘军分三路发起进攻:中路由提督塔齐布率陆军主力攻打岳州;西路由贵东道胡林翼一军抢夺常德、桃源;东路由训导江忠淑、同知林源恩出省到湖北通城、崇阳作战。
曾系湘军分三路大举北上,其势迅猛。新入湘军之胡林翼首次出战便初露锋芒,最先拿下桃源县城。曾天养集全力死守常德,而胡林翼诡计多端又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打得曾天养部只有招架之力。太平军在湖南的最后两个据点常德和岳州,攻守仗打得十分激烈,大有朝不保夕之势。
曾天养和石祥祯同时向天京告急。
天京城内,杨秀清同时遥控指挥着北伐、西征和天京保卫战,而且还要考虑天国占领区军民吃喝问题,真可谓是日理万机,所以他会产生难耐的烦恼和怒气。
天京城内粮食已很缺乏,只有打仗军人才能吃上饱饭,而文职人员及普通百姓只好男女分营隔居,过大集体生活,每天半干半稀吃个半饱。
南京老百姓耐不住这种疾苦,出现了许多扶老携幼,肩挑手提,结伴外逃的现象。杨秀清无法制止,只得命令:“出城门去者,只许手拿不许担挑。”杨秀清觉得两手又能拿多少东西出去呢?如果用担挑的话,便会把整个天京城挑完。他这样做本来是为了天军生存,但却激起了百姓怨恨。
一年前太平军入城时,打开粮仓救济穷人,南京百姓欢欣鼓舞,齐声高唱:“洪、杨到,百姓笑,白发公公放鞭炮。三岁孩童扶鞍马,乡里大哥吹角号。”
可是现在城内百姓都过大集体生活,男女分营,成立“诸匠营”、“百工衙”,小家庭拆散了,天伦之乐没有了,甚至连一张肚皮也难填饱,人们自然会产生不满情绪。
仅仅才一年时间,百姓对太平天国由歌颂转为抱怨,请听这首歌谣吧:“有子有孙不能顾,有夫有妻不同居。起居饮食难自谋,疾痛苛病向谁诉?”
即使没有战争,就百姓的这种生活状况,太平天国又能维持多久呢?
正是:有饭同食是理想,大家一起喝稀饭。